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清冷的，向来如此，它美的圣洁，美的不可方物，却䂮漠，无情。它给予人间光明，偷窃于白昼的光明，将它分撒给贪恋明媚白昼的黑夜，在遥遥高空之上眄视着天下人间，看似慈母般温柔地、戏耍着人间。
它的本质，是冰冷的，是没有温度的冷寂。
那柔和的月晕只不过是保护色，是掩盖事实的假面，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会顷刻消散殆尽，暴露出那原本属于她的狰狞獠牙。
清冷的与冷血的，仅仅一念。
“咳！”
咳血的声音充满不解，但这份不解随即便消弭于倒地不起的僵硬死寂中。
一个，两个，所有人都如事先演练一般，纷纷默契的倒下，无力的瘫倒于地，目光呆滞地看向那双漆黑的长靴，属于那个白衣公子的长靴。
他们的意识开始模糊，开始变得朦胧，仿佛游于云海般飘飘然，在升腾的虚幻中烟消云散，归于无穷无尽的虚无之中。
目光也许也有过想要挣扎的绝望吧，但是却被疲倦与假象的柔意包围了大脑，刺激如同酒精作祟，刺痛的火烧之后，是清冽的甘甜，死亡的甘甜，在这致幻毒品编织的美梦中，目光溃散了，一星半点的，流失在了名叫“时间”的河流中，归于没有意识的阒然。
这是一场杀戮，没有声音与色彩的杀戮，所有人只是安详的死去了，死在了虚脱的无力感中。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站在倒下众人的中央，冷漠的注视着一切发生。
“咳.....”
林泯生忽然的轻咳起来，她用手捂了捂嘴，摊开掌心，是一片刺眼的血色。
她杀了在场的所有魔道。
以她的身体状况当然无法抗衡一众月祟弟子，但是她可以下毒，无色无味，在所有人没有注意的情形下将毒混进空气之中，这一步，在她被他们喊住时，便已下手。
所有的对话，不过是拖延毒性发作的时间。
只是将毒混进空中的过程或多或少需要灵力引导，这一步，又恰好牵扯到了林泯生的暗疾。
所以实际上这一次，是两败俱伤。
“咳咳.....”
“呼...”
用手抚摸着自己胸口，林泯生紧蹙着眉，舒缓着胸口的刺痛感，好一会时间，她才平复下来。
只是身体的平复，和情绪毫无关联。
杀人....这种事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心济天下，妙手仁心的韶清仙子，那只是他人赠予的标签，林泯生自己很清楚，从头到尾，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太过无情，所以贪婪温情；她戮业太重，所以珍惜生命。
也许一切都很矛盾，但这就是事实，林泯生并不温柔，截然相反，她冰冷，因为那不像人的绝对理性，她太过冷静，所以感受不到七情六欲。一切人间至情，在她面前如同白纸，轻薄的毫无实质感，宛若儿戏。
而也正是因为没有情绪吧，所以她渴望情绪的生活，她融入凡俗，企图变得和凡人一样，通情，懂命。
这也是她名字的由来....泯泯众生。
“还是，改变不了啊。”
看着眼前倒下的几人，她的目光冷漠，但是却逃不出另一种复杂的情感——怜悯。
不是对于眼前几个魔道的怜悯，而是对于她自身的，可悲的哀叹。
对于杀人一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触动，这种冷漠感是她所想甩掉的，因为这太像那个人，那个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
姑且可以把林泯生的这种想法理解为慈悲吧，对他人的仁慈，对自己的伤悲。
不是虚假而高高挂起的伪善，而是无可奈何的反感。林泯生反感江厌月杀戮时的麻木，但其实，那是因为她在江厌月身上看见了自己，本质上的自己，所以她会无比厌恶，那种抛开善恶，贵贱等人类定则的，对存粹“生命”一概念践踏的漠然无感。
她需要厌恶，对自己时时刻刻的厌恶，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住自己那份属于“人”范畴的思想，而不是存粹的“道人”。
她现在是林泯生，不再是曾经那个无情道人。
对“生命”的伪善和对于顾泠然等人的“情感”，也许便是维系她作为“人”一面的最后一线。
这根细线很脆弱，因为外界干扰的因素太多。
就像现在这般，倒地的几人死寂的可怕，那寄宿于肉体的灵魂温度在飞快消散着，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明明前几秒，他们还鲜活站于林泯生的面前。
“嘁....”
扶了扶额，林泯生皱着眉，狠狠揉了一把自己的眉心。
烦心事不想也罢，当下要紧的，倒是江厌月的性命...
虽然平时她和江厌月看上去客客气气，关系融洽起来，但那生死契，可还是实打实存在她们二人之间，生死契一日不解，她和江厌月的命就一日不分。
“啪，啪啪。”
林泯生理了理上衣褶皱，打算离开，但接下来响起的鼓掌声却要她猛得回头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墙角，在那拐角一个年轻的灰袍男子正缓步走来，轻笑着，一脸玩味的看向了林泯生。
“真是精彩啊，灵力为媒，在空气中投入无色无味的致命毒药...天仙软，这可不是寻常的毒啊...公子是慕容家的人？”
最后来到了林泯生面前，男子停住了脚步，那慢悠悠的语气看上去从容不迫，也显得傲气凌人，他眯了眯眼，接着对上了林泯生漆黑的眸子。
冰冷，厌烦，在林泯生的眸子中清晰流露出来。
林泯生对于眼前来人，已经没了平日的平静，渐渐有些烦躁。
“不是又如何？既然如此忌惮，就莫要故作高深了。”
虽然男子看着神秘，但是他那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灵力，就足以体现他对林泯生的谨慎提防了。不过也是，林泯生所用的“天仙软”，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毒药世家慕容家所独有的剧毒，混于空中，在毫无防备前提下，甚至于可致分神修士重创。这等剧毒，男子提防才属正常。
“不是慕容家的人呐，那倒是稀罕，公子师出何门？”
“你既然看得出我虚弱，就不必拐弯抹角再问家底了，魔道中人，何时那么畏畏缩缩了？”
对于男子的套问，林泯生没什么耐心，她手中的白玉扳指闪烁，已高度警惕起来。
眼前男子虽然只是元婴修士，但对于眼下的自己而言，这等修为差距也犹如天堑。
胜过男子，在不触动自己的禁忌情况下，林泯生还真没有十足把握。
本还操心江厌月，这般看来，凶多吉少的却是自己了。
“呵呵....那便如公子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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