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不言第一次真正懂得了，人生如戏这句话的意思。
在如此敏感的关键时候，方什么长老从天而降，一登场便是带着庞大到叫人抬不起头的压力，虽然不至于造成致命伤，但若不是李微歌将他揽在怀里使劲护着，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他和李微歌都要以为方什么长老叛变了的时候，谁知压力顿消，白袍男子动作僵硬地转过身，面朝着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二人，嘴唇嗫嚅，憋了半天，冒出来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洛不言傻了，李微歌也傻了，患难与共的师姐弟都已经心生以死明志的觉悟，正要慷慨激昂地大义赴死，却是人家先一步道歉了。
搞什么啊，真是。
“刚刚落地的时候，没看见还有你们。”方祁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眼神飘忽，看起来竟有些手足无措。
“方祁长老，您这是……什么情况？”
却是李微歌张口问话了，她与洛不言已经先后起身，互相瞧了一眼对方的埋汰，眸子里也是万般无奈。
“数日之前，安仙子便吩咐我于今日滞留长安阁，说会有天寰境存在现身，我早早蹲守在这附近，察觉到外人气息，便就来了。”
方祁神情不变，恢复了往日里的淡然，而后袖袍一挥，无边灵力海浪凭空出现，以不可抵挡的趋势咆哮着涌向身后林间的数道黑袍身影。
再屈指一招，足有十数道人影被卷飞而来，硬生生被掼在地上，闷响一声接着一声，洛不言看得忍不住头皮发麻。
似是发现到洛不言的异样，方祁抬抬眼角，随了句：“你且发现，我不会这般对你。”
“谢方师兄……长老。”
洛不言回答得有些皮笑肉不笑。
关于洛不言和方祁之间的过往，李微歌便真的不知道了，那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为首的就是洛不言成了帝君，这消息是瞒也瞒不住的，而安仙子当众训斥方祁长老一事，毕竟敏感，不妥为外人道也。
所以对于两人没来由的一句话，李微歌显得有些状态之外，但并没太过在意，眼下之重还是要问清楚这些人的来历。
“方长老，请问你说的你滞留在阁中，难道其他人都是外出了么？”洛不言回味一边方才的话，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方祁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李微歌，道：“你没告诉他么？”
李微歌挠挠头，接着咳嗽两声，脸颊染上一抹淡粉，尴尬道：“安仙子不让我说。”
“那好，既是安仙子要求，那便不说了。”
“话说大家这样无视我真的好么？我不就菜了一点，帮不上忙么？”洛不言哀声道。
“不可妄自菲薄，帝君你的天赋之可怕，乃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眼下你缺少的只是时间罢了，况且我们也并非无视你，只是你尚未成长起来，就像狮子还未露出獠牙，自然是要韬光养晦，少在外露面为好。”
方祁冷静道，他的安慰出乎意料，听得洛不言都有些不好意思。
“方长老，您说今日还有天寰境强者到场，可他却不在这里，那会不会是去了元宝那个方向？”
李微歌转移话题道，先是简单说明了当下的布局，然后快速提出疑问，如果那名天寰境真的跑到了元宝所在的龙嘴崖，那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小胖子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洛不言闻言也是压下心中幽怨，下意识投来目光，他对元宝的观感还蛮不错，自然不希望对方平白无故有什么危险，更何况如今人家还是在他的再会峰当中。
潜移默化中，洛不言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已经渐渐开始把自己代入到主人的身份思考问题了。
对李微歌的疑问，方祁却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我来时便锁定了对方的位置，又有诛道换天阵压场，那家伙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说完又看身前两人忧虑不改，便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指尖随后射出一道惊鸿，在洛不言和李微歌惊诧的注视下，朝某个虚空飞速落去。
直到某个时刻，惊鸿转瞬即逝，而消失的地方却诡异地扭曲起来，又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地方多了个正微笑着的老人。
说起老人，洛不言无端想起不久前在山顶的小亭中，那位突然出现的老人，而与此刻眼前的人相比，倒是那小亭老人要帅上一些。
嗯，这股莫名的得意是什么回事？
“喏，那是天魔宗的住持，燕寺老人。”方祁介绍道。
那燕寺老人也是不恼，走上前笑呵呵地道：“方长老果然慧眼如炬，老朽还是输了一筹啊。”
“见过燕老。”
李微歌见到来人身份，连忙行了个礼，洛不言不解，见少女使着眼色，便也准备行礼。
然而刚要躬身，却感到一股灵力袭来，洛不言行礼的动作被生生阻止，他识得那灵力，是来源自曾经刁难过自己的方什么师兄。
“你是帝君，无需向他行礼。”只无比简短的一句话。
洛不言点点头，心头忽然一阵叹息，心说你这样会洗白的知道么？等你洗白了，我还怎么上演一场莫欺少年穷的励志戏码呢？
少年的不曾行礼，燕寺老人似乎并不在意，笑看眼前的少年少女，道：“微歌妮子生得越发漂亮了啊，实力也长进不少，来，奖励你一个玄灵石。”
老人手掌摊开，其中有星星光芒，而后光芒一闪而过，便出现在李微歌眼前，不停吐息着浓郁的灵气。
洛不言听仙子姐姐说过这玄灵石，世人修炼之道，皆是吸纳天地灵气，再将灵气化作灵力，反复补益自身达到提升修为的方法。
灵石是其中的一种辅助物什，它可以存放大量且纯度更高的灵气，较与自主修炼，使用灵石的效率显然要高上许多。
而灵石也分为四种品质，还是洛不言最为熟悉的那一套，天地玄黄四品。
一般来说，普通弟子修炼，即便是长安阁这种第一序列的实力，也鲜少能有弟子用得起灵石的，唯有李微歌这般的顶尖弟子，方才有可能用些最差的黄灵石。
当然最差仅仅是相对而言，每一块儿灵石皆是不凡的仙品。
可以看出，燕寺老人随手给出的这块儿玄灵石，究竟有多阔绰了。
李微歌深知玄灵石难得，眸子里的火热似是下一秒就要破之而出，少女艰难地看了一眼方祁，见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终于忍耐不住，伸手捧过这便宜得来的玄灵石。
“谢过燕老。”
李微歌的声音里无不透露着激动。
燕寺老人摆摆手，笑容和煦，宛如一位慈祥的老爷爷，却是洛不言越看越觉得奇怪，话说大家不是对立面么？怎么开始送起礼物来了？
没等他提出疑惑，燕寺老人的目光便调到了他的身上，洛不言触电一般挺直身子，目光直视老人，毫不躲闪。
“这位就是长安阁的帝君么？”
燕寺老人笑呵呵地询问，稍作打量，自顾自点点头，又赞叹几声，道：“不愧是安仙子看中的人，果然是一位人杰，不止生得一番温润如玉，天赋也是直叫人可怕啊。”
“谢燕老夸赞，小子惶恐。”
平常礼节，洛不言倒是学会了不少，既然不用行礼，那他就简单拱拱手，装模作样。
结果这一套动作下来，燕寺老人率先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豪爽至极。
“帝君万万不可在老朽面前自称小子，您虽然年纪轻轻，但毕竟有这一层身份在，便是比我这等枯骨要尊贵万分。”燕寺老人语气真挚，让洛不言感动得快要落泪。
这还怎么打啊！大家连打架都是如此的其乐融融，不仅送了礼物，还很会夸人，这怎么好意思下手嘛？
洛不言内心惆帐。
可惆帐归惆帐，他担心的一直都是动手时的不好意思，以及情面问题，却从未想过要不要真的动手。
因为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管他今日的来人是邪是善，是凶是祥，安仙子说了干掉，那就干掉好了。
一切都听领导的嘛，仙子姐姐就是他洛不言的领导。
所以。
“燕老，既然您说了我不用客气，那我可就听命了啊。”
洛不言神情不复紧张，而是轻松地笑了笑，反正对方笑他也就跟着笑，啥事都不落后，然后看向老人，目光如水般平静，道：“今日的事情，解释一下吧？”
他没有底气，但身旁的方什么长老有的是底气，狐假虎威，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此话一出，饶是一向平淡处事的方祁都不禁投来意外的目光，洛不言给他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尽管两人并无熟悉过。
燕寺老人亦然，那正微笑的老脸瞬间变得僵硬下来，似是干枯的树皮，即将被寒冬里的烈风吹得四分五裂。
他自现身以来，第一次正视起，这位被安仙子亲自认作帝君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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