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入海洋，如鱼搁浅于陆地，但天落本不需有如此担忧，她的血脉来自于“灾厄之龙”，区区落入水中对她而言不过小事。
但此刻，窒息的感觉却是如此真实，无处不在的水压像是要把她压成压缩罐头一样。
用反击剑势吗？
若是那个剑技的话，即便是水的压力亦能够吸收的吧。
（不。）
她否决着，敌人还没摸清在哪，胡乱地释放剑技只会留下巨大的破绽。
天落等待着，肺里的氧气将消耗殆尽，在这片深邃而黑暗的海洋中她只能愈沉愈深，像是被扔进水中的石子。
“…？”
但，有种异常的感觉，令人感到十分不和谐。
问题出在哪？
周围的水压在加强，然而来自上方的却是如此明显，给予天落的疼感甚至超过下方，这不应当。
或者说，这才应当。
幻梦，终非真实，无论它再如何贴近现实都会存在遗漏。
倘若是普通人，面对这全方位的水压自然发现不了不对劲，可惜，她是天落。
身体的敏感远超他人，以至于那真实存在的压力显得如此突出。
“龙炎·灼体”
在水中火焰无法点燃，没有火焰的出现是必然的，但那团火，在现实中可是在熊熊燃烧着呢。
“啊——”
凄惨的尖叫声响起，那过分尖锐的声音不似人类，与此同时天落感觉上方压力骤减。
“龙首噬咬。”
自掌心喷涌出的烈焰凝形为巨龙之首，巨龙的双颚合拢之际，天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底下传来松软的触感，这并非是岩石战圈的触感，而是沙子。
目光所至之景更迭，巨大的金字塔矗立在四周，狂风席卷起沙尘，满天黄沙飞舞，遮蔽起天落的视线，使她只能朦胧地看到某个紫色的身影在沙尘中若隐若现。
杀意伴随着风压从正面袭来，伎俩被识破后，对方俨然没有了玩弄她的想法，一击直击要害而来。
对方的攻势可谓猛烈，攻击未致，自左侧劲风便在天落身上留下血痕，可惜，这份伪装毫无意义，天落已然感受到真实的伤痛来自何方。
天落抬起右手，“锵”，硬如钢铁的鳞片精准地接住了某物，迸发出点点火星，巨力将天落的手臂缓缓压下
，于此同时，天落唤出了剑。
“附水之迟缓”
淡蓝色自天落右臂蔓延，天落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臂。
“吼———”
震耳欲聋的龙吟就此爆发，声浪阵阵不消，天落感觉对方的手臂软了下去，紧接着补上一击膝击。
膝上传来于天落而言之无比真实的数倍触觉,正当天落以为击中时——
“唔…”
一股充满渗透力的力量从腹部传入,护身的魔法亦被穿透,疼痛引入天落的全身,她瞳孔猛缩,忍不住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要将午饭给吐出来似的。
“啧…”
剑光交错,将目视不能的对手逼退,天落明白自己应对对方幻境的方法已被洞悉。
“天落小姐,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沙尘散去,显现而出的并不是冥梦,那是一名身材妖娆,成熟女性模样的某种生物,她的肤色并非人常有的白或是黄,而是紫色,头顶还有着一对盘羊般的弯角。
“她本人不在吗,还需要别人代为传话。”
天落的提问使得对方笑了起来,妖媚的声音扣动心弦,直视着天落的双眸中隐藏着漩涡,只是看着便有灵魂出窍的感觉。
“到现在都在尝试寻找破局之法,您还真是可爱呢。无需担心,她本人在现实中的位置及其安全,靠猜是绝不可能猜到的,请您放心。”
“……”
手指轻动,重刃划出半圆,抵在身后之人的脖颈,天落并不愿回头理会身后那幻影。
“我这样美丽的面容也不值得您看上一眼吗?可爱的小姐。”
一双手不知何时捧住了天落的脸颊,逼迫着天落与她相视。
天落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了起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倦意上涌,黑暗逐渐掩盖住视野。
她听见了哀鸣,临死前的挣扎,千、万,不,以亿计数的声音共同悲鸣着,咆哮着,他们寻求着“公道”,期望着谁来给予“惩戒”。
“好吵…好烦…闭嘴,闭嘴！”
眼中紫色向深邃深邃,天落莫名地感到怒火中烧,哪怕用理智全力抑制也毫无作用。
“杀人者应当付出代价！”
“去死,去死！”
“回地狱去！恶魔！”
少女的声音被掩埋,然而这份怒意只会越积越深,直至这片愤怒将世界连同她一齐烧毁。
“抱歉呢,给你留下了这些。”
温柔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涤去心中的不快。
“影斩·裂魂。”
黑暗的世界出现了裂痕,光芒从裂缝中洒出,白色急剧扩散着,直至将黑暗悉数驱散。
待到天落回过神来,已然回到战圈之上,她的对手冥梦正站着打瞌睡。
刚才那个声音,是“天”……
（到头来还是靠别人帮。）
反应过来后,天落将手中的重剑飞掷而出。
“啊……咧？梦,她失手了……？”
惺忪的睡眼掩盖不住吃惊,冥梦再次摇晃起手中的铃铛,但就是这么一个吃惊的时间,巨剑便已镶嵌进她身旁的墙壁。
“轰！！”
碎石飞溅,在感知到来临的危险之际,冥梦果断放弃了摇铃,向一边翻滚而去,碎石扎入她的小腿,鲜血涌现。
讯剑割裂空气,天落的攻击紧随而至,对付使用幻境之人便不能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冥梦仓皇逃窜,活像只兔子,不过她身上的伤仍在不断增加着,剑气只要刮蹭到就能给予冥梦脆弱的身体伤痕。
一时间,冥梦的支持者们捏了把汗。
“我说,不如让冥梦回来吧？莫茵姐,如何？”
一直描绘着战场的绘世忍不住了,停下了笔,作为同学兼好友,她是在不忍看到冥梦受伤,同时她将目光转向了副队长莫茵,莫茵一向宠爱冥梦,如今这般情况,她应该会让冥梦回来的才是。
“…嗯,果然呢。”
莫茵静静地看着屏幕,直到冥梦特地朝摄像头露出了一个眼神。
不同往日的慵懒,那个眼神中充满决心,蕴含着期盼。
“嘛…别小瞧她了,虽说她总是在睡觉,但她的努力可不比别人少。”
没人比莫茵更为熟悉冥梦,早就很久以前,莫茵便在注视着这位被噩梦缠身之人,冥梦能成长至今依靠的从不是运气。
话语间,场上的局势已是万分危急,掷出巨剑之后天落便持细剑以“刺”的方式进攻着,其势之迅疾甚至留下道道残影,剑尖数次划破冥梦的皮肤,眼见就要捕捉到她。
“快看,冥梦选手对天落选手的迅猛刺击已经明显闪躲不能了,看来她将在这收获她的首败！欸,怎么回事,天落选手竟然停下了,她在干什么？骑士精神让她不想对处于劣势的对手继续出手吗？”
（不对……）
天落停下动作的理由绝非骑士精神那种东西,倘若她冒进地攻击,恐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唔…不继续咩？”
冥梦站起身,拍了拍尘土,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背,水滴形的印记铭刻在上,还有一对手臂似的图案环抱着水滴。
“如果我真刺下去的话,某种恐怖存在就该出现了吧。”
天落抬起左手,插在墙上的重剑化为尘土消弭于无形,她握住由【创造】重塑出的,比先前的黑色重剑更为沉重,坚固的重剑。
“em…其实你不刺也会出现的说,她的存在能否出现其实取决于我呢。”
冥梦一边说着,将铃铛盖在手臂上的水滴图案上。
“当传说中的生物相遇之时,虚幻将转化为真实。”
随着不知何人发出的充满神圣感的话语,铃声响起,水流般清脆,却又如丧钟般恐怖而沉重。
“神话生物的契约者啊…恶魔和精灵么,还真是少见。”
观众席上的安洁观察着场中的局势,冥梦身上的气息令她熟悉。
那并非是支配噩梦的梦魇,而是更上位的存在,“恶魔”,曾经作为神话生物的一员,被人类粗略地划分到魔族之中的存在。
传说恶魔会寻找鬼迷心窍者签订契约,使契约者付出昂贵的代价之类,但这其实是丑化。
安洁明白,作为和自身的天使一族同等的存在,那些家伙虽说“过于自由”,不过也不至于作谋财害命那种举动,恰恰相反,恶魔与天使乃是各自的神明分别制造出来,维持秩序平衡的存在。
偶尔有天使会和被看中的人类签订契约,展开一段佳话,恶魔亦是如此,自古以来恶魔伴身者数不胜数,可惜恶魔一族终究是为人类社会所惧怕着的,哪怕大多数人甚至都没去恶魔所处的“魔界”看过恶魔哪怕一眼。
“学院,确实是个包容的地方呢。”
渊末赞同道,作为黄昏学院出来的学生,在那边生活的种族比市面上的生物百科还全,这样和谐的地方会成为大多数人眼中的圣地也是必然的。
“不过,天落现在的情况很糟啊。”
一双美眸中显出担忧之色,若是单单有恶魔的契约,天落凭自己的实力也能够拼上一把,但问题在于,冥梦并非只与恶魔签订过契约,多种神话生物的力量交汇会多么恐怖,渊末无比了解。
堪称仙乐的美妙歌声响起,伴着恶魔的低吟,黑气开始溢出冥梦的身体,本着过场动画不打断原则,天落也开始给自己续上一层层的buff。
“袪魔之水,掠夺之炎……”
一层又一层的光芒叠加而上,天落捕捉着对方的动向,尖角自冥梦的头部生长,冥梦抿住嘴,看上去在承受着某种痛苦,生长而出的铠甲与皮肤紧密相连,她的身材在变形,由原本和天落一般类似的**体型变得成熟,饱满的胸膛一阵波涛起伏,冥梦原本的黑色连衣裙被新生长出的铠甲包裹覆盖,双臂的臂铠上雕刻出不同的形状。
左边的臂铠为纯蓝色,刻着一名耳朵尖锐,十指交叉于胸前歌唱着的精灵,另一边则是把玩着匕首的弯角恶魔。
光影变幻,明明是白天,战圈内却显得昏暗,冥梦抬手唤出一柄通体黑色的直剑,紧靠着护手上方的剑刃有着两道蓝色波浪,波浪之上,长而细的猩红彩绘延伸至剑尖,仿佛恶魔的狰狞眼瞳。
“久等了。”
“并不,我也需要点时间准备。”
礼貌地回应对方,天落将双剑摩擦,巨龙特有的深紫色火焰缠绕而上,她的气势愈发高涨,以至于在她身后形成巨龙的虚影。
“另外,能容许我提问一句吗？让你做到这种程度的,是什么理由。”
天落询问着,区区一个比赛,愿意为此拼尽全力的人,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理由吧？
“理由…只是,因为想要给人看到啊？”
哪怕声音变得抚媚,冥梦的话依旧令人感觉憨憨的,她所说出的话更是令龙摸不着头脑。
“有什么问题吗？期盼着他人为自己而骄傲,这难道无法作为战斗的理由吗？”
“什……”
仅是……这样？这样的理由就足以成为一个人战斗下去的动力？
“若不是自己所愿,又怎会无怨地一直为此奋斗？”
场上的人在思索,场下之人亦在。
暮风低下头,血眸中倒映出过去,那些将死之人,她们对自己最后的期望究竟如何？
那些被遮盖起来的事情,一直以来都被诱导似的难以回忆起来,如今却像是挣开了某种枷锁,愈发清晰。
（那么,答案已经明了了。）
迷茫消散,暮风走向战圈的出口,驻足眺望着屹立于战圈之人,手在嘴前环合作喇叭状,暮风大声喊道,
“天落！我已经找到答案了,所以,你也一定要赢！待到决赛之际,我会告诉你的！”
声音传入耳中,天落回头迎向暮风,目光相对之际,内心没来由地悸动。
“呼…是么。”
自无数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中,天落精准地感受到了那几道她所在意的。
渊末,自她降生于世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她的母亲。
一直以来都对她十分照顾的噬,也是赋予她生命的人。
某个自然熟的社牛姐姐,星铸,还有人如其名,十分圣洁,令人安心的安洁。
以及表面孤僻,实则会温柔地照顾小孩子的暮风,天落和她的约定也尚待履行。
“那么,你的理由,也借我用一用吧。”
附在手臂上的薄鳞逐渐厚重起来,充满了金属感,战意昂扬之时,血脉便给予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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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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