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黄金中学……虽然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小白凤以前你真的是在那里上学啊。】
私立黄金中学——作为林德拉市——也就是白凤曾经所居住的城市中、学费最高的那一所学校，它也因“贵”而闻名。
在那里，每年需求的高昂学费已经超越了部分中产阶级家庭的收入。
因此即便有着强大的师资力量和很高的本科率，私立黄金中学也并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名校”。在大部分人眼中，那里只不过是“花钱赌学位”的赌博场所罢了。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一所只对有钱人开放的贵族学校里——白凤却能够在没有任何消费的前提下入学学习。
也就是说，她不用交学费就能享受到优质的教育。
【果然那里很出名啊。】
【当然了，我从以前就听说过那里的校服很好看。】
【呃……】
白凤挂着“不愧是你”的表情，顿了顿后继续说道。
【私立黄金中学……我原本并不想进入那所学校的，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安排。】
安排。
并非什么禁忌且过分的字眼，毕竟为人父母、正常人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走上更好的路呢？
但是，当白凤用不再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个词汇时，多纪感到了一丝不安。
【……父亲的安排？】
【嗯，准确的说是……父亲的朋友的要求。】
白凤叹了口气。
【其实私立黄金中学的创始人、也就是校长，他——是我父亲的朋友。】
白凤开始回忆起往事——
————————————————
那时，在白凤初中毕业后的那一年暑假，她的父亲并没有选择隐瞒真相。
白回山将一切和盘托出：私立黄金中学的校长是他的老友、她可以在免除学费的前提下入学、以及——她没有拒绝权。
而这一切，总归是为了一个目的——宣传。
没错，只是为了宣传而已。
白凤她的家庭不是什么大富人家。虽然在和邻居交际时经常用着领导层的面子，但实际上家中地位最高、收入也最高的父亲也不过是一家小企业的经理。
而且这家小企业才刚刚崭露头角。
为了能够在未来搏得一席之地，白凤的父亲白回山将所有可能利用的东西都利用了起来。
包括建立广泛的人脉关系、暗中巴结其它公司的领导层、主持各种闲暇时期的活动会议等等等等。
而到了最后的最后，白凤的初中毕业，不仅意味着她将在未来成为一名高中生，也意味着她同样成为了白回山的一件可利用物品。
——在那之后，白回山便开始利用自己的家人。
《爸爸的朋友要来我们家，记得好好表现。》
熟悉的话语在白凤耳边再度响起。
这句话，是她作为人类人生的转折点。
咚咚咚——咚咚咚——
熟悉的敲门声，熟悉的问好声，透过猫眼看过去的熟悉面庞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白回山示意白凤去开门，而开门后，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这个味道直到现在白凤都难以忘却。
《这位是陈先生，是我以前的朋友。他开了一家私立高中、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了……》
白回山客气地说道。
没错，就是私立黄金中学。白凤早就已经知道了。
最近她发现白回山经常在家里给一位叫做“陈先生”的人打电话，而这位“陈先生”的全名刚好就是自己的同学经常议论的人的名字。
她颤颤地点了点头。
白回山无言地点了点头。
白凤当然清楚，如果自己的父亲没有点头会是什么后果——她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当初认识了一群喜欢聊社会的同学。
《坐在这里就好。》
《嗯？那……》
《没事，她还年轻，晚辈多站一会也理所应当。》
她想起了当时白回山和陈先生一起挨着坐在了沙发上，聊得甚欢，但是白回山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的女儿一眼。
……剩下的对话，白凤记不太清了，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大多数时间双方都在唠家常，而自己则是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唠家常。
不过，就在白凤以为对方朋友间的问候会像往常的宾客到访一样平安结束的时候，白回山的眼神却突然移到了白凤身上。
《白凤，我想让你去上陈先生开的高中。》
他的语气和态度毫无波折，就像是在阐述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一样。
白凤的大脑一阵晕眩。
她填报的志愿高中是当地的重点学校，而在三年的努力学习过后，自己的成绩也足以报考升学——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名校，根本就没有必要去什么私立黄金中学……
……不。
白凤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自己的父亲向来好面子。但如果真的只是为了面子，去一所名校上学、和去一所披着名校皮的贵族学校上学完全是天与地的概念。
那为什么、父亲他会提出这种要求呢？
不过，白回山并没有留给白凤思考和选择的余地。他利落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放在桌子上的一沓文件拿了出来。
很薄的一沓文件，白回山将它们摊开来，里面不仅有办学手续，还有各种白凤看不懂的复杂签约手续……
以及——
《离婚……手续？》
《对了，与你母亲的离婚手续已经办好了，从现在开始——至少名义上你已经没有所谓的“母亲”了。》
白回山的话语冷若冰刀。
不用说白凤了，就算是换作旁人也不敢相信，昨晚还在和妻子谈情说爱的他、第二天居然会将离婚通知书自然而然地摆到自己女儿的眼前。
《哎，听说你的母亲经常虐待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还是尽早和你父亲一起离开她身边比较好。》
陈先生用怜悯的眼神看向白凤。就好像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虐待？不、不……！怎么可能，母亲她一直对我很好，昨天还在和我聊上高中的事！而且、“听说”？究竟是听谁说的……）
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感到惊慌失措的白凤，无助地看向白回山，她渴求能够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得到答案。
但他眼神依旧冰冷，看上去并不在意陈先生道出的谣言。
……眼神冰冷。
奇怪，他们不是很要好吗？那为什么在提及到这段流言蜚语后他还无动于衷？不应该澄清一下吗？
…………
这样啊……
《原来如此……》
白凤理解了，她如蚊子一般轻声念叨了一声。
不过她没有能力去反驳自己的父亲，只能听从对方的指示，在文件上挨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复杂的情绪在脑内奔涌：她想哭出来。
她想为自己的母亲哭泣，她也想为自己的努力哭泣，而这一切都不属于白回山——这名日日夜夜沉醉于工作和自我的父亲。
《……嗯，签完了。》
《好，老白，看看你家女儿写的还有没有其它遗漏的地方？》
《不用看了，不用看，既然是我的女儿、这点小事不用我去帮她。》
白回山将文件递给了陈先生，陈先生一边夸赞着白回山的教育有方、一边将文件揣进了公文包中。
《哎呀，都这个点了……我该去接我儿子了，你们先忙哈，我先走一步。》
陈先生看了看表后笑着说道。
实际上这个点并不是放学的时间段，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却没说些什么。
《白凤，去送陈先生吧。》
《嗨呀！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客气什么？我看你女儿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毕竟以后可就要忙起来了。》
陈先生嘴角微咧，但皮笑肉不笑，白回山当然也能看得出来。
《好的，谢谢关心。》
白回山礼貌地回应。
可他只是回应了陈先生而已，这其中并不包括白凤。
当！
当单元门的关门声响起后，白回山转过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而临走前，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妹妹她就交给你了。》
咔啦——
房门关闭，客厅恢复了安静。
——以上，是白凤作为人类时最糟糕的一段时光。
但是，最令白凤难以忘却的，是躲进厕所后、透过门缝看着自己的妹妹。
当白凤注意到时，白羽流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而白凤一瞬间便明白了她为何会害怕自己。
——我现在是什么表情？——
……………………
自那以后，白回山的事业突飞猛进，而白凤的人生却开始急转直下。
初中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与自己断开了联系；因为不需要交学费而被黄金中学的大部分学生所鄙夷。
白回山获得了人脉，白凤却失去了；白回山获得了地位，白凤却沦为了过街老鼠；白回山还在追逐梦想，白凤却与自己的人生目标失之交臂。
不得不说，对白凤来讲这确实是最糟糕的一天。因为在那之后，白凤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缺乏干劲、毫无积极性的状态。
——既然父亲有能力替我抉择未来的人生道路，那么就全部交给父亲不就好了吗？——
这种做法让白凤逐渐变得消极起来，“反正父亲他会为我规划一切、那我为什么还要付出那些无用的努力？”类似的想法一直萦绕在白凤的脑海中，直至如今。
《哎，听说那个人不用交学费就能上学。》
《真的假的？凭什么？难道她是靠关系上学的？》
《确实，她的父亲好像是哪家企业的经理来着。真讨厌……有权了不起啊？》
高中开学后，白凤不需要交学费的消息立即不胫而走，从同桌传到班级，又从班级传到年级，最后从年级传到老师和家长耳中。
同届的学生和家长们开始自发地孤立白凤，但白凤却不以为然。她认为既然这是白回山为自己选择的道路，那么他也总有一天会来替自己收拾这坨烂摊子。
就这样，白凤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年，一年难熬的学生时光，她没有理睬同学们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和欺凌。
无论他们对自己做什么，白凤都只是平静地应对并轻松地解决，然后第二天又是一如往常。
她没有刻意解释自己的身世、以及为什么不需要交学费的真相。白凤认为，如果刻意去解释澄清、说不定会让白回山为自己规划的道路的某一处齿轮停转。
——不过，白凤的高中生活也同样充满了戏剧性。
这份淡漠，让他人误以为白凤的本性也是冷酷的——对他人的恶意不屑一顾，有不少人也因此而渐渐变得欣赏、尊敬甚至是喜欢上了这份形如孤高的冷漠。
《等等，你……喜欢上了那个铁面女？啧，但是仔细一看长得确实不错。》
《对吧对吧？而且性格也挺戳我的……嘿嘿，照我说、反正就是试着玩玩嘛！万一真成功了还能和她家搭上关系……》
《嘁！所以才说那帮男生，只要脸长得好看就上去舔了……那种恶心性格的免费女怎么可能有人真的喜欢？》
《其、其实素颜还、挺帅的……》
《哈？》
从一开始单纯的把对白凤的告白当成是玩乐的心理，最后却变成了真情实意——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各种传闻、谣言和虚假绯闻满天飞，来自周围的人的目光也时好时坏，白凤的生活也是一波三折；可她却像一座灯塔，无论是怎样的风暴也无法令其倾颓。
然而，即便白凤的高中生活还有很多印象深刻的经历，也偶尔发生过几次难忘的邂逅；但正如飞速发展的世界一样：时代在骤变。
末日悄然而至，命运的齿轮开始分崩离析，伴随着未知生物“感染体”的出现，白凤同样被赋予了新的身份——“母体”。
母体的存在取代了白凤那即将迈入深渊的人生，为她开拓了新的道路和新的视野。“母体”只是身份而已，至于“道路”仍需白凤自己选择。
不过这次，“道路”上已不存在白回山一样的阻碍；至少现在，她是自由的、强大的、无畏的。
因为没人能够为她规划她自己的道路。
但——换言之，假如白凤没有成为母体，假如末日没有发生，那么她的人生将会沿着白回山的规划走到头——直到死亡。
也就是说，她一辈子也几乎不可能遇到名为由纪 多纪和月天 弦音的存在，也不会碰到未来会与她的人生道路相交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凤其实有些庆幸，因为末日的到来使得她可以完全挣脱枷锁与囚笼、飞向更遥远的天空。
除此之外，无论是险些害死自己的八八努首领米德尔、敢于鼓起勇气向黑星举起武器的自负少女忞哕、第一位遭遇的敌对黑星柯尼卡、还是现在和自己组队的中年女性明墨，他们所有人都曾与白凤擦肩而过。
尽管他们的结局或许不好，不过他们在白凤那不平凡的人生道路上留下的脚印是不会被沙土所掩盖的。
————————————————
听到这里，多纪顿悟了。
她明白了白凤为何可以时刻保持镇静并做出正确的选择，其中不仅有身为母体情绪波动低下的缘故，更是因为白凤生前的经历使她的性格产生了近乎360º的转变。
【但是，即便这样，小白凤也依旧是个温柔的人呐……】
【呵，只是虚伪的自我满足罢了……我很了解我自己，像我这样的人……】
【啊啊啊！又来了又来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真是的，我们又不是圣人，这种程度的自我满足根本不算什么！】
多纪站在街道的中央，一把搂住了白凤的肩膀。
雨衣上的冰碴子融化为冰冷的水滴，沾湿了白凤的发梢，但是瞬间又变为水汽消散——她的躯体仿佛永远不变一般。
【小白凤只要一直保持这样就好了，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支持你的哦！你放心好了。】
【……】
白凤沉默着，并没有回答。
站在大街中央的二人，路过行人的视线无一不投向她们。
【她们在干什么啊？公共场合搂搂抱抱还大声说话……】
【不知廉耻啊……等我拍个视频先。】
当类似于此的议论声传入多纪的耳中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令人羞耻。
【呃，我说……小白凤，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显眼了？】
【……哈哈，真的……不愧是你。】
多纪一边思索着“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一边尴尬地松开了怀抱。
咔擦！
【……不好，我们先溜吧！】
听到了手机相机快门的声音，多纪拉住白凤的手奔跑起来，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总觉得身体好像变轻了不少。】
【哈啊？我有那么沉吗？】
【多纪你……感觉你一直在误解别人的话……唉，算了，武器店好像也快到了，在那之前先思考一下你需要什么类型的武器吧。】
【哈，我才——不要！】
跑了几个路口后多纪回头看去——见很轻易地甩掉了那些拍照的人，她便松开了手，垫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白凤前面。
【除非你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要表现得像个笨蛋一样～】
多纪带着挑逗的表情凑到了白凤面前。
【欸？我、我不是解释了吗……】
【小白凤你只是阐述了自己的经历而已，但我要听你亲口承认！】
一瞬间，红晕再次扩散到了白凤的耳根。
不知为何，明明自己的人生经历都对他人讲述了一遍，但却难以承认这种小事。
【呜……！】
这次，她没有再去反打一耙。
白凤憋气憋了数秒，仿佛要将羞耻藏于心底，可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呜……就、就是觉得多纪你……很有干劲啦，因为很羡慕、所以情不自禁就……】
【嘿嘿～哎呀，原来小白凤也会变成这样啊，好可爱好可爱～】
多纪作为黑星，其脸色理应是不会因为情绪的波动而产生任何变化。
但是身为白凤的造物，她们是特殊的。
【嘛，倒是有些安心了呢……】
【安、安心？】
【哈哈，我原本还以为小白凤是个邪恶的天才少女科学家，然后把自己改造成了那什么母体……突然松了一口气啊。】
【噗，小说看多了吧？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改造自己的高中生科学家。】
白凤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多纪回应着“说的是啊”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笑得脸都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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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欢声笑语中，她们初次抵达了外围城市的武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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