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艾琳西亚-提尔-弗尤切特尔。艾琳西亚是父王给我的名字,而提尔则是教名,是黑蛇神大人赐给我的名字。至于弗尤切特尔,这就是黑蛇神大人本身的名字。我等继承祂的名字作为姓氏,我即是延续祂的欲望和血的魔王。
真要说起来,其实我并没有离开我的魔族太久。和龙之勇者白眠草在一起相处不过短短几天,这时候我出于巧合,发现了莱恩希德的存在,然后得知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现实,也重新见到了黑移老师。……这之后,我就独自回到了魔族。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被他们找到。我回到这个世界来,想要独自寻找解决办法。现在的我,毕竟已经不是魔王了。
最初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有些寂寞而已。我是强大的,崇尚力量和强大,本应是魔族与生俱来的特性吧。那些令我感兴趣的、能够吸引我的目光的勇者们,我和他们一个个见面,然后就和他们一个个永别。“如果我也是勇者就好了”,我这么想着,“或者,至少让我们在同一张桌子前坐下来,好好聊聊感兴趣的话题吧?”然后,我见到了黑移。
黑移老师,或许他以为能够帮助我得到时空魔法,这是最为丰厚的收获吧。在我的眼里,最为可贵的却是他给了我一种可能性,告诉我,我是能够和人类站在对等的高度,与他们和平地对话,和他们一同生活的。虽然说他是被逼无奈,而且,他也已经是半魔之躯,算不上是人类了。
我成功送我的黑移老师离开了这里。留在我手中的是力量。我能够直接使用时空魔法,将被召唤到此地的勇者们送回他们的故土去。这样一来的话,人类王国的那些家伙也该知道召唤勇者是不可行的了吧?
虽然不该怀着自私之心,为了自己的意愿就把强大的勇者们留在我身边,但是,能够做到召唤勇者的,了不起的这个世界的人类们,我很想和他们交流,想要学习召唤魔法的原理。于是,我就向着他们的王国走去。
迎接我的是乱箭和魔法。这无可厚非啊,我知道的,有一场战争横在我们这两个种族之前。如果这堵墙壁一直存在的话,我们将永远无法有好好对话的机会。
一切并不能全部顺遂我的心意。无论我有多么强大,我都无法终止这场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或许早在神明们行走于大地的时候就已经拉开了序幕的战争。
我想着,为什么不能结束人类和魔族的战争呢,为什么一定要互相伤害呢。我试图和人类的王国谈判,可是我的谈判场最终只等来他们的刀剑和魔法;他们想要我的大地上的产物,我就开辟出商业的道路,可是他们处处使诈,那些矿物和药草最终也成为他们对我们发动攻击的资本;我清除了他们的王,可是还有新的王出现,做着同样的事情;我用武力压制他们,让他们体会到“完全无法战胜”的可怕和绝望,试图以此让他们恐惧和屈服——至少停下来听我说话吧,至少停下来听听我们魔族是怎么说的吧?
他们不曾屈服,只是不停地战斗、战斗、战斗,召唤着来自其他世界的勇者,把他们当做开拓前路的武器,战斗着,作为我们的敌人。当我在战场上停驻,看向站在我眼前的人类时。透过他们压抑着惊恐和愤怒的眼睛,我看到的自己居然是那么可怖。我是个恐怖的魔物么,在这之前,我居然是从来都没有发觉过。
因为我们不是【人类】。明明我们同样拥有心和灵魂,同样会感到疼痛、悲伤和喜悦,同样需要进食和饮水,同样使用着魔法,并且同样在这场魔法的战争中感到倦累,不是【人类】的我们,还有不是【魔族】的他们,似乎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消灭彼此而存在的一样。
我是个失败的魔王,软弱且只会退让,残暴而反复无常,空有一身武力,却什么都无法改变,能扭转时间,可是却无法改写我们的前路。
这就是我的命运。
魔族的他们责怪我不知在想什么。本来的话,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战斗上就好了啊。时空魔法亦是对自己身体消耗很大的魔法,再这样下去,或许我身体里的魔法会来不及供应,直到被损耗至枯竭。
我透过时间的缝隙,将我的视线投向被联结在我们的家园的那个陌生世界,想要看看那些勇者们都过得怎么样了。
至少,我曾经拯救过你们。只要是这样,我就不是一事无成的丑角。
可是当我看向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发现我最为爱护的龙之勇者只是个在学校里都抬不起头来的,招人讨厌的女孩;发现黑移老师一个人瑟缩在房间的黑暗角落中,抱着头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着;发现那些曾经握着华美的剑、操纵着强大的魔法向我走来的勇者们都并不幸福。
我的眼睛看到了伤痛和眼泪,耳朵听到了悲鸣之声。
然后,我就逃走了。
我是一个软弱无能的魔王。
我来到了龙之勇者的身边,想要就此放弃身上的职责,就这样度过我余下的生命吧。
魔族用魔力器官来调动魔力,但是,如果一直身处缺乏魔力的大地,就会像被扔在岸上的鱼类一样,挣扎着、缺氧着,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了。我是能够操纵时间的灰烬之魔王,所以倒也不至于立刻就死掉。我想,我能够陪伴在我最爱护的龙之勇者身边,和她一同死去,只要这样就够了。
我以为,勇者们只是不幸福而已。如果只是不幸福的话,至少还能安然无忧地活在世上。可是,当我到来之后,迎接我的真相是什么?
为什么我的白眠草会受到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的魔物的威胁,有可能会丧失性命;为什么我的黑移老师没能重新获得自由,反而要拖着他那半人半魔的随时会失控的身体战斗;为什么我做出了那么多努力,想要将其从用剑斩杀活物的不幸命运中解放出来的勇者们,如今还是要背负着罪恶,还要战斗呢。
当我愤怒,纠结,苦不堪言,干脆加入了那个名为“魔物猎人”的组织,伸出我的手来,想要清除这些被投往这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的魔物们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他们仰望着我,即是看待他们的朋友、主人和信仰,最初的时候,他们的眼里甚至没有任何怀疑,被我清除的时候,他们的神情中满是惊疑和痛苦。
是啊,是啊,你们是我的同族,我是你们的王啊。
只要我使用时空魔法,将魔物们送回我们原本的世界就好了。……不行,不行的,我做不到,我没有那么强。如果我的魔力真是无穷无尽的就好了,如果我是神,是超越规则的存在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能把那些数不清的魔物们全都送回来。可是现在的话,比起就这样在对魔物个体的善行中消耗一空我的魔力,不如让我去做我能做到的更有意义的事情。
这之后,我短暂地逃避了一阵子。有的时候,我甚至想着干脆回到白眠草身边去好了。我到学校来上课的时候,看到白眠草那困扰于我的冷落和自身未能改变的困境的时候,居然也会心生羡慕了。
真好啊,我想要回到你身边去,过那种普通的生活。有我在的话,那些魔物什么的当然不敢对你动手了。只要这样就好了。我们待在一起。至于其他的人,无论是战斗着的勇者们也好,还是无法判断死因或者错判死因,就这样消失在魔物手中的普通人也好,我能做到的事情是有极限的。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好了。他们的话,就随他们死去好了……怎么可能呢。
我询问黑移老师,如今造成这种糟糕的局面,我是难逃其咎:如果不是我一直一直夺走人类王国的勇者,他们也就不会一直一直进行勇者召唤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该怎么做?
他用那对黑色的没有焦点的眼睛看着我。老师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不安定了,他最好是不要再战斗下去。可是我没能开口说出这些来,因为这种事情,他想必早就已经了然于心。
“回到魔族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结束这一切的方法。你作为时间魔王,是最有可能找到解决方法的存在。”
他说。
可是我已经一千次一万次,我已经花费我身为魔王的所有时间去寻找终止这场战争的方法了。
神明啊,我又该怎么做呢。既然我是您的延续,您为何不肯指引我,为何不肯拯救我们从这场永无尽头的苦难中逃离?
现在的我,独自站在魔王城的藏书室里。我其实是知道的,这里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毕竟这些书,我已经和黑移老师在漫长时日里全都归类翻阅过了。我还是在一排排书籍中穿行着,四处打量,试图从这片海中揪出我的那根救命稻草来。就在我茫然无措的时候,藏书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出现在门前的是一个年轻的魔族。他身穿黑色华服,魔角上缠着写满祝福的黑丝带。我知道了,他是新的魔王。他在门前站定,然后微笑着看着我,仿佛早已预料到我会到来。
“吾辈名为艾琳西亚-提尔-弗尤切特尔。”
我端起前代魔王的架子来,冷淡地自我介绍。
他温顺地欠身行礼。
“我的名字是卡奈西加尔-切默。”
“……汝是那个‘怀罪之魔’的后裔?”
“是,欧弥瑟是我的父亲。”
我看着他谦卑地低着头的模样。在这之前,我未曾见过他,也未曾听说那个残暴有罪的大魔有什么后裔。本来的话,我之后的魔王应该是四方才对,可是她太过了解我,居然真的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我画在树林里的时空魔法阵,并且九死一生地成功来到了我身边。
我们都离开之后,魔王就只能通过武斗的方式,从万千魔物中选出最强的那一个。看来他就是胜者,该说不愧是那个罪魔的后裔么。只要我静止时间,走过去给他一刀,或许我就能做回我的魔王了。但是,没有必要。我现在反而更自由,更能去做我想做的事。带着魔族和人类战斗什么的,交给随便谁来做就好了。我看着他,只留下了一句疑问。
“汝会保护魔族么?会给他们带来痛苦么?”
他笑了。他血红色的眼睛在门外的阳光中闪闪发亮。
“都会。”他回答,“痛苦是无法避免的。”
“是啊,是无法避免的。”
他说的没错。我拉上斗篷的兜帽,转过身去,准备要离开了
“他们说您已经被选召为神,这才从我们的大地上失去踪影。”年轻的魔族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满是仰慕,如同瞻仰神明,“现在您又是为何而出现?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不知为何,在他把我当做神明,像我许愿的那一刻,有无名的力量驱使着我的身体,发出声音来说出这种话语。
“如果你能做到,让世间的魔物和人类都不再痛苦的话,我还会再度出现。”
他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初始产生的希望、未经现实磨灭的热情就正是如此。我离开了魔族的藏书室。
我的名字是艾琳西亚-提尔-弗尤切特尔。我仍然带着黑移老师交给我的使命,在这片曾经属于我和那个与我对等的人类国王的大地上行走着。
按照我离开白眠草身处世界的天数来计算,时间其实没有多去多久。但是我每走过一个地方,就停留在那里,在那里使用我的时间魔法,阅读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我能够看到几乎无限久远的过去,虽然无法改变一分一毫。书本不能给我的,我就用自己的魔力去补全。这样一来,虽然实际上只过去了寥寥几天,我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很久。
我从魔王城出发,走向人类的国土。
我看到一代代魔王在这座魔族最伟大的城中登上王位,学习着成长着,梦想着成为史上最贤明的魔王,或者是期盼着由自己的手结束一切纷争。他们在这里巡游和演讲,整备他们的军队,然后带着魔物们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城中出发。
有的时候,他们得胜,带着喜悦和荣光归来,在欢呼中处死他们俘虏来的人类士兵和将领,甚至还有一次是国王;有的时候,他们没能成功,只能怀着对人类的恨意回到这里,或者是没能活着回来。新的魔王选举和魔王登基仪式亦是在这里延续。
然后是战场。在这里看到的东西永远千篇一律,和我身为当任魔王的时候,在自己的战场上见到的永远没什么两样。
样貌千奇百怪的魔物们,还有样貌千篇一律的人类们,他们的魔力在这里爆发和退却,各色的光和浓雾轮番笼罩,使得日光和黑夜都黯然失色;号角的声音,兵相撞的声音,魔法术式发动的声音,魔兽的吼叫声音,人类与魔族的叫喊和悲鸣之声在风沙席卷而过的喧嚣中响起;血和火焰焚烧之后的气味,与偶尔升起的食物芬芳混合,显得那么怪异而理所当然。死亡总是发生。
当我身为魔王的时候,我要把士兵看作棋子,而战争是一盘棋局。我只要思考着如何下好这盘棋,只要为了胜利而战就好了。可是当我站在战场之中,甚至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站在魔物这一边,还是站在勇者这一边的时候,我的眼睛不再只能确认冰冷的战局走向。我看到的是活着的大家。
活着的人和魔物,活着的我们,上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已经彻底失去存在事实的我们;前一天还在动员大会中感到骄傲自豪,一转眼只能捂着断裂的肢体倒在地上的我们;过去思考着为何要战斗、为何要伤害,或者是思考着征服和胜利,而如今却在永无尽头的死局里战斗着、战斗着、战斗着、互相伤害着的我们。
我们或许能够语言相通,就算语言不相通,我们感受到喜怒哀乐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的也都是相似的表情,我们明明是相同的。为什么要战斗呢,为什么要相互伤害呢。
然后,我走过战场,走向人类的王国。
忽然有好多人出现,带着武器和魔法书,将我团团围住。
他们称呼我为落单的魔物,看着我的眼神如同在权衡一件无生命的物品,天平上的筹码。
用我来举行勇者召唤仪式的话,能够得到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勇者吧?你们一定是在这么想着。所以你们才会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才会对我出手,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伤害到我吧。真是可笑,可笑,可笑,我又不是那些弱小无能的魔族,而是灰烬的魔王,艾琳西亚-提尔。
无名的怒火驱使着我的身体,抬起我的手对着那些活着的、用他们的眼睛注视着我的人类们。我是魔族,我是魔王,在这一刻,我终于彻底理解了事情的无可挽回。风席卷我的身体,潮湿而温暖的血液喷溅到我的身体上。我跪倒下去,捂着自己的耳朵,只想在这场混乱中竭力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不分种族、不分时代的痛苦叫喊。白眠草,要是我能立刻逃到你身边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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