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站在原地的肖雨翎意识到天放晴了。
少年驻足原地，思索了片刻：他似乎在不久之前，还在位于黎博雷市的教廷实验室执行任务。
低下头，抬起了手。
“……嗯？”
——这不是他现在的手。
那双手并不像他现在那样，修长而线条分明，反而显得有些肉乎乎的。
——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少年低头，暗自思忖着。
视线下移，然后越过双手，直到脚下。
儿童牌球鞋之下，是一片干净的绿茵。肖雨翎凝视了球鞋片刻，依稀想起来了：这似乎是他十二岁时穿过的鞋。
温柔的夏风，轻轻地拂过男孩的脸颊。
他听见……听见了战机轰鸣的声音从碧蓝而迢远的远空传来。
驻足原地，慢慢地抬起了头。
发觉自己正站在某个机场跑道的不远处。沉默了片刻，肖雨翎四处张望着，没有发现机场的地勤人员。
那么，这里究竟是哪儿呢。
得不到答案的少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只好慢慢地沉下心，眯眼观察起来。
那是一架银白色的战机。
她正在跑道上方掠过，仿佛是在进行通场。
不知道要不要降落……
少年本人知道，他对飞机的了解并不算深入。但他也知道，儿时与自己曾经生活过几年的她，有一名在空军师服役的父亲。
也正因如此，在某个女孩的介绍下，他也了解了一些大概的知识——至少，不会像一般军盲那样，犯下指着栓动式步枪大喊98K的谬误了。
是啊。他认得这架飞机的。
这是一架三代机，采用静不稳定设计，其银白色的机头略略下垂，而翼身融合体的前下方则是她的进气道，为前者提供了良好的气动性能。
在PLAF的历史上，这架飞机曾在成洛马的歼10之前入伍服役。
在那个年代，幻想着用歼7或者歼8机群打下美军空优战机的网友们听说了她的入伍消息之后，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不过，这个时代的孩子们已经不会再有十余年前那样的幻想了。
因为他们的祖国已经有了能与大洋彼岸的强敌对抗的新五代机。
肖雨翎收回思绪，静静地注视着这架在当今年代已经被移送至内陆兄弟部队的老旧飞机——尽管，在那个军事国防孱弱的年代里，她仍然代表着人民空军的一把利刃。
少年仰望着银白色的战机从跑道的三边上方呈45度角切入，然后调整好了姿态。
他猜想，飞行员应该是要在五边降落的。
肖雨翎没有移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在安全距离外，没有地勤的干扰，他愿意近距离欣赏这架飞机的降落。
——不是谁都能触摸那片天空的。
少年嘴唇翕动。
经过四边之后，已经完成了降速与姿态调整的银白色飞机放下了主副起落架。在辽远而澄澈的无尽天穹之下，肖雨翎轻轻攥紧了拳头。
他说不上来，说不上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远处，被高温扭曲了的空气当中，他隐隐看到飞机的主起落架先行触地，然后是副起落架。
一次平稳的降落。他心想。
在轰鸣声中，战机的银白色襟翼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白色的蒸汽逸散于空气当中，随着速度的衰减消弭于无形。
最终，她稳稳地停在了少年的面前。
肖雨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但没有后退。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近距离见到这架飞机：他仍然记得，在十二岁升上初中的那个暑假，女孩即将搬走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她带着自己偷偷摸摸来到了她父亲的驻地。
尽管那时她父亲的部队已经在开歼11了，但仍然有几架停在基地里作为某些飞行员的备份机。
少年与战机之间，互相面对的沉默之中，战机的座舱盖缓缓升起。
戴着飞行头盔与白色劳保手套的飞行员从座舱里钻了出来。
肖雨翎不自觉地走了上去。没有梯子，对方站在上面迟疑了片刻，然后直接跳了下来。
——被少年稳稳地接住了。
以公主抱的姿势维持着，肖雨翎露出苦笑，叹了口气。
——他不该相信这里是现实世界的。
“……在笑什么。”
属于女孩的稚嫩声音从飞行员头盔里传了出来。
“不，没什么。”
他抱着女孩，低声答道。
飞行员似乎是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小声地对少年说道：“放我下来。”
“好。”
他将女孩放了下来。
后者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飞行服，将头盔摘下。站在战机的阴影之下，她瞥了他一眼，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稍稍缓和。
“谢了。”
她朝他努力地笑了一下。
肖雨翎抿起嘴唇。
这确实是那时候的她：留着干净的短发，面色略显苍白，但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清澈见底，仿佛能随时洞穿他的想法。
站在原地，他默默地凝视着对方。
强风拂起少女的碎发，拂过高天，拂过无垠的绿茵，拂过银白色的战机，拂过无尽延伸的跑道。
少年的视线突然像是被风沙糊住了，难过地直想流泪。
他上前一步，在意识破碎之前，用力地抱住了身穿飞行服的短发女孩。
“洛珂。”
少年压抑着感情，将头靠在对方肩上，低低地出了声。
十二岁的洛珂，被他的突然袭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怎，怎么了？”
“不，没什么，”肖雨翎沙哑着回答道，“……只是突然有点想你而已。”
……
……
醒来的时候，少年首先看到的是深黑的天花板。
天还没有亮。春夏之交，已经快要到了开空调的时候。
和文学作品里描述的不一样，本身睡得就不是很深的少年，马上便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是黎博雷市。
他现在正躺在BDCU盘下来的那栋大楼里。
……
……
结束了对教廷实验室的行动之后，因疲劳而很快入睡的少年，被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梦打乱了睡眠。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肖雨翎发现自己常常会做很多……奇怪的梦。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少年盖着被子，无声地躺在床上，轻轻抬手，用被褥的一角擦干了眼角的泪花。
“早该想到的……”
他闭上眼睛，低声喃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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