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与契约兽,本应和谐的搭配。
在孵化者长达数千年的传销实践中,绝大部分时间,它们都深受少女们的喜爱。
然而今天,情况稍有不同。
“你跟来干什么?”
见到白色生物跳下屋瓦,小林玲花连忙放下“小川秋”,摆出警戒姿势;伊香千纱冷笑着唤出灵衣,浑身散发出将寺庙夷平的气势,而森百合子因了解真相而积累出的恶感,也令她不自觉地表现出抗拒。
“何必剑拔弩张呢?”丘比摇着尾巴,不紧不慢地开口:“伊香千纱和森百合子,你们的愤怒是来源于认知失调导致的理解错误,契约本身没有问题。”
“我也有改进工作,你看,小林玲花她在成为魔法少女之前,就已经了解到体系的全貌了哦。”
“你所谓的‘改进工作’,真的是你主动说出去的?”伊香千纱揪着丘比的耳朵冷笑道:“算了...懒得废话。”
“我也是为了传递消息才特意赶来的。”赶在被千纱撕碎以前,丘比及时开口:“不然任由你们操作,很可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呃...首先能否解释一下...”森百合子略显不适地打量着自己的新身体:“我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撕拉——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丘比的心灵通讯还未发送,整个身体便被绿发少女冷着脸撕成两半。
“人尽皆知的事情,没必要留着这种害虫混淆视听...”
“唉...过了多少次还是不长教训。”另一只丘比摇头叹气地走出阴影:“人类这种将浪费刻进骨头的低效产物,是如何发展出文明的?。”
“啧...”
伊香千纱面色不善地盯着它,即便明知杀些个体无济于事,她还是不想放过这些本质令人作呕的生物。
“小林玲花,根据我们的推测,将你的魔力注入小川秋的灵魂宝石中,其结果大概率会导致对其内部结构产生不可逆的破坏,如果你不想亲手害死亲人和朋友的话,最好谨慎操作。”丘比一边啃食着同类的尸体,一边谈吐自若。
伊香千纱忽然想到了什么,维持着厌恶的神态,暗地里向丘比发送了心灵通讯。
[喂,怎么让她赶紧滚蛋?]
[和你先前的尝试一致,通过削减她与森百合子的因果,使小川秋脱离被‘劫持’的状态。这也是我们建议你杀掉小林玲花和小林雾的原因。]
[是吗...这个魔法少女究竟多么特殊,能吸引你接连干涉?]
丘比没有回复她。
于是伊香千纱迅速唤出琴弓把它劈成了不规则的碎块。
“什...我还没问呢!”
森百合子被玲花的魔力干扰而格外虚弱,根本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丘比再一次殉职;少女满怀期待地等了半分钟,但它们再没出现。
“虽然很气人,但好歹它也是信息来源啊。”百合子仍不习惯身体的感觉,略带怨气地质问道:“你这么简单地杀了它,谁来解释我现在的情况。”
“不能轻信它蛊惑人心的话语,你我都尝过苦果,这种道理早该了然于胸。”伊香千纱默默收起琴弓,与小林玲花交换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交给我吧...”
玲花深吸了一口气,对上森百合子疑惑的目光咬牙将百合子拉到身前,在“她”的耳畔低语道:
“其实...你是男孩子。”
闻言,森百合子抬起头,看着因为灵衣的缘故比自己高半头的小林玲花,接着表情怪异地转头看向八木原智夫,指着自己:
“八木,我是男的女的?”
取决于‘你’是谁。
八木原智夫摸着脖颈红色的痕迹,惆怅地摇头抽烟。
“我不知道。”
“你不知...”森百合子强忍语出不雅的欲望:“我明明是个魔法少女!怎么可能是男孩子啊!”
“这种事情果然很奇怪啊!”
“确实有些奇怪。”小林玲花不忍直视,眼前的“少年”和印象里的同桌,除了略显可爱的脸之外,简直没有一丝共同之处。
昔日玩闹的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简言之,我变身成魔法少女去和城市中看不到的敌人战斗,结果被狠狠揍了…怎么突然打我!”
“不要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啊!”
唉...
我抱有好感的同学,真身竟是比我资历更老的魔法少女前辈,这真的合理吗?
小林玲花将疑惑按下心底,郑重地捧起“百合子”的脸颊:
“森百合子...你真的是你自己吗?”
“...我究竟是不是我?”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籍由魔法实现的现象,现在认为自己是森百合子的存在,真的就是她自己吗?”伊香千纱打断百合子的迷茫,说出她的理解:“我也怀疑过。”
“直到你在狩猎魔女的过程中,用你的颜色覆盖了他的。”绿发少女幅度夸张地抚胸咏叹:“我们献祭了灵魂得到的奇迹,只属于自己的魔法,竟然任由他人仿冒——何等悲哀而荒谬啊!”
“总不能说某个魔法少女能任意使用其他人的魔法吧。”
“既然魔力的源头——灵魂宝石发生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把你当作真正的森百合子也没什么不妥。”
我们究竟是依据什么标准来区分彼此的?不同的记忆,不同的身体,所谓的灵魂?昨天的我还是不是今天的我?
无聊的思辨,重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少女翠绿的眼眸贪婪地吞没皎洁的月光,她的嘴角浮起饥饿野兽般迫不及待的笑容,仿佛从迷途的星辰中,窥伺到了恒星火焰的一角。
何必想那么多,只要能被她的光芒点燃灵魂中的激情,怎样都好...
小林玲花心中略有不忍,但还是下定决心:
“无论你是否真实,妈妈,既然我继承了姐姐的绝望,她和你所要探明的迷雾,同样也会是我前进的方向。”
“请交给我,然后放手吧。”
森百合子低下头,审视着与她格格不入的躯体,她并不熟悉这具身体,尽管注入更多魔力便能抵抗玲花的影响,她却注意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
现在的灵魂宝石是最轻松的状态,回到百合子的身体才会带来负担。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排斥她的存在。
也许玲花说的没错,他们没骗我...但是!
“倘若真相不能由我发现,怎么可能甘心!”
森百合子睁开双眼,同样坚定地迎向小林玲花的目光。
魔力冲破束缚,光芒闪过,白绿色长发的少女再次出现,她提起闪烁着寒芒的射钉枪。
“起码...在抵达结局之前,让我任性一回。”百合子莞尔一笑:“顺便让你也见识一下,真正的我。”
玲花迟疑片刻,也牵过腰间的金属方盒,和百合子的武器碰到一起。
“别赖着不走。”
山间的清风静静淌过二人的脸颊,皎洁的月光落在她们身下的石板,照映出仿若幻觉的神圣光芒。
真是可爱的孩子,森百合子想,可惜无法陪她走到最后,她能做的,也只有将回忆制成珍宝,封存于心。
而另一旁的某人则对她们的交流深感不满。
“哦天哪!我好感动啊!”
伊香千纱眼中闪过不耐:“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呢?再等下去都要吃早饭了!”
“首先就从你——”
寂静的夜空下,先是响起清脆的响指声,接着,尖锐的音浪猛烈爆发,将另一侧的木柱平整切开,它倒下前,金橙色头发的女孩慌乱地逃了出来。
首藤夏美趴在地上,无助地看着一双**的双足离自己越来越近,伊香千纱按压着自己华丽的裙摆,琴弦如毒蛇般吐着信子,翠绿的眼睛像月夜下的野狼。
“我看你在旁边偷窥得很来劲嘛。”千纱夺过对方的手机,匆匆扫了一眼,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相册里,全是刚刚关于三位魔法少女的照片与录像。
“胆子挺大,而且居然没有明显的动静,手机也不一般啊,首藤家的...疑似大小姐?”千纱灵活有力的手指抚摸着她脆弱的脖颈,感受着首藤夏美紧张的呼吸,她加重语气:“赶紧交代。”
“关于那什么教,还有首藤当时的动向,说!”
“七年前我也就...九岁,也不属于主家...呃...”首藤夏美痛苦地回答,千纱似乎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那力度与其说是追求答案,不如说是期待少女的窒息。
“住手!”
自从森百合子显示出“真身”后便一直陷入震撼的泉淳终于如梦初醒,甩开内心的恐惧,朝着近乎魔女的千纱大喊:“她什么都不知道!要问就问我!”
“所以她没价值呗。”
伊香千纱缓缓收紧手掌,目光瞥到逐渐团结一致,武器方向统一的玲花和百合子,叹了口气,撤回手部的力量,改为将首藤夏美扔了过去。
“我之前警告过你,不要踏入不属于你的舞台。”绿发少女双手抱胸:“不知道?和那件事没关系?别说你只是单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雀跃的小猫,抱着那种念头,九十条命也不够。”
“现在开始吧,最好马上结束。”她将目光移至因接住首藤夏美而摔倒的泉淳:“撒多少谎,你的身体就碎成几块。”
[有必要瞪我嘛...我也是为你才特意扮坏蛋。]伊香千纱在‘队内频道’为自己辩解,以缓和其余二人愈发警戒的眼神。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们。”小林玲花首先反应过来,伊香千纱的做法固然有待商榷,但营造出“好人”的人设确实很有必要:“如果你们确实与此事无关,假如她事后找你们麻烦,我绝对会组阻止她!”
“施主...能保护好自己便是我最大的快慰了,只求她能放过这女孩。”泉淳心疼地看着怀中艰难喘气的首藤夏美,如同父母见到孩子受伤一般揪心。
“她的父母在地震前一天拜访了桦文寺,他们仅仅只是大家族下的旁支,受胁迫而走投无路的可怜人而已,当时我父...泉如上人还未过世,他们乞求他能保护好女儿,以防万一。”
“他们大概是知道些什么,预感到了某种不祥的来临吧,而泉如上人连市民们抛弃的流浪猫都尽心善待,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活人遇险...惭愧,我们帮不到她的父母,也只有明哲保身。”
“我也不清楚地震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是,她更不可能知道。”
[不像说谎,接着问她关于初司教的事,既然父母有所判断,她总能抓住些只言片语,蛛丝马迹。]
[不用你说!]
[请尽快。]
“我...恐怕只能告诉你们...咳,最浮于表面的那部分。”在玲花询问前,反而是首藤夏美抢先开口:“据父母在饭桌上,咳,讨论的内容,当时是经济停滞导致企业...业绩不佳,准确地说是频临破产,家主也因此性情大变,之前什么样我也不明白,但当时的氛围,确实越来越...。”
“不用勉强自己!你不用回忆那些。”
“我可没法继承你的佛寺。况且,咳,我怕死。”
最后,首藤夏美的微笑抚慰了泉淳的不安,这名他早已当作女儿的少女,总是维持乐观:
“最开始只是少数高层的行为异常,随后是家族里的人被要求互相检举,到了最后的那几天,就连厂房中的普通工人也...”
普通工人,森百合子想到父母,不禁握紧拳头。
“但是难道没人反抗吗?”小林玲花疑惑道:“警察呢?”
“全市的行政和就业都靠首藤重工维持,养的打手相当多,很难。”森百合子回忆过去,神色更加凝重:“打,打不过;告,官商勾结;逃,可以是可以,但是有能力和意愿背井离乡的总是少数,即便成功,也无法影响整体。”
“确实如此...”
八木原智夫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百合子的目光。
“我其实一直认为是初司教引发的地震,这当然是荒谬的想法,邪教活动怎么可能和自然现象产生联系,但这未免过于巧合,以至于我因此热枕于超自然话题...”
还有乱打听的坏毛病。
“结果我们确实有魔法,地球上魔女也到处都是,这下有意思了。”首藤夏美坦白后,伊香千纱便收敛凶芒,换回校服,若有所思道:“经济衰退和邪教团体,这味道好熟悉,哪里听过类似的事件。”
“连我都记得学校里的反邪教宣传哦。”小林玲花提醒她:“很有名的那个不就是往东京扔沙林的...”
“啊,想起来了,哪年来着?”
“1995年,我记得很清楚...”
被玲花科普沙林事件后,森百合子更加恼火:“在那之后警方依然不能提起重视吗!”
于是八木原智夫的头更加沉重地低了下去。
“关于初司教...比较神奇的方面,你还知道哪些?拉信徒入伙总要彰显点与众不同,其中或许隐藏着突破点,组织结构?”
“那套神神叨叨的东西,记不住,没有很深印象...结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好像分三个人?”
伊香千纱沉吟片刻,摆手道:“那你只需要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三个人里有年轻女人没有?未成年的那种。”
首藤夏美思索片刻,确定地开口:“有,他们管她叫圣女。”
“据妈妈说,好像很小。”
“嚯...”
伊香千纱哑口无言,只能发出单音节对初司教表示尊重。
众人各怀心思,名为沉默的厚重帷幕隔开了彼此,若非远处隐约再次传出饥饿野猫的叫声,身处其中甚至难以感受到时间流逝。
最终,森百合子轻轻迈步,打破静寂。
她向八木原智夫伸出了手,什么也没说,她笼罩在阴影里的眼睛看不清神色,警部补也没有窥探的勇气,默默递过石板。
而百合子此时连打他的欲望都在流失,当然,并非代表原谅。
入手冰冷而光滑,黝黑的石板格外的轻,它的表面分布着数个狰狞而丑陋的凸起,像是被外力所粗暴催折留下的痕迹,仔细看去,那深沉的黑色,隐约点缀着抹不去的暗红...
它真的有意义吗?产生疑问的瞬间,森百合子忽然感到一股...奇怪的悸动,星星,在向她招手。
不,也许不是向她。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明悟,无数陌生的景象在灵魂中激荡——
远古的国度。
“王族的权利和责任?可笑,我还能有哪些愿望?不如...让你失去神智,做我听话的宠物吧!”
视角的主人痴迷地注视着大祭司独一无二的眼睛,见到她因挂在自己脖颈上的宝石而哀伤,嘴角浮现出无奈的笑容。
望着消失在远方的祭祀,他默念着她的名字:
卡尔菲。
画面在跳转至下个场景前戛然而止。
“喂——”呼唤的声音扭曲膨胀,像是隔了厚重波动的海水,令人听不真切。
谁在叫我吗?
已经不知多少次被人守在旁边,等候苏醒,这种事渐渐变成了习惯。
但是每当看到他们期盼的目光,有个疑问始终徘徊,得不到解答:
他们看到了谁?
“我”是谁...
“小川秋”捂着脑袋坐了起来,陌生的触感提醒她,自己又变成了那位少年的模样。
现在的我是...森百合子?
不,不对。
谁的声音!
我的名字...现在应该是小川秋。
“果然是魔法造物,可惜现在只剩这么一小块了。”伊香千纱捧着刚刚抢救下来的石片,无奈地叹气:“小林玲花,你该多练习如何控制魔力。”
“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你醒了!身体还好吗?”
正当小林玲花面对以小川秋的身体苏醒的魔法少女,纠结于称呼字的时候,少年出神地望向远处,近一个月内,少女无数次目睹他维持这个动作。
“...秋?”
小川秋摊开双臂,抱起不知何时出现的丘比,望着玲花不知所措的眼睛,轻轻开口:
“晚上好,小林。”
于此同时,小林玲花和伊香千纱同时听到一个少女崩溃般的喊声回荡在心间。
[你为什么要抱着丘比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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