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有一张床,常治龙让姜彦躺在上面。手拿离魂丹,常治龙在床边对姜彦说:“这颗药,你把它吃下去,一觉醒来之后,你的病就会好的。”
床上的姜彦目不转睛看着常治龙,当药送到嘴边时,他用微弱沙哑的声音说:“大夫……谢谢你。”
姜彦的眼中满是感激,常治龙顿时感到心中一股暖意。谁说当大夫只为了挣钱?收获病人的感动与喜悦,这才是从医最大的乐趣所在。
常治龙轻轻拍两下姜彦的手背,随后将药丸放入他口中。见他咀嚼后咽下,接着便闭上眼没了呼吸。
这不是去世,而是由于灵魂抽离造成的假死。
常治龙紧盯姜彦,一刻都不敢松懈。他观察着姜彦身上的妖气,从深处渐渐浮上表面。随着妖气越来越强,常治龙知道那个妖怪,它要出来了。
只见姜彦身上仿佛燃起一阵黑炎,从头到脚烧了个遍,随后迅速升高。常治龙明白,这黑炎即是潜影邪龙的本体,它漂浮到空中盘旋着,看样子是在巡视这个周围环境。
常治龙坐在椅子上,他很清楚四周已经设置结界,这妖怪逃不出去别无选择,很快便会选中他。谁知就在他静静等候时,那妖怪居然说话了。
“是你杀了他?”
这言语不能说是声音,因为它未经耳膜,是直接进入大脑的,跟“以心传音”的效果差不多。
常治龙一手端起桌上茶杯,神态镇定自若小饮一口。目光并未看向潜影邪龙,口不动,在心中说道:“是的,是我杀了他。”
妖怪不知道姜彦灵魂出窍是服用了离魂丹,它以为是常治龙杀死了他。
夺人口中食,没有比这更有效果的挑衅。潜影邪龙冰冷道:“你是想把我逼出来?你以为修行几年,有了点修为就能消灭我?”
常治龙邪魅一笑:“能不能消灭要试了才知道,况且你这连实体都没有的妖怪,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修为不高,胆子不小。我就亲自教教你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说罢,黑炎在空中扭曲,拉伸,随后从头部的位置灌入常治龙体内。
常治龙顿时觉得身体沉重许多,手脚像套上枷锁,这就是被附身的感觉,等于扛了一只怪物。
好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消灭它。
常治龙从椅子坐到地上,盘腿打坐,闭目冥想。既然这妖怪是靠潜入人的灵魂,对人的精神进行破坏,那就必须在精神世界击败它。
冥想中意识逐渐远去,仿佛被吸入黑洞,片刻之后来到一方熟悉的情景。
这里是瞿溪村,常治龙生长的地方。再度回到这里的他变回从前稚嫩的模样。
这件事发生在常治龙十岁时,重新梦到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从现在开始,常治龙忘了成为修士之后的所有事情。因为这是梦境,突然出现在某个场景并不会感到违和,而常治龙的这场梦境的.asxs.,是一次习以为常的挨打。
“呕!一拳……好,轮到你了!”
“我来我来……别动嗷!嘿!”
砰!
拳头打在脸上,又酸又疼。
什么拳头?这是爪子!这是狗爪子!
常治龙在心中痛恨地诅咒,这帮把他架起来轮流打的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胖、牛娃、小乙……铁子、大头、老六……你们这群人渣垃圾,我常治龙早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还有你这个人渣!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王八蛋!
“想我们放过你吗?学狗叫呀……只要你学狗叫,我们就放过你。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常崇财!!
你个丧尽天良的人渣!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尽管心中万般诅咒,常治龙还是顶着满脸淤青,强
行笑颜道:“好,我学……亡!亡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看群魔乱舞吗?那就欣赏一下这几位的嘴脸吧。简直比吊死鬼还难看。
学完狗叫就会放过他吗?当然是想都不要想。他们还没玩够,他们永远都玩不够。
“你们几个小混蛋,又在欺负小二!”
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常治龙知道自己的救星来了。
年轻时的张大叔挥动他那双孔武有力的臂膀,将那几个人渣通通拨到两边。来到近前对准常崇财的头就是一下。
“啧!你打我干嘛!?”常崇财捂着脑袋不服道。
“打你是轻的!”张大叔指着常治龙对常崇财说,“你个混账玩意儿,他是你弟弟知道吗?你做哥哥的不知道保护他,还带头欺负他!你是不是人?”
“谁啊?他?他是我弟弟?”常崇财以一副极其欠揍的面孔说道,“他就是一条狗!还是条野狗!”
“我说你小子他妈的……”张大叔抬手又要打。
常崇财连忙带着那帮混小子跑了。
“怎么样?没事吧?”张大叔把常治龙扶起来,替他拍去身上的灰尘。
“没、没~事~”常治龙嬉笑着。才十岁的他已经懂得了隐忍,对于伤痛的麻木使他还能笑出声,可用来对抗伤痛的笑容却那样勉强,勉强到扭曲。
张大叔看看这可怜的孩子,说道:“走,跟我回家。”
“不……今天就……”
“唉呀!啰嗦什么?男孩子家婆婆妈妈……快走,回去让你婶给你弄点吃的。饿坏了吧?一看就什么都没吃……”
张大叔是常治龙的童年偶像,不仅强悍、有男子气概,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善良和含蓄的温柔。在常治龙心里,张大叔在大部分时间里代替了父亲的角色,同时他也是常治龙的英雄,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常治龙今后的为人。
来到张大叔家,张大婶正在缝衣服,见丈夫带着常治龙回来,她笑着说:“小二来啦……”
“小二”是常治龙的小名,村里人都知道他是常家小辈中的老二,因此也都用“小二”来称呼他。
走近了看到常治龙脸上全是伤,张大婶关切道:“唉呀!这怎么……又让那些孩子打啦!”
常治龙不说话,只是笑笑。
要说张大叔是“父亲”,那张大婶就是“母亲”了。常治龙吃张大婶做的饭比吃自己亲生母亲做的饭还多。由于张大叔和张大婶一辈子无儿无女,他们事实上一直把常治龙当做自己的孩子。
“行啦,别问那么多了。去,给孩子弄点吃的。”
“哎,好。”
张大叔在家里一言九鼎,基本是他说什么,张大婶就做什么。
饭端面前,常治龙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一阵狼吞虎咽。张大叔在一旁笑道:“慢点儿,小心噎着,又没人跟你抢。”
张大婶也露出笑容,缝衣服的手法更是轻快了许多。
常治龙每次来都给两口子带来欢乐,这也是年仅十岁的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要说长大后能做什么,常治龙的回答是:“等你们死了,我来给你们送终!”
童言无忌,这话听上去可能不怎么顺耳。然而对于张家两口子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了。要知道没子嗣的人家就怕死了没人送终,常治龙能这么说至少证明他懂得报恩,也真心把他们俩当自己的亲爹妈。
既然在大家心里都认可对方,何不索性就成为一家人呢?
张大婶早有这个意思,她向张大叔使眼色。张大叔见了点点头,回过头问常治龙:“小二啊,要不今天就别回去了。你那个叔叔对你又不好,你以后干脆就住在咱家,怎么样?”
常治龙看了一眼张大叔,手里扒着饭,摇头拒绝道:“嗯
……不了吧……我还是回去吧。”
张大叔是个直性子,一听常治龙这么说,他眉头立刻皱起来了,问道说:“为什么呀?不是……我们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留在那个家里?”
这件事,张大叔已经提过不只一回了,他是没想到常治龙这孩子会那么固执。
其实不只是张大叔两口子,村里很多人都不理解。常治龙的亲叔叔常炳昆是个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远近闻名的无赖,十里八乡人人唾骂的臭流氓。
就这么一个货,与他那个泼妇老婆整天祸害乡里。常炳昆负责坑门拐骗,他的老婆强氏负责骂街,他儿子常崇财又纠结一帮不学好的孩子到处恶作剧,他们一家等于是将瞿溪村及周边范围的坏事给垄断了。
就这么一家非人的玩意儿,其他人见了当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常治龙是寄居在他们家的孩子,平时没少受这俩人欺负,非打即骂还要干些脏活累活。就这样的一个家,别人让他走他都不走,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啊,到底为什么呢?
如果你问常治龙,他会回答你:“我凭什么不回去?”
事实上无论是常炳昆一家现在住的房屋还是租出去收钱的田地,这些东西原先都是常治龙父亲的财产。
常治龙的父亲也就是常炳昆的哥哥,说是说亲兄弟,可常治龙的父亲跟常炳昆完全不像是一对父母生的。
常炳昆坏事做尽,可常治龙的父亲却很老实,一辈子只知道种自己那几亩田,出格的事想都不敢想。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常治龙五岁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就病死了。幼年丧母本来就很可怜了,谁知七岁那年,他的父亲又病死了。
临死之前,常治龙的父亲看着自己尚未懂事的儿子,心里想着自己死了儿子该怎么办。本家也没别人了,就常炳昆这么一位兄弟,没办法,只能托付给他。
人都说做人不能太老实,常治龙的父亲不仅老实,甚至还有些过于天真,否则也不会相信他这个弟弟。
常治龙的父亲知道常炳昆不可能不动他的遗产,可是看在房子和田产的份上,多少能够善待自己年幼的儿子吧。
然而事实上他这个弟弟不只侵吞他的财产、虐待他的儿子,更是连他的遗体以及他死去妻子的坟墓都没有放过。
常治龙的父亲死后,由于常治龙还小,丧葬方面只能让常炳昆代为操办。常炳昆当时自然满口允诺,说是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把哥哥的白事办好。可真的到了要花钱的时候,这混蛋竟然突然改口了。
常炳昆的说辞是这样的,他说自己的哥哥理应与嫂子合葬,可是现在嫂子的墓找不到了,所以没法下葬。
这话一经说出,村民们当然没少骂他。可只要有人一骂,常炳昆就反驳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个臭无赖!
那么常治龙母亲的墓怎么就没了呢?
原因是让常炳昆这个损阴丧德的人渣给推平了!
就这么一个没有廉耻、没有人性,比水沟里的蛆虫肮脏百倍的垃圾,随随便便挖个坑把自己的哥哥埋了,连一副棺材都没有,很别说修坟立碑了。
可怜的常治龙,每年清明想扫墓都找不到地方,还要被常炳昆那个王八蛋儿子骂是没爹妈的野种!
常治龙年纪小,他懂得不多。他只知道常炳昆把父亲留给自己的房屋卖了,田地也租出去了。那个人渣将全部财产据为己有,一转身就用得来的钱重新改建了他们家的房屋。
因此常炳昆一家现在住的房子,其实就是用常治龙父亲的遗产换来的。那理应是属于常治龙的东西,他凭什么不住在里面?
他要回去,忍辱负重,找机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就是年幼的常治龙最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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