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的装修是按部就班的。
“枫铃的小店”也一样。沈晨陪林枫去现场一看……木屑横飞，灰尘弥漫。
木工师傅们在木桌上加工，有着高速旋转的用以割裂木板的锯片…现场还有类似红外线用以丈量的机器，调试仪器的师傅们在比比划划地拿着图纸议论。
沈晨的第一反应是觉得乱。然后就感到了鼻腔和喉咙的不适。
屁话，这能不难受嘛。
甚至需要扯开嗓子喊才能交流。
也难怪一喊婉婷过来她就装傻充愣了。
人就是这样的。既然来都来了，不呆会再走就感觉亏了，觉得亏就尝试着来点存在感，来做点自己觉得有点意义的事情。
于是就像林枫说的，跟装修师傅聊聊天。
师傅们的态度挺和善，毕竟沈晨和林枫的身份摆在这。什么方最大？甲方最大。
言简意赅就是咱们是出钱让你们办事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钱，什么事也有人替你干。
外加他们是婉婷托关系找来的装修队……所谓老乡老乡背后打一枪，有些生意是你和他关系越好黑得你越厉害，但以师傅们的口吻和态度感觉这笔钱应该花得没差。
回来向女孩讲诉情形。她一边听着一边摇着脑袋显得既疑惑又好奇：“不是，这很正常好伐？”
说白了有着十年行业经验的装修团队什么场面没见过啊。
像沈晨和林枫这种撑死了就是傻孢子，愣头青。
你是没见过明明啥也不是啥也不懂却还爱在现场指手画脚，甚至在某些工序和流程产生意见相悖时大发雷霆，口出狂言的。
林枫就和一个恰时在装订板子的年轻工人混得很熟。
这货也算鸡贼，打着陪老板了解情况的幌子趁机休息。
再递根烟，话匣子就打开了。
他说有次需要找现场的业主签署一下协议，业主在现场，协议本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偏偏业主接听了一则电话。
好像是送快递的小哥说找不到她家的地址。
友好的寒暄两句———那名业主就发飙了，颇有先礼后兵的仪式感和既视感。她对着话筒怒吼：“我一星期收十几个快递，没一个是像你这样说找不到地址的”
亲眼目睹业主泼辣地将快递员劈头盖脸的数落一番，完事后她又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判若两人的说你是不是找我签那份东西？
这让他感慨世事无常。
听完他们的话，女孩问：“那你觉得那业主做的对吗？”
“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吧？”踌躇片刻，沈晨这样回答。
“不对个屁！我觉得她一点没错。”
“啊？沈晨有点惊讶。
女孩垂首低眉，露出深沉的神色，然后认真开口：“我记得我第一次打工时，就遇到了类似的客人。”
那会她人生地不熟又没有收入，年龄又处于应聘要求的尴尬地位，于是只好找了个客服的工作。
就是顾客打电话进来订餐，她负责接听下单。
由于是海外的电话，需要在电脑上选择生涩的地名，偶尔还好，但若是碰上难缠的听不懂的…就麻烦大了。
因为业务的不熟练，理所当然的被训斥了。
打不出来那些字，于是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询问。
然后那名大妈就发飙了。
言论很刺耳，甚至还揭穿了她不是本地人，是内地的兼职人员的事实。
当时就觉得天塌下来了。
这不是戏言不是夸张———她压根没有解释的能力，因为脑袋一片空白。
恰好主管就在一旁，只好求助他———然后看着他低眉顺眼地向话筒另一边的人解释道歉。
内容大概是说这位业务员是新来的，业务不熟，我们会多加培训，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十分抱歉云云。
挂完电话后主管并没有说什么———似乎这是习以为常的小事。
天真的女孩在事后揣测了很多种可能，就连会不会是公司上层的业务抽查员打来的可能都想到了———这是在开会时了解的。
但女孩的信心被摧毁了。
一次有名女生打电话进来。
也是相似的情况。但这名女生的态度要温和许多。
女孩捏着掌心，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嗫嚅着对她说：“对不起…你能不能挂掉电话后再打一次？我没有能力来处理……”
眼泪掉了下来，喉咙似乎有异物堵塞，就连吞咽唾沫时也感到阻滞和难受。
这是多么离谱的操作啊。就连她自己也难以置信，可她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再也没有脸面继续待这了。向值班主管简单地说明情况，便灰溜溜地坐地铁回家了。
像是提线木偶般没有自我情感和思考，在车上呆呆地看着手机———在WX上编辑辞职不干的信息：
经过这几天的工作，我发现我不适合这份职业……
怀着忐忑的心情按下发送，然后收到简单的“我知道了”的回复。
如释重负。
啊，现实的交流要是能有网络的那么方便和安全就好了。
她这样想。
她又想了好多好多。
敏感又脆弱的人往往做着白日梦，但更多的是，事情完结后仍会胡思乱想。
想起在正式工作前的培训时前辈特意提问她简单的问题，回答完后收到幽幽的一句“我还以为你答不上来”。
想起同一批的应聘者们意味深长的目光。
想起前辈们闲庭信步的姿态，他们有的在座位上看书，玩手机，看网页……不约而同的是当电话一打进来，他们便会熟稔且专业地服务。
想起主管替她收拾烂摊子的态度———愈是不以为意，她愈是感到内疚。
想着那些人知道她离职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难道是她年纪小，阅历不足的原因？或许是有的，但她不会这样想。
啊像我这样无能的人还是有自知之明为好。
赶紧离开，对我，对大家都好。
一切都顺理成章，她要做胆小鬼，
于是这次经历就在女孩的心里扎根了，宛若一根刺。
却鞭策她奋发图强。
孩子在学习走路的过程中会一直摔倒，但遍体鳞伤又何妨。
会失败是因为自己不善交际。
那么，就在网络上发展吧。在黎姐怀里撒娇流泪的女孩这样想。
不用与人会面交际，不用看人脸色…..
也恰好自己有些绘画底子和音乐基础….就这样开始尝试吧。
现在，女孩已经是拥有几十万粉丝的画手了。
“她做的对啊。”
婉婷云淡风轻地说。
“在这里有句俗语叫【做错就要认，挨打就要站好】。”
“没有人有义务去体谅你的错误———别说送快递的，就算是送外卖的晚点我也会责怪的。”
“况且那业主又没有飚脏话。”
“可…态度好一点难道不行吗？”
女孩拔高声音：“没有难道！”
林枫紧蹙着眉头观察他们。
来了来了———就如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人与人之间产生意见或三观上的分歧也是正常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很多情侣就是因此而分手。
林枫不能搅合他们，只能顺其自然。
沈晨挠了挠脑袋，想了想，然后说：“啊，这样…..”
“其实跟我一件事情很像？”
“什么事？”女孩盯着他。
“就是之前我进厂打工那次啊，不是因为感冒了没钱去看病吗，是婉姐你骂了我一顿然后才肯去找主管借钱来着。”
女孩露出思索的神色，旋即喜上眉梢：“哦，是上一年的时候啊。”
沈晨苦笑：“要不是你凶了我一顿，我还想不出这主意呢。”
“你傻啊，本来就能灵活点向厂里先预支…不过这跟这话题无关吧？”
“我想着，要是你态度不严厉点，我不就傻乎乎的向家里要钱了？”
女孩莞尔一笑：“你呀，真是个傻子。这点钱也大动干戈———当时我都做好给你打钱的准备了。”
“不过，”沈晨注视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打趣说：“婉姐你做业务员那次挨批后怎么样了？不会摊牌了然后买下公司了吧？”
她反唇相讥：“呸，我现在就把你买下来，做我的仆人，然后一直给我做牛做马什么的。”
“好啊好啊，你要买我，那我先报个价格———”
“嗯？”
“等价交换，我也要你———一直接受我的侍奉！”
他得意洋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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