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汐前辈讲了一个故事。
不，或许比起故事，更像是人生吧。
像是汐前辈经历的事情，以及那曾经的过往，父亲的遭遇，家庭的变故——
等讲完的时候，才注意到，天色暗了下来。
向着窗外望去，原本燃烧着的夕阳早已消失，暗与红的暮色被纯黑的夜色替代，与城市的霓虹交织着，变成了相当暧昧不明的夜空。
而那本应出现在夜晚的澄澈月色，如今天空中只有一望无垠的积云，将那份月色隐藏于厚厚的云幕之下。
闪烁的星光也好，澄澈的月光也好，都被掩盖于阴影之下。
在汐前辈讲完后所陷入的沉默中，我偷偷看了一眼汐前辈。
电视声嘈杂，闪烁变换着的灯光勾勒出汐前辈的嘴角。
我看不大清楚，但我感受到她的轻盈。
汐前辈吐露了并不特别的过去，告诉了她个人的悲剧。
现在的她，脸上并不是以往怯生生的样子。
也并非雨中啜泣着的样子。
而是确确实实，有些开心地笑着。
看着那样的汐前辈，我努力地，想要从她所讲的，店长所讲的，汐的母亲所讲的寻找着，想要明白什么，想要从中得到什么，正因为如此，在一遍遍地在脑海回忆着。
店长也好，汐前辈也好，汐的母亲也好，不断地回忆着他们诉说时的神态，心情，表情。
努力地想要从中得到结果，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那并不是简单轻易到能够轻松脱口而出的言语。
但是，即使如此啊。
即使对那份重量变得感到沉重，变得让话语变得颤抖，心灵也变的沉重。
可是，我想，就算如此，我还是清楚的。
因此，哪怕畏惧着， 哪怕担心着会导致对眼前的少女产生偏离人生轨迹的影响，我还打破了，这份到了彼此的呼吸都能听清的沉默。
就像少女拨动了琴弦。
水面荡起了涟漪。
夜空绽放了花火。
怀揣着那样的心情，我向汐前辈询问。
“汐前辈……”
“是在，畏惧着改变吗。”
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嗯……如果向着爸爸坦白，自己早已经察觉的话，如果当面去跟他对峙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那安心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是相当悲哀，悲伤的眼神。
这样的心情，我明白的。
不说出来的话，就不会明白，但是说出来的话……
如果将心意好好表明的话——
但是那样发生的变化又是什么呢？
是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姑且不论结果如何，那原本还能够维持的关系，也会诞生裂痕，仅仅只是凝视就会变的痛苦吧。
会觉得迄今的一切变的可笑，变的没有意义，连原本能够得过且过的生活都变成痛苦。
我也好，汐前辈也好，都有着相同的心情，渴望着那样逃避的日常继续下去。
没办法，谁让人是寻求着安定的生物呢？
所以才会努力地，对可能引起自己变化的东西全力以赴地警惕着，害怕着那份让人安心的稳定被混乱所取代。
就像哥白尼，伽利略，布鲁诺，他们才会因此在当时的时代，被当时的人们批为异端，受到迫害。
但是啊，世界并不只是属于某一人的世界，故事也不会停留在当事人被迫害这样悲剧色彩的结尾为止。
正因为如此，到了后世，人们也在为他们的名号正名着。
只是为了那被污为异端，污为错误的名号。
啊啊，所以说，时间才是最伟大的魔术师，在时间的流逝，时代的变化下，正确的会变得不正确，错误的会变得不错误。
如果贪恋只是那份安定的美好，大概也只会在某一天，发现手中的美好不过是冬日的泡沫，易碎的玻璃，在轻触的瞬间，变的破烂不堪吧。
所以啊——
没错，正因为如此——
“即使如此，汐前辈还是要好好说出口，好好迈出那一步的。”
“可是……在那之后呢……”
“嗯？”
“如果迈出那一步，如果说出口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那坚强的，原本露出安心笑容的少女，如今却哽咽着，啜泣着。
悲哀的眼神变得更加悲哀。
痛苦的神情变的更加痛苦。
那样的眼神不解着，犹豫着。
“我不明白……不明白啊……楚门……”
她泫然欲泣地望着我。
仅仅只是听着少女诉说的话语，就感觉到胸口刺痛着，连带着那份正体不明的刺痛，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可是，不说出来的话，就不会明白啊。”
“但是啊……说出来的话潜藏着错误，如果那份错误又引起更多的误会……让生活变得混乱，变得痛苦，连如今的，让人安心的现状都无法维持，又到底算什么啊……”
只是声音颤抖着，害怕着。
是啊，没错，没有谁会不害怕的。
害怕着安定的日常就此离自己远去，害怕着原本的关系出现破碎。
正确的事情变得不正确，错误的事情变得不错误。
“但是，如果不说出口的话是不行啊。”
“那种事，我做不到啊……”
“那，汐前辈可以听我说吗？”
我抿着嘴，强忍着那份哭出的冲动，看着眼前眼泪已经夺眶而出的少女，向着少女说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那个啊，汐前辈知道吗，其实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面对着生活迷茫。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家里混吃等死的状态，工作也不去找，只是在家里接受着同居人的照顾，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NEET或者家里蹲这种社会底层吧。”
“不是那样的，楚门你是那样地温柔……”
她出声想要替我辩解，我却先一步打断了她。
“那是因为，有人将我从痛苦的深渊拽出了，让我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安于那样的现状是不行的。”
“呜……”
“我啊，比你更加明白，如果只是沉浸在那样的状态，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珍视的东西会从手里消失，从变得再也抓不住。”
如果我不做出改变的话。
如果千依哪天对我失望到离开，失望到消失。
啊，没错，就像那句“好快！比沙拉曼达还快”。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到，我会痛苦不已。
正因为如此，我才努力地，想要改变着。
在我说出口后，汐前辈也只是，低着头，环抱着身体。
在那沉默的氛围中，无言的啜泣声逐渐在狭小的室内响起。
冰冷的液体落在了冰冷的地面，只是冰冷到无以复加，让人麻木。
“而且啊，你看，汐前辈，大城市，不是总有好事发生的吗……”
视线投向窗外。
闪烁的霓虹，远处的地铁，街道的灯光。
那是汐也好，汐的父亲也好，曾经憧憬着的，渴望的。
“如果不从现在开始的话，如果不好好地说出口，不好好交流的话……维持着现状的话，不好的事情只会堆砌着，变成更糟糕的现状——”
我轻轻地，将手放在了汐前辈的头上，那不再湿润，变得有些柔顺的长发，传来相当柔软的触感。
“所以，好好地说出口，好吗，汐前辈？”
“楚门……”
“如果等你说出口也解决不了的时候，我会好好地，去帮你的。”
少女抬起了头。
那双好看的杏眼，此刻眼眶湿润着，红肿着。
她带着泪痕，带着满足，带着微笑。
轻轻地点了点头。
用那跟以往一样的细微的，安心的，坚强的声音回答。
“我……会努力的，等需要楚门的时候……那个时候……楚门一定要，对我伸出手哦……”
“啊，一定。”
一定。
没办法，谁让我都答应了，要好好负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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