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国历二三七年,夏,云海郡大旱。
这一年的夏天分外炎热,阳光却不是很毒辣。因为在这片土地上的天空常年被阴霾遮盖,却三年未下点滴雨露,不下片片雪花,好似一个盖子让这里成为一个蒸笼。
这个蒸笼一蒸就是三年。
三年的时间对于这样一个小郡来说没有太多的变化,但三年的干旱却足以让这个本能温饱的地方变的生人勿进。
而今天,这里迎来了半年来第一个客人,而这个人给云海郡这黑暗的三年里带来了第一缕曙光。
呜——呜——
踏入这个郡来,这讨厌的风声就一直在耳边回荡,就好像一个个垂死的人类不停地抗拒死神的收割。
他是一个旅人,长途跋涉来到了这里,虽然中途发生了变故,但还是来了。然而,他踏入这里时,周围的荒芜让他有些厌烦。
这里的土地很硬,倒不是因为这里和大城市那样铺着水泥地、青石地什么的,相反,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道路,有的只是和石头一样的泥土地。
“这里旱了多久?”道者心中这样想,他看了眼怀中襁褓内安睡的女婴,皱起的眉头又平缓下来。这个女婴是他在外面的枯树林里剪刀的,那里根本没有人,连野兽都没有,现在想来这个女婴仿佛从天而降一样。
从天而降?
道者笑了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呜——呜——
这讨厌的风声再次扰乱了道者的心境。
“罢了,看看还有没有活人。”道者叹了一声,他一步步走向远处破败的屋群。在这布满可怕裂缝的干涸土地上,道者的身影却在每一步中若隐若现,每一步落下他却已经行了一大段距离。
须臾间,燥热的狂风呼啸,携着泥沙在这荒废的城镇里一扫而过。但是,当泥沙过后,一个淡然的身影出现在破旧的街道。
他的出现让风停了下来,让沙不再肆虐。破旧的房屋静静地座落在那里,虽然是死物,但此时此刻,仿佛一个个笔直立在两边的士兵迎接贵客的到来。
道者向前走着,两边的房屋早已经没有了住户,想来这里干旱了许久,人都跑光了。但是他依旧没有停留,因为感应到这个地方还有活着的人存在。
“爷爷!”
前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而这哭声还有别的孩子混杂进来。
“都别哭,爷爷就要不行了,但你们还年轻。”老人枯槁的手轻轻抹掉旁边孙子的泪水,这或许是这个郡最后的水了。
这里依旧破败非常,地面龟裂的很厉害,但通过那断臂的天使雕像,和中央干涸的喷泉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这一代的中心广场,甚至可能是教士传教的地方。不过现在,传教士早就跑了,教堂也已经彻底坍塌,只留下这里。
刚才的一幕就是发生在这废弃的广场,一个枯槁的老人旁边坐着哭泣的三个孩子。
“我死后,你们将我分掉,过了那座山的森林,就能到外面,你们究竟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们的命了,咳咳。”
“爷爷,您别说了,您不会死的。”三个脏兮兮孩子个头第二的这样说着,虽然极力克制,但眼泪还是没有止住地留下来。
半年前,这里的所有壮力都走光了,只留下一堆老弱病残,而后这半年极其可怕,一个又一个老人死去了,只留下这个“吴爷爷”和他们三个父母十年未归的孩子。
老人拖着年迈的身子拼命搜集食物勉强养活着他们几个,终于在三天前倒下了。而大旱的三年,村里仅有的一点水源,就是当年教会建立在这里时留下的魔法喷泉也终于魔力枯竭,再挤不出一滴水来。
如今,云海郡仅存的四人面临着死神的到来。
“横竖是死,你们一定要听话,能不能穿过那片林子到外面,谁也不知道,可能会被魔兽吃掉,但留在这里一定会死。”
“爷爷!昨晚我对流星许愿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那种传言你也信。”
“如果你说的是山上的林子的话,那里早就没有什么野兽了。”
这个突兀的声音让爷孙四人愣住了,这是半年来第一次听到外面的声音。
老人浑浊的双眼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前面的年轻男子,那个男人装束很奇怪。那袍子有两个宽大的袖子,样式既不是简便的皮装,也不是正规的礼服,倒是有些像魔法师的袍子,但却又不是。
“这个地方是哪里?旱了多久?回答我。”道者淡淡地问,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股力量,这力量让四人的疑问瞬间咽回肚里,让他们有一种必须要回答这个人问题的强烈暗示。
“云海郡,旱了三年。”老人一字一句地回答,他干裂的嘴唇上下蠕动,脸上却有些害怕,仿佛眼前这个人是可怕的魔兽。
“现在这里有多少人?”
“人都走光了,现在就我们四个。”
“旱了三年?没人管吗?算了,回头你慢慢跟我说好了。”道者叹了口气。
威压瞬间消失,四人感到心头的大石块终于放下了。
“魔法师大人,求求您,救救这些孩子!”
威压放下的结果让道者有些头痛,看着挣扎起身的老者就要朝自己磕头,他袖袍一甩,顿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老人托了起来。
这一托更让老人坚信了自己的想法,他曾见过魔法师,刚才那种压迫感曾经在魔法师这些超然的贵族身上见到过。而现在,这种柔和的力量则坐实了自己这个猜测。
“都给我安静,这里的事情回头再说,现在我要把这里改造的适合我居住。”道者直接袖子一甩,顿时四人感觉自己竟然发不出声来。
禁言术,魔法师!魔法师!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魔法师!
老人十分激动,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不知道你们得罪了谁,竟然弄了这么一大片沙云,让这里三年大旱。”道者看着天空的阴霾,右手朝天一指:“呼风!”
荒芜的云海郡突然沉默了,呼啸的风停了,而那好似一个恶魔的巨大阴霾却也给人一种即将逝去的感觉。
呜——
这短暂的沉寂终于结束,狂风大作,仅剩的破败建筑化为了尘埃,一道道黑色的旋风冲天而起,而这些旋风的中心就是广场上的几人。这仿佛天灾的景象早已吓坏了三个孩子,只是他们却暂时说不出话来,而那老人只是用那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天空,那让这里干旱了三年,夺走了无数生命的阴霾。
噼啪!
白色的雷电在天空闪过,阴霾仿佛在挣扎,但终究还是被这旋风撕裂。
嗡——
仿佛古老的钟声在天空响起,一切都变了样子,阴霾消失了,黑色的旋风也消失了。
阳光,刺眼的阳光三年来第一次降临在这片土地。
老人想去用手遮挡,但又不想,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唤雨。”道者右手放下,顿时太阳再次被四周涌来的乌云遮蔽。
轰隆隆——
滚滚雷声,银蛇狂舞,震慑着这片土地。
哗哗——
大雨倾盆而下,饥渴的大地不断地咕咚饮下这甘露。
“雨——雨!”
老人大叫着,顾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发出声音了,他离开道者爬到外面,那里没有结界,他可以感受到这生命之源。
“爷爷!”
“爷爷小心着凉!”
孩子立刻跟了上去,但是老人根本不管,他大口大口饮着甘露,仿佛要把这三年的渴望全都填满。
“这里需要城池,需要林园。”道者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大地如是说,他轻轻一跺脚,顿时平地建起来一座座屋舍,在雨中朦朦胧胧,让这里好似一座古城。
大雨继续下着,这雨水是那般的神奇,仿佛有着魔法让龟裂的地表开始了愈合,让荒芜的田野长出了青草。
这一切,老人看在眼里,与三个还在雨中劝阻他的孩子不同。他浑浊的双眼浸满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但即将枯槁的身体面向那个淡然的身影。那个抱着一个婴儿的奇装异服的魔法师,不,在他眼里,对方已经不仅仅是魔法师这么简单了。
“神,您一定是神!”老人跪了下来,重重磕着头。但是当他抬起头时却没有那个人的身影,而大雨却也避开了他。他猛地回头,却发现那个旅人已经站在他身后,而一股柔和的力量再次将他托了起来。
道者笑了笑,他看向天空,那里只有雨云。
“说起来,这个女孩还没有名字,这云海郡的天空应该是蓝色的,这雨水却又对这里有莫名的意义。”道者看向襁褓里熟睡的女婴,仿佛滚滚雷声不得入耳,仿佛哗哗雨声也不入耳。“你的名字就叫蓝雨吧。”
这个声音入耳了。
女婴睁开那可爱的眼睛,映入她眼中的是那张普通的笑脸。
咯咯。
她没有哭泣,只是开心的笑着,仿佛这个道者真的是她的亲人。
道者这才看向那个老者,和躲在老者后的三个孩子。
“神?我只是一个要在这里居住的路人,我的名字是邵辰生。”
森之国历二三七年,夏,云海郡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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