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梦中惊醒，不寒而栗。惊慌之际，我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不存在血迹，但之前杀人的手感还残留在我的指尖，那眼泪，鼻涕血，脓水和脑浆混合着糊在我的拳头上的一幕让我颤抖起来。
我杀了人，因为宣泄自己的愤怒，单方面地，怀有恶意的，将一个人类活活殴打致死了。不，那不能算是人类吧……？但是，我又为产生这种想法的我感到恶心。
这是噩梦。我无法逃避的噩梦。
即便是在今后，与达尔缇分开了，那个男人的幽灵也依旧会纠缠着我不放吧。这是我必须承受的诅咒，杀人了就是杀人了，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之前与约翰决斗的时候，不也是杀了就杀了吗？
可笑的是，我此时才发现决斗这种仪式存在的意义——它以荣耀为谎言欺骗人减轻杀人的负罪感。
当清晨的朝阳把阳光洒在吹着凉风的山道上时，我清醒了过来。不，这真的能称为“醒来”吗？一宿未安的我只能算是睁眼。也许是没有睡好的缘故，无名的疲惫感再次追上了我，整个身体都充满着酸痛感。
我环顾了四周，不论是巴鲁穆克的营地还是达尔缇的帐篷，都是静悄悄的，他们尚未醒来。我觉得有点儿昏沉，便从树上跳下，打算去挥会儿剑清醒清醒。
但不论再怎么挥剑，疲惫感和心绪的混乱都没有平静下来。也就是说，这疲惫感不是来自于缺乏睡眠，而是我感冒了。
久居山里的我是吹得惯夜风的，但在初春睡在野外还是太过勉强了吗？抑或是，连日战斗透支了我的体力，使得我的抵抗力下降了。
也许我应该回到营地再躺一躺。
我却向相反的方向迈出脚步，走向覆盖着隆加沃斯山的丛林。是为了什么呢？我很清楚，又不清楚。我在恐惧营地醒来的那一刻，担心分别的一刻到来。
我宁愿回到丛林，在那里继续寻找过去的两周时光。——同时，也能找到，沉睡在我记忆之中的，第一场战斗。
当时，面对着我的剑，长着可怖青灰色头颅的哥布林战士（大哥布林）丝毫未将其放在眼中。对它来说，一个九岁孩子的剑能做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为它的午饭增加一点饭前运动促进消化罢了。
【叽，叽叽叽……】
我是听不懂哥布林语的，但是我也知道，它在嘲笑我。但这是我成为杰努伊战士要经历的第一场考验。所以，我必须要打倒它，就像——
父亲那样。
锵！
我手中的短剑和哥布林战士手中的砍刀碰撞，迸出了闪亮的火星，魔物的巨大力量好像要把我直接震飞出去似的。
我精心酝酿的一击，被挡下来了。哥布林战士依旧在发出怪叫，嘲笑着我，它高高地举起那残破的砍刀，打算给我这个不起眼的小猎物最后一击。但是，在那之前，我先抓住了机会——
我将手中的短剑，抛了出去。
剑尖精准无误地命中了哥布林战士的咽喉，这对魔物而言是也是不可逆转的致命伤。我难以置信地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兴奋感从心里涌了上来，迫不及待地向藏在树后的大人们看去，高呼起来。
“我成功了！我杀死哥布林战士了！”
那时的我，完全没有从大人们的脸上看到半分的喜悦之情。他们毕竟是成熟得多的战士，知道那远不是结束。
而现在——，我的身体本能地跳开，躲过哥布林战士垂死挣扎的一击。而趁着哥布林战士的刀击落空的瞬间，我一剑刺进了它的下腹部，然后上挑，彻底将它的内脏全部粉碎。随后，我数了数脚下的尸体。
“第五只。”
曾经的梦魇，对于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什么像样的对手了。想趁着我失意的时候包围过来偷袭我，真是下作的手段啊。不过，我已经不是九岁时的我了，对于魔物的偷袭已经有本能般的防备了。
剩下的对手就只有一直观察着我，像国王一样手握长剑的哥布林队长了。在魔物简单的“强者为王”的观念下，它应该是来袭击我的哥布林当中最强的家伙了，但是，我的剑能够应付这家伙。
【叽！叽叽——！】
“烦死了。”
我架起剑，没来由地发起火来。为什么呢？从那个噩梦当中醒来之后，心绪为什么会如此烦躁呢？
“——这个女人，至今为止，一直在诓骗你的感情啊！她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不知道吧？”
那个村民的话，刺激着我。我不知道他如何知道的，也许他在骗我，当时的我并没有思考太多，就觉得理所当然。然后，在仇恨的驱使下单方面虐杀了他。
但是，在事后重新想起这句话的我，却觉得有些可笑。她——，一直在欺骗着我吗？如果那个村民的话是真的——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真的——那就是达尔缇对我隐瞒的最重要的那件事。
她去南方的理由，她的婚约。
我心中有些恐慌，不愿把两者联系到一起。她对我隐瞒的理由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在利用我。那样的话，我对她的感情，想守护她去南方的决意，又是什么呢？
这样的我，岂不就像一个小丑一样可悲吗？
【叽叽叽！！！】
察觉到我分神的哥布林队长猛扑过来，然而我却转身飞奔起来，佯作在它面前逃跑的状态。
而认定了我怯懦溃逃的哥布林队长也呲牙咧嘴地把它手中的长直剑轻轻举起，剑尖点在肩头上。这是哥布林战士惯用的冲锋剑技，可惜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学来的，叫什么名字。
不过，这是我的陷阱。这一次，我并非像传统作战那样绕开对方的攻击再伺机而动，而是一开始就有预谋地骗开对方的剑，引诱对方先攻。
【叽——！】
在幽暗的森林中，哥布林队长的剑猛地自上而下劈下，早有预料的我退后一步，转过身，任凭它的剑砸在地上，然后一脚将剑身踩住。
——这是拜那个骑士所赐的招式啊。
噌。
斩开没有任何防护的血肉之躯是无比轻松的，转瞬之间，哥布林队长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无首之尸。
它死的可能比那边的哥布林战士还快一点。
我丢开手中从哥布林战士那里夺来的短剑，捡起了脚下的长直剑，那是一把烂剑，但姑且能用，就先用它来代替我折断的粗铁剑吧。
我刻意地，没有用达尔缇的佩剑战斗，而是用匕首打倒哥布林战士夺取短剑，再打倒这个队长夺取长直剑。
啪，啪，啪。
轻轻的鼓掌声传入了我的耳朵，那是过去两周间与我同行的贵族出身的少女——达尔缇.隆迪拉姆。她紫萤石一般的双眸依旧蕴含着言灵一般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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