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东西？找人？还是……」
我斜靠在酒吧的柜台边，朝手心哈了口气，看向迎面朝我走来的那人。
他穿着宽大的披风，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面罩。
我也是。
「别那么性急，今天可是笔大单子，我们得坐下来慢慢谈，」他伸手揽住我的肩膀，脸冲向柜台喊道：「老板，开个单间！」
接着，他佯装热情地拽着我，一路引我到酒吧深处的小房间内。我们各自坐好时，只见他从怀中摸出张羊皮卷轴，口中也念念有词，霎时间，有青蓝火焰爆燃而起，卷轴很快在火中烧成一团灰烬。
魔术？！
左手拍桌，一跃而起，右手顺带抹过腰间的皮带，一柄明晃晃的短剑便纳入袖口之中。反手握住短剑，此时的我双眼微眯，手臂紧绷，视线聚焦于老酒鬼的喉咙之上，已然是进了临战状态。
「喂喂，武器收起来！你可别冲动，」眼看我就要将短剑掷出，他赶忙退后两步，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想对你怎样。这是消音魔术的卷轴，单纯是想防止有人偷听我们谈话而已。」
「……消音魔术？你以前可没这么谨慎，」看他此时神情，不似在撒谎，我将信将疑地收起武器，「不好意思，职业病。以后再有这种情况，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可别再冷不丁地掏出个魔道具来了。」
暂时放下心，我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我和眼前这个浑身酒臭的老家伙，已经打了快四年交道了。以往我和他谈生意的时候，都是随便在酒馆大厅找张桌子。他告诉我时间、地点和目标，我去搞定任务。
我是个佣兵。听名字好像是很酷的职业，实际上，干的就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脏活。所谓佣兵，就是一群除了打砸抢之外，没有任何特长的下等人，但凡有点其他的谋生门路，也不会跑来做这种行当。
我们从不怕隔墙有耳，因为，这间酒馆里所有的客人都和我是同类。互不打扰，各自发财，是佣兵间的共识。
总之，今天的生意似乎有点不同寻常。他刚刚用掉的那个消音卷轴，可是在魔道具店才有卖的高级货，我做十多次委托赚来的钱也未必能买得起一个。
我很了解面前这个老家伙，钱到了他手上，还没捂热就准会被他换成劣质的蒸馏酒。他和我一样穷，不可能买得起铭刻有魔术的卷轴。这卷轴，大概是委托方交给他的。
看来，这次的老板是一头大肥羊。
「都说了是大生意，当然得做好保密工作。来，边喝边谈。」
他递来一杯温热的麦酒，我摇摇头拒绝了。谈生意的时候，我从不喝酒。
「你总是这样子，」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半解开脸上的面罩，自顾自地喝起来，「听好了，这次的活儿，是要你去劫一辆马车。」
「劫车？你确定这种委托找我合适？」
我满脸不可置信地盯向他。他很了解我，他知道我不是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拦路打劫之类的活计不该交给我来干。
「你先听我说完。委托方要的，只是那辆马车里的一个东西，看看这个。」
他又从怀里掏出个拳头大小的球形玻璃瓶，摆在了桌子中央：「你要把这样的一个瓶子从马车里带出来，然后，到老地方集合，把它交给我。」
我略略扫了两眼桌上的玻璃瓶，注意到瓶身上还纹有一枚烫金的狮鹫纹章。
「你给我等等，这个纹章……你要我劫的，是领主家的马车？」
「没错。」
「老酒鬼，你疯了？」
在这座洛伦尼亚城，没人不认识这个烫金的狮鹫纹章，因为这是领主家的家徽。洛伦尼亚是东部伯爵领的领城，领主，亦即东部边境伯，在这座城市中绝对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有钱赚也得有命花，恕我不再奉陪。」
这个老疯子是想让我在太岁头上动土，说实在的，这事儿没得谈。洛伦尼亚城里到处都是领主府的眼线，要是这次的计划败露，委托详情被领主派出的探子给知道了，十条命都不够我们死的。
「一百金币。」
我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我听见老酒鬼在我背后低声道。
「委托方愿意支付一百金币作为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另外一百金币。」
我回过头去，见到他手里正捧着个小袋子。他把袋口撑开给我看，里面是一枚又一枚黄澄澄、金灿灿的金币。
「你……」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袋整个都短路了。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枚金币，就足够一户人家不愁吃穿地过上一个月。一百枚，甚至两百枚金币，那是一笔巨款，我这种下层佣兵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我想起神父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如果是这么多钱的话，陪老酒鬼疯一把，也未尝不可。
「……继续说。」我坐回到位置上。
「你从不让我失望，」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时间是明天晚上，城内那口大钟第二次敲响的时候，你要在城门口那片树林那儿等着，目标马车会在那时出现。」
「就只是抢个玻璃瓶吗？」
「对。另外，尽量别留活口。」
他伸出根手指，在自己的脖子前抹了一下。
……见鬼，领主家的马车至少有十几号护卫随行，怪不得委托方愿意给这么多钱，这活儿比想象中还难办。
风险太大，我本来不想干的。
——可是吧，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所以你认为，这活儿我会接？」我站起身。
「放眼整个洛伦尼亚，要钱的很多，要钱不要命的只有你这一号。」他似笑非笑地回道。
「哼……成交。」
「很好。那么，定金是你的了。」
得到我的答复，他点点头，脸上现出几分不舍的神色，将那个装满金币的口袋推给我。
我拿起口袋惦了掂，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别想带着钱跑路，否则，你知道的吧？」
「知道。」
任务详情知晓了，定金也收到了，便不宜于此久留。我仔细收好钱袋，与老酒鬼告了别，径直离开酒吧。
钻进暗巷，在迷宫般的巷子里来来回回饶了好几圈，确认了无人跟踪后，我把斗篷和面罩随手丢弃，离开巷子内。
「路易，中午好啊，还是老样子？」我移步至常去的面包店前，店主大叔见我过来，向我招呼道。
平常，我都是在这里买些粗面包带回去。店主大叔人挺好，他知道我兜里没几个子儿，还有一大家人要养。每次我来买面包的时候，他都会将店里剩下的面包屑打包送我。
「不了，拿两袋白面包，外加一打牛奶。」我排出两枚银币。
听我这么说，大叔一脸惊诧地看了看我：「你确定？最近发财了？」
「猎到只野猪，卖了好价钱，想给小家伙们改善伙食。」
是的，周围的人都知道，我为了补贴家用，时常会去城外的森林里，或是打猎，或是采摘草药。
我叫路易，因为是平民，所以没有姓。这个名字是柯林斯神父给我起的，据说，「路易」是古时一位有名的勇士，他心怀正义，向往自由，喜爱四处旅行。柯林斯神父为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能成为「路易」这样的人。
我没能回应柯林斯的期望。
街坊邻居所不知道的是，我还有另一份工作。
我的本职，其实是佣兵。而且，还是佣兵中最不受人待见的一类——盗贼。
「你要的东西好了。」
在我对着店门发呆时，大叔把说好的白面包和牛奶交给我。像往常一样，他还额外递来半袋面包屑。
「谢谢大叔。」
「我年轻时也受过神父不少照顾，没啥好谢的。对了，记得代我向小家伙们问好。」
「我会的。」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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