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掌伸进鞋里，立刻踩到了柔软的东西，如此粘稠，像是胶水。
就是胶水吧，或者说里面还混有图钉之类的东西。
冷汗打湿了校服，我现在连脱鞋都做不到了，只能呆呆地杵在原地。
开朗的笑声传入耳中，身旁的几个女生用手打着拍子跑了出来，笑声有些刺耳。
啊……脚上的肉又掉下来了。
要怎么办呢？
一只手提着鞋，吃力地朝着在运动场旁边的饮水区走去，我用力拧开已经生锈了的水龙头。
用带着红色铁锈的水打湿鞋子，冲走里面粘着的小肉粒。
甩甩鞋子，尽可能地把里面的水甩干，又把脚塞进鞋里，走了出去。
湿漉漉的鞋子穿起来并不舒服，还有些沉重，粗糙的鞋里子不断摩擦着已经发炎的脚掌和脚面。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但至少这一次没有人直接动手。
在校门前，我下意识地回头观察背后是否有人，只见到了在运动场上留下的点点湿润的足迹。
只有一只脚的足迹，就像是在童话故事里的那只独脚的青蛙。
窝囊又肮脏。
暮山中学，拱形的钢铁建筑上挂着这样的牌子。
独自一个人回家固然安静，但却不可避免地会感到孤独。
此时，不止从哪儿传来的歌声，故意拉着长腔，发出嘹亮的声音。
环视一周，并没有见到人影。
循着歌声转动着视角，终于在两间房子之间的缝隙中找到了一团黑影。
心惊胆战地窥探过去，在暗处，正蹲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比我还要小的孩子，蜷缩着身子，穿着因为老旧而变得暗红的衣服，小巧的右手，正在握着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执拗地滑动。
那孩子脚下，是密密麻麻的粉笔画。
没有手的孩子，没有头的猫，混乱的线条如同潮海，要把那整条街淹没。
忽然，那孩子抬起脸，黑色的长发随之舞动，红色的嘴唇紧抿着，眨着一双巨大的眼睛。
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强烈的违和感从她的身上传来，从看到女孩的第一眼我就意识到了不对。
女孩像是人造之物，清晰的五官，精致而端正，但脸上的一切凑到一起却有种莫名的扭曲。
女孩的眼神空落落的，明明在看向这边，但却感受不到她的目光，像是一个被遗弃了的玩偶。
“呐，来玩吧，来玩吧，嗯？”
————————————
整个早上，夏逸是在不断修改再修改的时光中度过的。
已经画好的网格一遍又一遍地删减，分镜也是，怎么画怎么不顺心。
美好的清晨就是在不断重复这种过程中悄然溜走的。
本来已经决定好的剧情，到最后只能画到男主遇见女主。
不是剧情上出了问题，而是夏逸感觉自己画不出来那种怪诞的感觉，没有办法从画面中找到和现实现实却又氛围不同的撕裂感。
回过神来的时候，童思彤已经坐在自己身旁了，正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夏逸是趴在被褥上画的，原本应该空着的纸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两个托盘。
看到托盘上的食物之后，夏逸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早餐。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童思彤把食指放在嘴边，但因为带着口罩的缘故，手指只能接触到口罩。
“有一段时间了？”
所以说为什么是疑问句啊……
如果是已经来了一段时间的话，早饭应该已经凉掉了吧。
嗯？什么，他的食物好像一直都是凉的？
哦，那没事了。
“可以看看吗？”
伸出纤细的手指，童思彤指了指夏逸刚刚在平板画好的稿子。
屏幕上正在显示的是女主的特写。
“啊，可以，只是还有许多细节没有处理，不介意的话就看吧。”
摆摆手，夏逸尽可能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把自己的作品交给别人看，总有一种上学的时候向班主任上交没完成的作业的感觉呢。
童思彤安静地用手指拨弄着平板，一页页地翻看着，时不时地把垂到前面的鬓发撩到耳后。
夏逸其实并没有画几页，但童思彤却看了很久。
期间夏逸在吃早餐，依旧是那老几样，没什么滋味，但不会吃腻。
“怎么样？”
夏逸冷不丁地一句话让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被吓了一跳。
“阴暗，仿佛连里面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绝望。”
童思彤朝着夏逸点头，“和之前的作品相比，勉强及格。”
只是勉强及格吗。
“谢谢你。”
夏逸愣了一下，奇怪的看了一眼端坐在面前的女孩。
“为什么这样说？”
不管怎么想都没有感谢自己的理由吧，绘画明明是自己的职业啊。
“……”
没有立刻回答夏逸的问题，童思彤开始收拾起托盘。
今天她换了一个绑头发的发饰，当然，也可能每天都换。
这种绑在头上的东西，不用心观察的话是很难发现有什么变化的。
之所以夏逸今天会发现童思彤换了发饰，是因为上面的铃铛，在她晃动头部的时候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很是悦耳。
铃铛是金色的，因为好看的人不管带什么都好看，夏逸也不好评价这种款式适不适合她。
反正看着挺顺眼的，赏心悦目。
似乎是注意到了夏逸的视线，在离开房间之前，童思彤回头给他比了一个鬼脸。
当然是夏逸猜的，童思彤一直戴着口罩，脸上是什么表情当然是看不到的。
但是能从她的眉眼之间看到一些属于年轻人的俏皮与快乐。
“谢谢你能够为了我如此努力。”
眨着苍蓝色眸子的女孩如是说道。
为了她吗，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吧，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搞不好没多久就会烦躁，遇到困难就会想要放弃的吧。
这样说自己还要感谢这个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面的女孩吗？
“不客气，也谢谢你的陪伴和鼓励。”
对着关上的房门，夏逸说出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声音不大，但他相信童思彤能听到。
他知道童思彤还在门外面听，门缝中还能看到她的制服。
真是一个别扭的女孩啊，这种孩子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呢？
这种性格在上学的时候不会受欢迎吧，会不会受到欺负呢？
最好不会吧。
说到底，自己好像一点儿也不了解她呢，了解这个给自己带上项圈的女孩。
她在别人面前又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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