序幕：旧梦
“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碰！
伴随着女性的悲鸣，枪声响彻破败的街道。一只狰狞的怪物倒在地上，开枪的女性也脚一软坐倒在地。
丧尸——无论谁看到躺地上的那只怪物，都会联想到这个经典的影视形象。
“啊啊，这个元域是怎么回事，吓老娘一跳！”
“就是，哪有把怪刷在登入点周围的啊？”附和着女性友人的怒吼，我点头称是。像这样的情况，只能用“整蛊”来解释了。我对着一无所有的空中，向邀请我们来这个元域做客的男性友人喊话道，“你不出来解释一下吗？再不出来我们就走了哦。”
哗~伴随着夸张的光影，像是神明的光亮人形华丽登场，不过他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完全没了形象。他是这个旧世纪丧尸电影主题元域的创始者之一，也是管理员。
“你找茬是吧？要不要去测个EQ？”
揍你哦。我那女性朋友说着扬了扬拳头。
“话说，我们是不是赶快转移比较好啊。我看简介说，枪声会引起丧尸的注意。”
“是有这样的设定。”光辉的人形耸了耸肩，“不过今天大概不会——今天是狩猎日啊。”
“狩猎日？”
光辉的人形打了个响指，我们三人转移到了一栋高楼楼顶。一切换场景，我们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嘶喊，一场大战正在我们脚底爆发。
街道的一侧，无穷无尽的丧尸像行军蚁一样涌来，雪崩般冲垮沿途一切挡路的事物。另一边则是人类——或者说玩家。他们的装备……
“……冷兵器？”
“弹药有限嘛。”
“弹药是不是得找你们买啊。”
“正是如此。”
“哪来的奸商？”
在女性友人对元宇宙大放厥词时，我站在天台的边缘，朝下看去。
街道上，数十人排列起了整齐的盾墙，巨大的方形塔盾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盾墙之后，第二派的人员举起如林长枪。防线之后，一整队投射手拿着简陋的弓箭和投枪，越过盾墙向对面抛射。阵型两侧更有骑兵压阵，他们骑着四足的轮步两用全地形车，虽然很想吐槽旧世纪大概没有这种东西，但他们应该是起到骑兵的作用的。所有人都穿着铠甲，虽然东拼西凑不太美观，但却都切实地保护了全身，哪怕被尸潮压住，都不会被轻易感染。
丧尸撞击在盾墙上，如潮水在礁石上粉碎。玩家们兴奋地高呼，好不刺激。
“前进！前进！“
百来玩家像推土机一样移动起来。
“……这些人真没问题吗？玩得这么暴力。”
“没有。心理棱镜落在G区的家伙，我们不会放进来的。”
落在G区表明此人有着不可控的暴力倾向，智识之冠会根据严重程度，给出从强制休假（带薪）到强制介入治疗不等的对策。
“阿利亚特，说起来，你也是个G吧？”
“嗯？”
我——阿利亚特·洛星低头一看，身上不知何时穿上了漆黑的板甲，手中也握着染血的星字杖。
“坏了，我也成个G了。“
阿利亚特从梦中醒来。
哈里是一名矿工，和大多数村民一样，他工作于村中的矿洞。
杰贝尔铁矿是杰贝尔村的中心和命脉，在矿产资源匮乏的沿海冲积平原上，这样一个含铁量平平无奇的矿坑也给周围带来了繁荣。历史上杰贝尔村的人口一度飙升至两千余，可是，随着坑道日益贫瘠，杰贝尔村的渐渐萧条了下去——最近，就像止损一样，他们的领主、子爵大人，也离开了杰贝尔村，举家迁到了东普威尔。
为了榨取最后一点矿产，矿工们将坑道挖得极远。在深深的地下，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终于停歇。
“吃饭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矿工们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尽管作为村庄公有资产的杰贝尔坑道经营不善，但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吃中饭更重要的了。为了节省来往的时间，他们将冷餐带在身上，直接坐在坑道里吃了起来。
“哈里，你今天吃什么？”
“哦？红衣果，又是你儿子给你摘的啊。真是个好小子。”
“嘿，别说了，要他帮忙做农活也不做，整天就知道在野外晃荡！”哈里咬下一口鲜红的水果。难得的甜味充斥着他的口腔，让他感觉幸福极了。
“唉，你听说了吗？这个月坑道的收入又比上个月少了好几银币。”工友拿着饼坐在他身边，叹气道。
“杰贝尔村靠这个矿洞繁荣了好几代人，终于也是个头了吗。”
“毕竟领主大人都跑了。唉，这下子要是有什么盗贼，我们都应对不了。”
“那三户骑士老爷不是还呆在村里吗？他们的财产主要就是田产，而这些田产都搬不走，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和杰贝尔村绑在一起了吧。”
“如果他们聪明一点，或许会凑点钱去经商，或者干脆舍弃田产投奔别的领主。我还是希望他们能不那么聪明啦。”
哈里啃下了最后一点果肉，将果核塞进了兜里。
“怎么，一个核你还要带回去？”
“我那小子要我把所有果核都给他，他试试能不能种出果树。”
“哈哈，你家小子有心了。红衣果这东西发芽不用太容易，以前我有一个甚至在裤兜里发芽了，你儿子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我就让我家小子给你去帮工。”
“哼，等他弄出来再说吧。那小子一向没什么恒心，怕不是又会半途而废。”哈里这么说着，嘴角却露出了身为父亲的笑容。
“话说，你听说了吗？在这条坑道的最里头，有人挖到了一堵墙。”
“墙？”
“也不算墙了……就是，很周整的石壁，像是什么地下室的墙壁一样。”
“这可不妙吧。要是挖到哪个领主的地牢了，或者里面有什么怪物，我们可就遭了。”
故事里，地下洞窟也是解释魔物来历的常用地点之一。
“不过，他们说敲击了石壁以后，后面一点声响都没有。说不定后面是实心的，就是一个断层呢。”
作为在地下讨生活的人，两人都知道地质的分层的，而有时候某些位置会因为地质活动隆起，形成断层。杰贝尔坑道的由来，就是隆起的底层把本来埋得更深的铁带了出来。
“他们准备下午把石壁挖开，说不定能找到新的矿脉呢。”
“希望如此吧。”
“好了，挖穿了。”
哈里踢了一脚，被凿松的石块散落一地。
“这后面真的是空的啊！”
石壁之后，明显是一个人造的空间。头顶就是天花板，他们脚下是一个有三层楼高的大坑，贴着坑壁，一条窄小的通道盘旋到了坑底，通道旁全是一间一间有着铁栅栏的牢房。
“不好了，我们真的挖到地牢里来了！”
“冷静点，这个地牢似乎是被废弃的。”
众人仔细一看，果然这么大一个地牢，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任何人影。
“我们现在怎么办？”
“让尤尔伯利城的冒险者来看看吧。”
“不行。”有人反驳道，“要是先不论我们有没有闲钱雇佣冒险者，就算是免费的，如果下面有什么宝贝，被发现了也是他们冒险者的，我们岂不是什么也捞不到了吗？”
“对哦。”
“可是会不会有危险？”
“下面一个在动的东西都没有，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我们还是下去看看吧，发现不对就跑。”
“也行。”
矿工们七嘴八舌，最终还是决定下去看个究竟。
哈里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走在队伍中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十字镐。大多数矿工都和他一样，就算理性告诉他们应该没有问题，感性还是让他们恐惧不已。
沿着通道往下，旁边的监牢里时不时能发现一两具枯骨。这加深了矿工们的不安。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小声问道，没人能回答。
当！
有个多事的矿工一锄头敲在栅栏上，面对这些不知过了多少年的铁栅栏，能把岩石敲碎的十字镐竟然连留下痕迹都做不到。众人更加疑惑，到底是关押什么人，需要这么高规格的监狱。
这个地牢，指不定在杰贝尔村建成前就已经埋没了。在场的矿工识字的都没有几个，指望他们去历史的故纸堆中搜寻淹没的真相是不可能的。
终于下到了大坑的最底下，矿工们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到此为止还无事发生，不过眼尖的矿工还是发现，在大坑底层的一圈监牢中，只有一个的栅栏已经破损了。
“去那里看看吧。”
有人建议道。
矿工们虽然感到不安，但大部分人还是警戒了一阵子还是朝那个破损监牢去了——哈里没有动。他心中的不安感强烈到了极点，恨不得转身就走。他和另外一些人留在了斜坡通道旁，一发生什么问题立马就能转身逃跑。
“哇！”
那间可疑的监牢里，有个矿工惊呼一声，不过听起来兴奋多于惊恐。所有跟过去的矿工都接二连三地惊叹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
“我不到啊。”
好奇克服了恐惧，为了看得更清楚点，哈里向那边迈开了脚步——正是这几步，整个世界的命运因此改变，但这些事情他永远不会知道。
“你们看你们看！我找到了一个宝珠耶！”
一个矿工高举着一个两手都握不住的光滑珠子，兴高采烈地跑出来，展示给外面的人看。其他矿工簇拥在他周围。
“怎么就成你找到的了？这是我们大家找到的好不好！”
“嘛，反正最后卖得的钱也是大家平分。”
“啊？平分？”
“怎么，你想独吞吗？”
“好吧好吧，我不敢啦！把镐放下啦！”
“这个东西能卖多少钱呢？”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这个……应该是宝石吧？”
“这里也没人见过真的宝石是什么样的吧？别到时候只是一块石头。”
“应该不是石头吧，你看，这里还有个标志。”
众人凑过头去，只见圆珠底下真的有个图标。这是一个蓝绿底色的标志，用黑色加粗线条绘出了简洁而深奥的图案。众人本能地意识到图案中蕴含着某种意义，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从来没见过这样徽章，这是哪个贵族的吗？”
“贵族也没有这样的家徽吧？我以前去过勒塞夫，看他们的家徽都是什么动物啊植物啊，而且画得很漂亮很精细，相比之下这个就像小孩子的涂鸦一样了。”
“你别得意，哪有画得这么好得涂鸦？”
正如后一个矿工所言，这个图案简洁而不简陋，尽管是在最难作画的球体上绘制的，其中心对称的四个部分都画得完全一致，黑色得线条下笔极稳，横平竖直，一丝不苟，不像出自人类的手笔。
“这个真的是画吗？”有个矿工没忍住伸手抹了一下。
“喂，要是把它擦掉了，价值可会下降的啊！”众人连忙推开他，却发现图案没有丝毫受损。
“这到底是什么啊？”
“还是问问几个骑士老爷吧。如果他们都不知道那村里就没人能知道了。”
“真头疼啊，要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的话，拿出去卖肯定会被坑一大笔。”
“喂，你们……看到了吗？”站在人群外的哈里突然像是被什么怔住了一样，颤抖地指向珠子，“它……好像在发光。”
“发光？没有啊。”
“把灯先灭了。”
众人把煤油灯的灯罩关上，霎时间，圆珠的幽幽荧光映在了每个人的眼帘中。
尽管这淡蓝色的光连照亮拿着它的人都做不到，但圆珠——宝珠确实在发光。
久久的凝噎，终于，有个人开口道：“好像月亮啊。”
虽然只是个平庸的比喻，但此时众人纷纷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合适的了。
“我听说——这是夜明珠！”
价格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谁，看到这一幕都无法否定其价值。能卖多少钱？一金币？十金币？甚至更多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众人都不在乎了。此时，他们都像被这虚假的月光迷住了一样，着迷地望着被高举在空中的夜明珠。
——直到捧着它的人发出惨叫。哐啷，夜明珠落在地上，发出了金属般的沉闷声响。
“你怎么拿的！要是摔烂了……你、你怎么了？”
有个矿工急忙打开煤油灯，却发现捧着宝珠的那人看着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皮肤一块一块地脱落，鲜血淋漓，好不可怖。
“你、你怎么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举灯矿工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痒，伸手一摸，一块皮肉连着鲜血脱落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乒！煤油灯在地上摔得稀烂，周围黑了下去。好几个人都开始惨叫。
——哈里从借着灯光看见异状之后，就开始了逃亡。周围随着煤油灯摔碎陷入黑暗，他凭借记忆找到了斜坡通道的位置，跌跌撞撞地往上逃去。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我是在做梦吗？”
他听见身后传来了某种事物的蠕动声。那些存在已经不是他的工友，已经不是人类了。
难以言喻的怪物发出了瘆人的咆哮。
好近！为什么会这么近！听见咆哮声几乎就在耳后，哈里玩命地奔逃。
红衣果的果核在他口袋里撞来撞去，他想起了他的妻儿。
——要是之前不是因为好奇凑近去看，就不会落入这种境地了！哈里咒骂着几分钟前的自己。
“啊啊啊！让开！”
黑暗中，跑在他身后的一个人抓住他的肩膀，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但这一推反而救了他一命，一个湿热的存在从他头顶跃过，一把扑倒推开他的人，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令人汗毛倒竖的撕咬声。
奇怪的是，哈里虽然鼻腔中闻到了一股异臭，嘴里却不知为何感到一股微微的甜腻味。他管不了那么多，越过撕咬人体的怪物继续狂奔。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了！
一片漆黑中，矿洞的灯光就是他唯一的灯塔。多么温暖的橘黄色光芒，他向其伸出手，就像试图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然后，一个存在扑在他背上，他摔倒在了矿坑的入口。然后，他肩上一痛。
“呃啊啊啊啊啊！”哈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背上的存在甩落在地，抄起一旁的十字镐砸在它躯体上。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怪物不再动弹。
哈里扔下十字镐，摇晃着走了两步，然后就此倒下。
他感觉浑身发痒，但他不敢去挠。
他的意识模糊了。
口袋里的红衣果核，有一天会在这里发芽吧？
奇怪的是，最后关头，他想到的竟然是这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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