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三郎,你们几个绕到屋子后面,准备放把大火!”领头的一个奇装异服的半大孩子兴奋地喊道。
“好嘞,吉法师大哥!论纵火,全尾张有谁是我胜三郎的对手?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另一个孩子把挺着的胸脯拍打得震天响。
“得了吧胜三哥,牛皮快吹到天上去了!”一个年纪稍小些的孩子忍不住吐槽道。
“藤八,你也别闲着,待会带几个人把路旁马厩里的马全部惊起来,让他们在路上乱窜!”被唤作吉法师的孩子不满地瞪了眼那个吐槽的孩子。
“好嘞,吉法师哥哥!”孩子赶忙行动起来。
“阿犬,你溜到后厨,找一大桶水,待会往他们油锅里倒,再把后厨给我点着!”吉法师继续兴致勃勃地边跑边发号施令。
“包在我身上!”被唤作犬千代的孩子一脸英气地应道,眉宇间和刚才那个吐槽的孩子十分相似,估计是亲兄弟。
“少主,咱们能不能别胡闹了,您一个人千金贵体离家出走,跑到敌境三河上万敌军眼皮子底下抢人,出了什么闪失,在下全族上下切腹也担待不起啊!”
一群调皮捣蛋的人来疯里,只有一个长得文静的孩子里执着地劝着吉法师,急得满头大汉。
“万千代,别念了别念了,你长大以后早晚会比平手老爷子还烦!让你找的婴儿找来了没?”吉法师非常不满地抱怨了一句,随后也不顾拉着自己的万千代,当先就迈进了酒家,用浓厚的尾张方言大喊道:“捉迷藏啦!尾张坏孩子军团,出动!”
话音刚落,在房子后面的池田胜三郎就点起一把大火,瞬间烧着了干柴和煤炭,院子里一下子鸡飞狗跳起来。酒家的小二们纷纷赶去救火,店内的客人和赤井黑高等人也是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地看了过去。看到这些小二们折腾了半天还没灭火后,赤井黑高忍不住问道:“喂,要不要我们帮你们个忙?”
“如此,就多些几位老爷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小点火头就这么猛!”掌柜的也是焦头烂额,看到有人愿意帮忙,也没多想就答应下来。赤井黑高安排几个人留下来看着松平竹千代,随后命令附近的其他马廻警戒四周是否有忍者趁乱接近,自己则带头去挑水灭火。而刚进酒家的织田吉法师等孩子同样装作热心少年,装模作样地帮忙灭火,实则在添乱。
就在赤井黑高提着水桶进了后厨的时候,早就等在这里的前田犬千代迫不及待地把一大桶水直直地泼入着火的油锅里,顿时油、火四溅,浓烟在灶台边爆发开来。赤井黑高被熏得够呛,忙不迭地在一团浓烟里退出了后厨,结果发现烟雾已经先他一步窜入了大堂内,不少客人都咳嗽着逃出门去。赤井黑高自己的脸也被熏得黝黑,不过由于他本来脸就很黑,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别乱!别乱!”赤井黑高大吼着提醒自己的部下,“警戒周围!”
“大人!”一个在附近盯梢的马廻大喊着回应道,“放心,没有敌方忍者靠近!只有客人和一群小孩。”
话音刚落,又是一股浓烟和火苗从后厨中吹出,把大厅内搅得一团糟,什么都看不清。赤井黑高等人呛得不轻,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才发现大街上同样是一团糟。不少人赶着过来救火,和逃跑的人撞了个满怀,水撒得到处都是,让赤井黑高当场滑了一跤。
“他娘的……”赤井黑高摸着爬了起来,好悬没被乱窜的人给踩一脚。他定睛一看,不远处他们拴马的马厩居然也闹腾起来,十几匹马不知道给谁放了出来,正在街道上狂奔,踩倒了好几个过路人。
“金太郎,护住人质,转移!”赤井黑高大吼了一声,被唤作金太郎的马廻赶忙在一片浓雾中从乳娘手里接过人质,死死地护在怀里。赤井黑高带着部下们向上风口走去,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混乱的人群。等到他们终于来到一处旅宿,用水洗了把大花脸后,乳娘却忽然惊叫了出来。
“怎么了吗?”赤井黑高沉声问道,心下已经觉得不妙。
“少主被人换了!”乳娘难以置信地看着马廻众怀里婴儿那陌生的面孔,“这个不是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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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冈崎城城下町旁的山区里,一群小孩正急匆匆地赶路逃跑。
“到手到手!”在一片混乱里成功狸猫换太子的织田吉法师兴奋地大笑着,池田胜三郎、前田犬千代、佐胁藤八郎等一众小孩子们也都是手舞足蹈,只有丹羽万千代仍然不安地警戒四周,生怕有人追上来。
“放心吧,他们马都跑光了,聚集起来又得老半天,谁能来追?”看出丹羽万千代不安的织田吉法师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自己裸露在外的胸膛,“再说了,肯定是去排查周围的可疑人士啊,谁会在乎一群小孩子?”
随后织田吉法师振臂一呼,意气昂扬地大吼道:“大傻瓜坏孩子兵团,万岁!”
“万岁!”孩子们热情洋溢地高喊道。
“给我看看这小‘狸猫’。”织田吉法师边笑边从丹羽万千代手里接过了松平竹千代,那孩子即使被烟熏了半天,又被人抢走颠簸着跑了一路,却仍然是不哭不闹。
“倒是挺能忍耐的,这样了都不哭,以后估计能成一番事业。”织田吉法师掐了一把松平竹千代的笑脸,颇为满意地点评道。
“就是个怂包,没想到三河武士也有这么怂的。”一旁的池田胜三郎却是看不起松平竹千代,“他这种武士啊,长大了上战场,十个也顶不过我一个!松平家算是后继无人咯。”
“少说两句吧你啊,就知道吹牛,小心之后死在他手上。”织田吉法师瞪了池田胜三郎一眼,取笑了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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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
冈崎城南城城下町,今川军主帐内,今川义元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来请罪的赤井黑高和刚刚调查归来的土原子经,“居然被一群小孩子把松平家的人质给劫走了?”
“在下犯下大错,愿受一切惩罚。”赤井黑高也不为自己辩解,非常痛快地俯身道,“若殿下让在下切腹,在下也绝无半句怨言。”
“别这样,你怀着身孕的妻子还在等你回家呢,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今川义元皱了皱眉头。
“在下的错误在下必须要承担……”赤井黑高却是不管不顾地再次俯身。
“也不用这么自责,谁能想到敌人居然会派小孩子作忍者呢?”今川义元摇了摇头,示意赤井黑高不必懊悔,“也是我的失误,以为敌人只有户田家一个,居然大意地指示你们在冈崎城城下町停留。土原,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土原子经拱手应道,“一群来自尾张的少年团,在冈崎城城下町里抢了一个农户家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尾随跟踪到赤井大人所在的酒家边,随后放火惊马引起骚乱,在混乱里掉包了孩子。松平家的少主已经被他们劫走了,目前还没有找到他们的行踪,大概率已经渡过矢作川回去了。”
“殿下,不要紧,事情并非无法转圜。”小原镇实突然开口,打断了今川义元的思绪,指向那个带回来的婴儿,“我们就假装无事发生,说这个婴儿就是松平家的少主。小孩子的样子十天一变,长大了谁也认不出来。”
“织田家那边肯定会大肆宣传劫持了松平家的少主,到时候松平家派人来查看,真相就大白了。”今川义元却只是摇头,“没意义的。”
“松平家的人就算知道是假的又能怎么样?我们大军就在冈崎城南,他们哪怕知道是假的,也只能咬牙说是真的,继续追随我们,给一个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的台阶就可以了。”小原镇实见今川义元油盐不进,再次开口劝道,“但殿下如果承认了松平总家的嫡子已经被劫走了,那织田家就有了进军三河、统一松平族人的名分,松平宗家这边也会有不少人心思活络。”
“别说了。因为我的失误把松平殿下的孩子弄丢了,还要欺骗他去认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为己出?万一织田家那边恼羞成怒,把质子杀了怎么办?松平家的人会怎么看我们?以后我们又真的要让这个农户的孩子继承松平家吗?松平家的人怎么会答应?又会怎么看我们?”今川义元坚定的态度让小原镇实只得放弃。
“把婴儿先还给那家农户吧,父母丢了孩子不知道得多着急。”今川义元长叹了一口气,十分歉疚地用折扇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我还不知道怎么和松平殿下交代呢……”
丢了孩子不知道得多着急。
“真是没办法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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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一年(1542)年5月29日晚,冈崎城天守阁内。
“什么?”得知消息的松平广忠大吃一惊,手中的茶杯一下子摔碎在了地上,“竹千代……”
“非常抱歉。”今川义元躬身谢罪,“一切都是我的疏忽。”
“这……”松平广忠有些语无伦次,但即便如此仍然没有在今川义元面前失礼,而是强撑着道,“这怎能怪兄长……织田家的人是怎么知道松平家已经把人质给今川家了?肯定是有人走漏风声,搞不好就是出自松平家……”
“是我的问题。”今川义元知道自己和山口教继有过密约,大概率是山口教继那边向织田家泄露了信息,“实在是无颜面见广忠了,但还是要说清楚,所以我亲自过来谢罪了。用不了多久,织田家就会对此事大加相传,拥立令郎为家督,统帅矢作川以西的松平家各族,和广忠你分庭抗礼了,到了那时甚至会有相当多松平族人动摇。这一切都是我们今川家的失误。”
“兄长不必……”松平广忠还想再说,却被今川义元打断了——一向有涵养的他很少会打断别人说话:
“更重要的是,如果织田家以令郎的安全位要挟的话……”今川义元顿了顿,随后很认真而诚恳地望向松平广忠,“这也是我今天想来找你说的事情。”
松平广忠咽了口唾沫。
“如果松平家因为这件事情决意跟随织田家的话,今川家不会苛责,我会约束部队退出西三河,不过东三河的豪族与国人无法归还你们,不然我回今川馆了不好和我老师交代。”
今川义元坦诚的一席话,却让松平广忠一下子红了眼眶,努力抑制住哭腔道:
“兄长何必说这些话?松平家是不会背叛今川家的。”
“可是……”
“我发过誓的啊。”松平广忠忽然举起了手,打断了今川义元,随后又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发过誓的啊,兄长!松平家世世代代都会是今川家最坚定的同盟。只要今川家有难,我们必定誓死援护!今川家先前的恩情,松平家将一代一代教诲给后人,绝不相忘!如果没有今川家的相助,我已经不知道流落到哪里,松平宗家也不知何时才能光复,又怎会有今日?”
“我们三河武士决不食言!”
“那令郎的安危可如何是好?”今川义元于心不忍,还是给松平广忠送上了一个台阶,“你也不用违背誓言,你可以先假意与织田家交好,等要回了令郎再与我们今川家同盟,我不会介意的。之前河东被北条家侵占,我们今川家里也有不少家臣如此行事的。”
“那孩子虽然小,未来也是三河武士,是三河武士的就都要有觉悟。”松平广忠狠狠地深呼吸了一口,随后向今川义元重重地抱拳道:“请兄长放心,松平家绝无朝秦暮楚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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