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而深邃，如同深渊般悬于穹顶。它的神秘与美丽，使那些即使是再讨厌黑暗的人，有时也会被它吸引得心醉神迷。
临安城的夜，是亮的。一如以往那些穷奢极欲的古时帝王，虽然谈不上是不夜城，但也处处充斥着灯红酒绿与金碧辉煌。数不尽的霓虹灯与魔法灯装点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向着全世界的人宣告着它无限充沛的活力。
然而，今夜，终究是不能给人带来宁静的。
她想着，这儿的喧嚣的夜简直和永夜不能比。那儿的天虽然是亮的，但在那轮肆意恣睢的血月之下，一切却仿佛都是静的。
不论是茶馆里的密谈，还是每日上朝时的奏乐，亦或月下的独舞，亦或血池中绽放的血蔷薇……一切仿佛都是宁静的。宁静到……在她的记忆中，没有一点儿声音的涟漪存在。
这些东西之于她，甚至还比不上此刻大门外匆匆驶过的一辆汽车的鸣笛声更让她印象强烈深刻。
她自嘲地笑笑，许久以前的人类，看到了悬挂天空的月亮，便会想到自己的家乡。而她如今看到了这喧哗的纸醉金迷，反倒是怀念起永夜的宁静了。
在内心的倒影里，她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破镜仍圆的时候。那时的一轮血月比现在还要淡，却也要亮得多，但相比于主位面的洁白，也是要猩红得多。
那一轮血月是永夜的象征，也是她的力量源泉。
她见证了自己把血月从浅红玷污成猩红的血色的全过程，她知道，那血月之所以红的如此血腥，是因为将它染成鲜红的，正是被自己的血族所吸食殆尽的所有生灵的鲜血！甚至于……还有自相残杀中那十二军团和始祖所有的鲜血与精华！
这是她的命运，独属于她一人的……至暗的过去。无论是被背叛，还是重生，她都不曾忘却，只是以为这吸食人血的月亮终究是找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但是却没有。天曦拯救了她，并且许诺了她光明的未来，让她这种见不得光的存在，也能拥有飞蛾赴火的权利。
尽管她知道，拥抱太阳，在光明和烈焰中焚烧殆尽的，终究会是自己……
“……！”
陡然间，琉璃的光华冲破了黑暗，照亮了死寂的夜空，也击碎了她迷离幻象中的猩红血月。整道空间裂缝的四周流转着淡金色的鎏光，衬托着其间星光点点的诡秘漩涡，华贵而引人心驰神往。
“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反倒有心思在这儿看月亮？”佳人未至，笑语先闻。紧跟着，一只玲珑玉足轻轻地迈出，踩上了屋顶的瓦楞。
“没什么……”多洛莉丝抱起双腿，小嘴嘟囔道，“血族本来就是晚上不睡觉的，你知道的。”
天曦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近她身边，并靠着肩坐下。视线顺着多洛莉丝的目光照向熙熙攘攘的街道，那万家灯火在她眼中还比不上多洛莉丝眼底里印着的一颗星星更加闪亮。
多洛莉丝也没有说话，曾经对天曦知无不言的她却在此时有些畏缩。因为她不确定，不确定在她将这层遮掩了她的最丑恶模样的面纱撤去后，迎接她们的，是更加牢不可破的羁绊，还是这份感情的终止与破碎。
更为紧密的关系固然令她向往，但那一丝的幻灭可能却让她迟迟不敢开口。
二人就这么肩并肩坐在屋顶上，望着遥不可及的星空，各自为着不同的事物沉默。
若是此时天上恰好划过一场浩浩荡荡的流星雨，也许能为二人的青涩画上一个甜蜜的句号吧？
然而现实终归不是幻想，在这寒冬腊月的天里，哪来的流星雨？到处都是刺骨的严寒，也就只有天曦神识守着的这片一亩三分地能够温暖如春了。
“天曦……”
“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和你说，我犯下的杀孽，很重很重，有好几个种族都被杀没了……你会怎么看我？”
“哦。”
“天曦，你不会……生气吗？”
“生气？”天曦笑了，伸手就去扯多洛莉丝的脸蛋，“你还知道我会生气？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就为了这么一个智障理由，我像个傻子一样陪你在屋顶吹了大半夜的冷风？”
她胡乱揉搓着多洛莉丝又惊又喜的小脸蛋，硬是没让她把挂在眼角的晶莹挤出来，“怎么，知道错在哪儿了没？”
“呜呜~知道惹……”
“错在哪儿了？”天曦放下手，一脸揶揄地问着多洛莉丝。
“错在……”出人意料的，多洛莉丝猛地凑上前，将自己的朱红与天曦紧紧相贴，恍若于银河中悠然相连的鹊桥相会。
“错在……天曦太温柔了啦！”
用尽力气喊完这句话后，多洛莉丝直接跳入黑暗，不复再见。
“这也能算错吗？”天曦愣了愣，随即无奈一笑，温柔什么的，可和自己完全不相干啊~
“我可是……很气人的呢~”将温柔尽数交付与身旁的她后，少女如是说道。
——2020.9.22/202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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