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为一个无法修炼的人绝对不会知道的。”
武文均闭上双眼，摇头道：“境界对于修士带来绝对的力量的压制，那是任何心性、意志、都无法改变的东西，差距太大了，拿什么弥补呢？”
“弥补的东西自然有，就看怎么应对了。”
何衎的声音是那么轻柔。
“依我看来，武筱箫不会输，起码在诸葛锦绣反悔之前不会。”
武文均甚至没出口反对何衎这般言论。
他几乎已经陷入内心的困境。
“你暂时无需考虑救她，不光是以你现在的状态——握剑都如此艰难，更别谈对敌了。”
何衎看着武文均脸上的表情逐渐又变得痛苦，遂又说道：“文均兄觉得自己的妹妹是傻子么？”
武文均立刻抬起头来，艰难道：“当然不是了……阮儿的聪慧宫内、宗门谁人不知。只不过……如今她授了这剑道传承后，使她的剑变得这般。”
何衎道“是啊，如此机敏之人。又怎会不断变换剑姿，恨不得想尽办法，将自己每个角度身体之劣势展现出来呢？”他稍停顿后道：“武筱箫非但没有落入下风，反而利用了诸葛锦绣。”
武文均呆愣片刻，大惊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的。”
何衎道：“文均兄且看好了，她是如何利用绝境淬炼自己剑心的。”
……
月光挥洒而下。
林间一片星星点点。
无尽剑意从其中喷薄而出，与夜间月芒相应相依。
武箫筱下身已不再稳固，她那分明已伤至筋骨的臂膀也开始摇摆。可她的剑依然是稳定的， 那双紫色的双目也依然是沉着的。
就好像敌对之人与自己之间并不悬殊。
每一次刀剑的碰撞，武箫筱身体便被像炮弹一样打出。诸葛锦绣从方才第三刀起，不再与她客气。将其击退后，必定携惊雀起身而上。
他弹起的步伐翩若流虹，每一步踏出的方向，每一刀出手的角度，便是武箫筱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第一刀，神窍四穴灵光，位在腰部下摆，一下几乎将武箫筱那宝剑振飞。
第二刀，神窍七穴仙目，位在左胸，武箫筱掀起的剑身横摆，生生用剑体材质接下。
第三刀，神窍一穴天灵，位于头部顶端正中，那是一刀极为潇洒的纵斩，也是诸葛锦绣年轻时期狂刀纵横天下之时，凝练无上刀法的终结一击！
气势如虹，睥睨天下。
武筱箫被上一前出的直刀猛地打得趔趄，她门面大开，眼见就要吃下这一致命的一击。不远处武文均捏住剑柄的手，已经要揉进自己的掌心里。
何衎却依旧面色未变。
他的左肩肩头逐渐燃起了火焰灼烧一般的疼痛，那是一朵青紫色的花朵痕迹，逐渐在那粗布麻衣之下浮现开来。
何衎知道自己要等的那一刻，就要来临了。
只见武筱箫借着上一刀捅在自己剑身上的劲力，矮身一转，竟换成了她的左右双手同持剑柄，倾斜剑身防御于面部之上。
噔！
四下扰乱的灵气化作气浪，将她身下的尘土尽数激起无数，包括碎石、岩体，几乎都开始产生裂纹，逐渐崩解。
武筱箫那反转的右手已彻底折断了。
双持长剑重心不稳，一侧已经掉落下来重重削在右肩，伤口深可见骨。她几乎要把嘴唇咬破，那落下的刀锋最后距离她面容不过数寸。
血迹顺着剑刃流淌，还没有滴到地上，武筱箫便一下闪开几个身位的距离。
诸葛锦绣短刀举起，笑道：“武家的小丫头，你右臂骨折加上右肩碎裂，怕是再也举不起剑了。”
“您说的没错。”
武筱箫看向自己那握剑的手，已无力垂下。
诸葛锦绣道：“你已绝不可能赢过我了。”
武筱箫道：“握剑的手已不能使劲，那便是输了么？”
诸葛锦绣颔首道：“下一招，如果你接不下我的刀，那就不是断一只手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还请前辈出招。”
武筱箫嘴角躺下鲜血，她雪白长颈依然是高扬的。
那双深紫色的瞳孔，映着淡淡月芒，竟然显出几分决意，这是一双见识过无数死亡的双眼，是否也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呢。
“好！”
诸葛锦绣大喝一声。
“面临死之境遇还能如此坦然的人，我承认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如此，我若是尊重你，自要使出这最强的一刀。”
“来罢！”
诸葛锦绣把刀收入了鞘中，左手扶住鞘身，右手环握刀柄，腰部弯下，双目像射出一道闪电。
“这是属于我挚友的剑心，也是他的剑技，传承于我，也成就于我。”
他话音刚落，前趋的身子就向前踏出了。
没人看到他是怎么来到武筱箫的身前的，他步伐的速度就像鬼魅，哪怕是这样凝聚一生意境的一刀也是如此——诸葛锦绣的最后一刀终于出鞘了。
那是拔刀的一斩，瞬间的横斩，如此简单的横斩。
却也是包含着无尽杀意，融入了诸葛锦绣一生境遇，癫狂，自负，斩断了时空而去的一刀。
那意志伴随着刀刃的银芒先至，破除了时空和时间之界限。
几乎要把武筱箫那齐腰的黑发吹散。
武箫筱没有闪开，只是双眼眯起，看向那近在咫尺的刀刃，距离自己的面庞越来越近。仿佛对下一秒就要人首两地的自己已不做任何挣扎。
是啊，已经断去右手的她，怎么还可能举得起剑呢。
血液从武箫筱的右肩潺潺流下，将她半身白色的道服尽数染成刺眼的鲜红……换做一般人，别说举剑迎击了，估计早已因重伤和失血昏迷过去。
她分明还站得笔直，依然直视着那旁人甚至一眼看了都会吓破胆子的绝顶强者。
甚至能够，无惧自己的死亡。
这样的女子，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会不会也能书写一个时代呢。就像青叶，就像那北方的月之魔女那样，不仅仅是留下自己的烙印，甚至让那时代本身也开始回避他们的存在。
诸葛锦绣不禁在心底生出一丝惋惜之情。
但也仅仅是惋惜而已，他的刀已经出手，哪怕是他自己，也是决然不能收回来的。
他没有看见。
武筱箫的剑已经在某个瞬间换到了左手。
他也没有发觉。
武筱箫的左肩上，一片散发粉色光华，透过那华白道服焕发出无穷生命力的印记，隐隐约约显出轮廓来。
“神剑奥义 天叶流：繁花。”
武筱箫双目在这一刻染出了那印记一般颜色的红晕。
那是属于青叶的道韵，真正的剑道本质的一隅。
她的剑动了。
剑动便是心动。
心动带动万物皆动。
好似繁花，就像无数数不尽的繁华，每一段招式都是心，就像每一段招式都是剑意。
彼此从不分离。
“没人说过，左手就不能挥剑吧。”
武筱箫笑道。
她竟笑了，这个从始至终从未展露情绪的女子，竟然笑了。世间仿佛也盛开了重重花海，与她的无数剑意相辅相成。
她在笑什么呢，又有如何好笑，才能使这样的她一显媚态。
“就像，谁说的慢剑就不能有剑招呢。”
她的剑也出手了。
“多谢前辈赐教，替我完成了这没有漏洞的一剑，阮儿今天就用这一式最简单的剑招落幕罢。”
那是如何才能够形容的一剑呢。
被从每一个方位修正了漏洞，极致朴实无华，又如此——完美的一剑。
此战，终于打磨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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