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的加入改变了战争初期明军只能被动挨打的现实,阻止了瓦剌骑兵的切入。一颗颗威力巨大的炮弹落下,常常伴随着几人甚至十几人的死伤,炮火的覆盖下,瓦剌骑兵的进攻立刻产生了骚乱。
“瓦剌的勇士们,改变方向,集中进攻没有火炮的方位!”
“喔噢喔噢喔噢,撕开他们的防御,让他们尽情享受恐惧吧!”
“干掉他们!繁华的大明就都是我们的了!”
领头的赛刊王等头领,组织迅速调整战术,重新组织人手向没有炮弹覆盖的方位冲锋。
作为老对手,他们很清楚明军火器的配置,大炮只能在固定阵地使用,且调整困难,一旦绕过这个范围,大炮就不再是威胁。
随着瓦剌变阵,神机营中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一座座大炮从人群后出现,数量与第一轮不相上下。
都督同知陈怀纵马阵前,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引信点燃,炮弹呼啸而出,正如张辅预料。一时之间瓦剌骑兵阵型大乱,连续的炮击,已经足够使他们回忆起,被大明火器支配的历史。
“勇士们!随我冲开大明军阵!杀一人赏牛羊一双!拿下明国贵族官员赏官身,俘虏明国皇帝赐爵位!”赛刊王带领着骑兵主力,在阵型被火炮打乱时,不断出言稳定人心。
也是这时的火炮装填慢,炮管冷却慢,角度固定无法尽快调整。在赛刊王的带领下,瓦剌骑兵有些骚乱的阵型重新稳定。
也先紧紧握住的缰绳,到赛刊王带领重新形成骑兵冲锋,才缓缓松开。
“哈哈!好弟弟,打完这场仗哥哥亲自为你庆功!”
张辅也一度激动起身,心中甚至在想:万一瓦剌兵被打怕了,胜负转换的时候就来了。不过天不遂人愿,瓦剌很快就重新构筑进攻方向。
张辅随即下令:“让顾兴祖按计划行事。”传令兵随即消失。
百丈的距离,对于骑兵的冲锋速度,只需要十几秒,战场上可以说是瞬息而至。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而张辅也已经按照火器的射程,分段准备了:火炮、火铳、火箭、弓箭、弩箭等武器。
全部按照沐英首创的三线射击法进行攻击,这个领先于西方两百年的战术,正在此时挥霍着它的力量,瓦剌只是为跨过火力覆盖,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最先进的火器面前,留下了万具尸首。
随着距离的接近,瓦剌骑兵阵亡的越来越多,可瓦剌人眼中血红渐起,反而激发出了游牧民族的野性。
与之对应的是,已经十余年,没有与蒙古部落作战的三大营士兵,面对着悍不畏死的敌人,阵前的士兵手越来越抖,脸上满是冷汗。
终于……
“砰!”的一声,赛刊王骑着高大战马,撞在了架满长矛的盾墙上,战马嘶鸣倒地。
“砰!砰!砰!”冲撞声连成一片。
赛刊王弃掉胯下战马,纵身一跃进入到明军腹地,手中大刀翻转,顷刻间就将身前清理出一片空旷。身后骑兵顺着撕开的口子冲入军阵,层层的防线仿佛纸张被撕开,一把尖刀插进了明军的“心脏”。
连日战败的阴影下,开始有人丢掉手里的武器,扒掉自己身上的甲胄。
“我投降,别杀我。”
身上的财物直接扔到地上,原本凶光乍现的骑兵看到钱财后,一个个面色潮红,兴奋地大喊大叫,再也不顾眼前的明军,争相抢夺黄白之物。
瓦剌骑兵好像有默契般,没有去杀投降的明军,这也让投降的明军越来越多。
溃败来的那么快那么急……竟无一人与斗,俱解甲去衣以待死,或奔营中,积叠如山。幸而胡人贪得利,不专于杀。
张辅身形摇晃,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失败的经历不止一次。可是他不明白,眼前的大明精锐,为什么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这还是太宗一手创建的三大营吗?
可张辅不知道吗?有多少贪官污吏吃兵肉、喝兵血!那些保家卫国的汉子,甚至都吃不上一口饱饭!
就连亲征发放的一月军粮,到当兵的手里也只剩一半,往日的粮饷到手甚至更少!军田被兼并,连养家糊口都是问题。
张辅噌的一声抽出了天子佩剑,竟站到了龙辇上,大声喊道:“大明的儿郎们,为了父母妻儿,为了大明万万百姓!有种的跟我来!杀啊!”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面对着混乱的的战场,军令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乱军不住后退,逐渐冲撞大营,监军只能将大炮对准自己人。几声轰鸣后,中军终于稳定。
“后退一步者,斩!杀一胡贼者赏银十两,两人赐官身,上不封顶!”重赏之下张辅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公侯勋贵,将大明军人的血性横亘在瓦剌的刀锋上,中军仅剩的精锐尽出。
皇帝被护卫簇拥着,站在大纛下,王振亲手擂起战鼓。
无数士兵望向鼓声的位置,那如烈焰燃烧般的龙旗飘扬,也终于让全面溃散的大军,重新建立起了一些微弱抵抗。
可战力上的巨大差距,还是使得瓦剌骑兵如入无人之境,到处一片混乱。
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朱祁镇脑海中回想起出营前的一幕。
张辅与大理寺右寺萧维祯跪在身前,当时屋里只有他们三人。
“皇上,您是我大明皇帝!也是九州万方的根基。无论如何您不能冒险!京军承平日久,早已不复太祖太宗时强大!
这仗天时地利皆无,为保我大明基业,也为我武将可以放手一搏,请让萧大人代您留守御辇,以策万全!”
“臣萧维祯,请皇上恩准!”萧维祯随即一个响头重重叩在地上。
萧维祯原本是以后害死于谦的人,朱祁镇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哪怕萧维祯要冒死替他吸引瓦剌。
可现在他犹豫了,这个准备赴死的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错的应该是后来的朱祁镇。对他来说可能真的是君王重于一切吧!这个时代的人,可敬也可悲。
朱祁镇身穿普通士兵的军装,如同亲兵一般围在吴瑾周围,惨烈的战斗让他心中惊骇:受伤士兵的哀嚎,满地的残肢断臂,甚至是脑浆、内脏、肠子都充斥在四周,鼻翼间是冲天的腥臭。
置身战场,仿佛唤醒了一个人最脆弱的一面,朱祁镇下意识地躲避打斗的场面,可殷红的血液还没凝固,随着地势流动。红色的小溪不断被连接,渐渐汇聚成血河。
“皇上,您一定要跟紧我!”吴瑾头也没回的说道。
朱祁镇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催马前冲,他的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前方的吴瑾又安慰道:“皇上不用担心,有萧大人吸引胡人注意,前方已经没什么敌军,再有片刻我们就能冲出战场中心。”
往居庸关方向走的多是明军,瓦剌的大部队已经被中军吸引,外围只有少许的瓦剌骑兵环伺。
“恩。”朱祁镇望过去,龙辇那里已被重重包围。
“咻!”突然不知何处一声箭啸,紧接着一股巨力袭来,朱祁镇被扑到马下。先是一阵深深地恐惧生出,惧又生怒,怒气上涌,却被滴落在脸上的猩红浇灭。
一位身穿三千营军服的士兵,此时正趴在他的身上,胸前已经被鲜血浸透。口鼻无声的张大,涌出猩红,眼看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朱祁镇目光挪动,只见士兵后心已被一支长箭洞穿。而如果刚刚没有他的阻挡,此刻身上插着箭的就是自己,朱祁镇的视线很快就被盾牌阻拦。
手举盾牌的是自己的护卫,挡住了头顶飞射的箭雨。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樊忠在朱祁镇眼前大喊:“快,把这个兄弟抬起来。”
身上的汉子迅速被抬起,看到朱祁镇胸前的一片鲜红,樊忠等人顿时大惊失色。
“皇上您、您可不能有事啊!”樊忠一双大手在朱祁镇身上乱摸。
“快,军医呢?让军医过来!”沉稳的郭懋在一边叫道。
朱祁镇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几人的搀扶,一双手用力堵着士兵的伤口,却无法阻止鲜血的涌出。
大喊:“兄弟,坚持住,朕给你治伤,朕给你封官封爵!朕要你活着!别睡!千万别睡!”
可却只能看到士兵一句话都发不出来,嘴里只有鲜血涌出。
“皇上,您没事吧!”郭懋看清情况后长出了一口气问。
朱祁镇猛地抬头,双手用力的抓住郭懋:“给朕救活他!治好他!朕给你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只见郭懋手在士兵脖颈处一探,满脸苦涩跪坐在地上,朱祁镇抽出身上佩剑怒吼:“朕让你救他!朕让你救他!”
郭懋有些冷漠的说:“皇上,他已经死了,还请保重龙体!”
仿佛被针扎了心一样的朱祁镇,啊的一声怒吼,举剑就要砍。却樊忠一把抱住。
“皇上,人死不能复生,您再不清醒,死的就不止这个兄弟了!”樊忠哭喊出声,惊醒了魔怔的朱祁镇。
朱祁镇在纷杂的战场中呆立片刻后,颓然放下手中长剑,呆呆的望着那士兵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重生穿越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我却要先欠这么多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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