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黑一片,茅野裕子甚至产生了幻觉,仿佛抬起胳膊就能触摸到致密厚重的阴云。
街灯半死不活地维持着最后的光明,妖风狂啸着扯动为它供能的电线,灯光忽明忽灭,裕子很害怕那根脆弱的细线啪嗒一下断开,自己就再也找不到路了。
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像是天公端起水盆直接浇下来,涌进肺里的与其说是空气倒不如说是雨水,字面意义上令人窒息的降雨,就是在描绘这种情况。
“坚持住...坚持住啊...小希...”
空旷的街道上,幼小的身影艰难地迈动步伐,粉色的发丝湿黏冰冷的粘在脸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她一手怀抱着呼吸微弱的黑猫,另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握着伞。
“呃——”
迎面袭来的强风撕扯着伞架,裕子咬紧牙关,好险没被连着雨伞一起吹飞,站稳身体,裕子大口大口喘着气,绝望地看着扭曲成诡异角度的伞骨。
已经算是报废了吧,这个...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举伞也会被淋湿,就这样抱着小希跑回家!
紧紧护住怀中的小希,茅野裕子压榨肌肉最后的力量,踩着漫到脚踝的水坑摇摇晃晃地跑向家的方向。
雨水冲刷着女孩的身体,将所剩无几的体力和温度一同卷走,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各个部位,裕子只觉得哪里都能拧出一大片水,哪里都是麻木的。
唯独胸前尚且有一块倔强的热量,那是小希的心跳,给予裕子触电般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你这孩子到底跑哪里去了,招呼也不打,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举着伞的女性同样疲惫无比,见到女儿的瞬间,满心的担忧终于消褪,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下意识地通过愤怒的口吻表达着她对裕子的关心。
“我去找小希了...”
裕子低下脑袋,挪动着冻得发紫的嘴唇缓缓开口。
“谁?”
“...我的女儿。”这一句话裕子说了两遍,第一次被雨声掩盖,沉默片刻,她坚定的大声复述了一遍。
“你哪来的女儿?”这突然的解释让茅野由佳愣住了,惊悚的神情在脸上一扫而过,转眼间又平静下来,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你说的这女儿不会就是怀里的黑猫吧?”
“...对。”
“你这脑子真是...猫它会自己找地方躲雨,比你更会保命,你何必出来。”
“但是小希她生病了啊!”分不清从滑下脸颊的是雨水还是泪珠,裕子颤抖着声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请你救救她吧,妈妈!”
“生病了你还抱在怀里?你也想生病,也想让妈妈也得病是吗?”茅野由佳愤怒地大喊:“把它随便塞到哪个地方,跟我回家去!”
“我不!”尽管体力即将耗尽,裕子仍是不肯退缩半步,跟母亲针锋相对。
“好哇...为了个畜生连亲妈都不认了是吧,行,那你就认猫当女儿吧,随便你死在哪个地方,我不管了!”说罢,她甩开裕子拽住袖子的手,转身离开:“不把猫扔了就别想回去!”
像她这种既老实又懦弱的孩子,只要稍微激一下,就会哭着喊着跑过来的吧,以自己对她的了解来看,裕子很听话...比她亲爹听话多了。
刻意放缓脚步,没走几步,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坠地声,连忙回头,却发现女儿虚弱的倒在满是积水的地上。
顾不得那些算计,由佳松开伞柄,慌慌张张地跑到女儿身边,连番的运动和恶劣的天气环境,让瘦弱的女孩不堪重负,身体因冰冷而发颤,脑袋散发出恐怖的热量。
“茅野裕子...你可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混蛋!”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裕子也紧紧抱着小希不肯松手,茅野由佳实在无计可施,只好连着女儿带着猫一起抱在怀里,也没心思管落在一旁的雨伞,快步跑向家中。
呜,脑袋好疼,身体也好沉。
裕子艰难地睁开双眼,感觉一股股暖流划过全身。
嗯姆...真是的,我已经会自己洗澡了啦,妈妈...
等等。
“妈妈,小希在哪里?”
由佳正握着淋浴喷头扶着裕子冲澡,听到女儿的问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醒过来第一句先问的猫啊?”
“对不...啊,阿嚏!”
困意源源不断地从骨头里涌出来,撞得女孩头痛欲裂,幸亏她生在物资充足,平和安宁的现代社会,不然就算没当场冻死,也会落下病根。
“哼,真该把你丢了算了,天天吃家里大米还让人提心吊胆的。”
“嗯,嗯...”裕子神情恍惚,重感冒导致的耳鸣让她感觉耳朵里有一千只蝉在叫,饶是如此,女孩也抬起头来,固执地小声开口:“小希...”
看着女儿和自己一样的粉瞳,茅野由佳心头微软,但想到家里所剩无几的存粮,还是对女儿撒了谎。
“绝症。”
“怎么会...”
裕子瞳孔紧缩,寒意压倒性地驱逐了病痛带来的不适,让思绪一片清明,她慌忙地站起身想要确认情况,但发软的肌肉形不成有效支撑,若非少女及时扒住一侧破烂的瓷砖,非摔倒不可。
“我要去...见她。”
嗓子好像在烧,肿胀得冒烟,连吞咽口水都觉得痛。裕子强撑着喃喃几句,眼前一黑,栽进了由佳的怀里。
“...有一点...这是?”
“...问题...不...”
...这是在哪?
茅野裕子揉了揉眼睛,老旧的木桌上摆着闹钟,这是她五岁时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唉,就算再烦这个玩意也不能砸了它呀。
妈妈正在织衣服,作业也写完了,趁此机会...
“小希,到我怀里来。”
裕子张开怀抱,温柔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哪怕在睡梦中,她也本能地寻求着温暖与抚摸。
“...小希?”
黑猫静静地蹲坐在地上,蓝宝石般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灵魂,小希似乎在开口倾诉,可裕子却听不懂对方的话语。
猫咪无奈地转身,爬到了茅野由佳的身上,裕子这才发现,母亲纺织的声音竟早已停止。
“妈妈?”
这位显得成熟而疲惫的女性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行装,带着黑猫开门走向房外。
“要去哪里?”强烈的不安使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裕子慌张地追了出去,却未从外界发现二人的踪迹,放眼望去,皆是被青苔灌木占满的街道。
女孩无力地抱腿蹲坐,放弃抵抗,任由无边无尽的风沙将世界连同自己一起埋没。
就算追上去,也帮不到她们。
我是没办法带给别人幸福的...
“咳,咳...”
裕子捂住嘴巴,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和儿童睡衣,脑袋顶湿漉漉的,好像是妈妈留下的冰袋。
现在几点了?
雨势渐渐变缓,窗沿滴答作响的水露充当起报时的钟表,提醒着女孩身处现实,而现实中的时间从不等人。
妈妈呢?小希在哪?
裕子爬下床,赤着脚找遍了整间屋子,但放眼望去除了昏暗与家具,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难道就像梦里那样,她们都走掉了吗?
不行,我要去找她们...
女孩小口喘息着,用力拧动把手,将能触及到的机关试了个遍,铁门却仍沉默地伫立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看来妈妈把房门锁上了,那我该怎么出去才行...
裕子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加装防盗门的窗户上。
“哎呀呀,真是个大.麻烦。”
茅野由佳打着手电,检查数次,确信临时搭建的庇护所不至于漏风灌雨后便转身离开。
小孩子有爱心,争着抢着要养宠物在所难免,怪我没本事挣钱,单单一只猫还好说,可是像这只被叫做“小希”的...
摇摇头,家里大米可养不起好几只猫,更别提做绝育的费用了。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长痛不如晚痛。总比那些兴致上来就养宠物,过几天没了新意就把猫丢到街头巷尾流浪的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渣好。
说起不负责任的人渣,哼。
佛寺里的大妈跟自己抱怨好久了,一大把香火钱都用来抚养被游客丢过来的猫,佛门清修之地时不时被**的叫声笼罩,非常可恨。
应该能挺过去吧,挺不过去也没办法。哪怕会让裕子伤心,但只有她是最重要的。
该回家了。
“哈...哈...哈...”
披着洁白睡袍,面色苍白的粉发女孩赤足奔行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不顾脚底与全身传来的疼痛,裕子无助地四处搜寻。
“妈妈,今天上野跟我说,他爸爸得了病,他说,叫绝症,什么是绝症啊?”
由佳温柔地捧起她的脸:“绝症就是治不好的病。”
“治不好?”**慌了神:“那怎么办?”
“如果妈妈得了绝症该怎么办?”
“如果运气好,早死早超生。”由佳故作严肃,幽幽地开口,看到女儿被自己吓得惊慌失措,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放心吧,妈妈这么年轻离绝症还早得很。”
“那...我也不会得?”
“你也不会。”茅野由佳收起手掌,托着下巴望向窗外,眼中闪过莫名的色彩:“但如果我真的身患绝症,我确实希望...”
“小希?你在哪?”
挤出沙哑的声音,裕子绝望地捧起雨水湿润火烧般的喉咙,呼喊得不到回应,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故事里说,小鸟被猎人关进鸟笼,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每天都有人喂食。”
“后来,鸟妈妈知道了这件事...”
“我不太懂,鸟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茅野由佳熟练地系好围裙,答复女儿的疑问:“等你成为了妈妈,或许你就明白了,这是因为...”
“小希...咳...小希!”
“妈妈,你们在哪?”
裕子继续着她毫无希望的尝试,在她的声音彻底沉寂之前,黑暗之中透出一丝光亮——
“喵~”
从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叫声。
女孩停下了,她不敢出声也不敢乱动,生怕那声呼喊不过是她脑海中脆弱的幻觉;直到小希继续呼喊,她才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扑过去。
曾经矫健强壮的黑猫虚弱的瘫倒在角落里,肚子不自然的鼓胀,虽然在忍受痛苦,但见到裕子熟悉的身影,闻到朝思暮想的味道以后,她安心的将脑袋凑了过来,伸出舌头舔舐着女孩的手指。
“太好了...你没事就...”
终于找回“女儿”,裕子欣喜的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刺目的闪光照亮她分不清沾满雨水还是泪水的脸颊。
绝症。
“咔嚓——”
雷声姗姗来迟,震耳的霹雳不过是大雨最后的挣扎,而此时,女孩也在挣扎。
裕子白嫩的小手僵硬地伸向了一旁的地面,轻轻捏起一块锐利的石片。
——我希望你能用枕头把我捂死,痛苦挣扎着死在病床上,那才叫地狱。裕子,宁可人亡家不破,记住了吗?
鸟妈妈,毒死了自己的孩子。
——因为作为父母,最见不得自己的孩子失去自由,陷入苦痛之中,因此不管心情如何,也要强迫自己做出艰难的选择,为亲生骨肉送去解脱。
“...小希...忍住!”
用沙哑的声音疯狂大吼,裕子高高举起石片,用尽全力捅进自己“女儿”的腹中。
“喵呜——”
最亲近的本背叛伴随着最凄厉的惨叫,小希的身体猛地弓起,抬起前爪在女孩的手臂上留下一条深长的破口,她惊惧着躲进角落,蓝色眼眸充满血丝,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母亲”。
神经细胞如实地将痛觉传达至大脑,但深陷愧疚之中的裕子却无知无觉,沾血的石片颤抖着落回地面,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做出了无法挽回的恐怖事情。
“嗷——”小希恶狠狠地盯着她,疼痛难耐地呲着牙,因腹间伤口而缺损的体力是小希没有暴起袭击的唯一原因。
裕子颤抖着缓缓后退,悔意的潮水冲垮了她心灵的堤坝。
她逃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
跑,一直跑到跑不动,跪在地上喘息片刻,然后抹掉鼻涕接着跑。
雨渐渐停了。
忘记了如何浑浑噩噩地回到这里,裕子能看到自家破败的外墙,明亮而温暖的灯光在里面等着自己,只要进去的话,一切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她还会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妈妈所宠爱的女儿,贫穷而温馨的日子,今后也会继续下去。
一只得了绝症的猫,谁都不会记得。
没人在乎,除了负责打扫垃圾的环卫工人会破口大骂两句为其收尸,她连存在过的痕迹都留不下来。
这是血吗?血是粉色的吗?
原来,血液被雨水稀释之后,就是这种颜色啊。
虽然浅到与肤色融为一体,但不管再怎么冲刷,沾了血的手都不会恢复原貌。
“小希...”
裕子麻木的转过身,沿着浅浅的血脚印,摇摇晃晃地原路折返。
是我太没用了,不单没能结束你的痛苦,还临阵脱逃。
我真是个最差劲的“妈妈”!
女孩像是不会痛的木头人,一步一步地走回到小巷里。
再次见到小希,凶戾的黑猫已是弥留之际,她虚弱的躺在地上,两团似乎是内脏的肉块从腹腔里滑出,没有丝毫生机。
沉默无言地将小希抱入怀中,裕子轻轻拾起石片,准备给黑猫以迟来的解脱。
女孩的动作停住了。
胡须触碰到熟悉的臂膀,小希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它刚刚制造出的伤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黑猫伸出前爪,用柔软的肉垫抚摸着女孩的皮肤。
随即,便只剩冷酷的僵硬。
也直到这时,裕子才感觉到疼痛。
“呜——”
放下小希的尸体,茅野裕子挪动着石片对准了自己纤细的脖颈,用尽最后的力气,才堪堪戳破最表层的皮肤。
背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力量,将石片狠狠打飞,粗糙又温暖的大手将女孩提起,牢牢地护在胸前。
“...不要离开我...好吗?”
晚阳璀璨的光辉刺破阴云,照映在裕子无神的眼中,良久,女孩才紧闭双眼。
“...嗯。”
金发少女露出爽朗的笑容:“刚刚前辈战斗的样子,真的好帅气啊,我叫...有什么事吗?”
茅野裕子温柔的微笑着,她伸出手:“我担心刚刚的战斗波及到了你,可以让我检查一下你的灵魂宝石吗?”
“啊...没问题!”
“那就好,睡吧。”
用力将宝石捏碎,俏脸上布满冷意,抬腿跨过金发少女逐渐冰冷的尸体,融入了漆黑的夜幕之中。
我来帮你们解脱。
“你说什么?丘比有什么理由欺骗我们?”黑发少女愤怒地拍桌站立:“我才不会相信你们这群放任无辜者被残害的恶党!”
“是是是,小姐,请你冷静下来,起码这家店面是无辜的吧,起码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啊。”千纱叹了口气:“不如把红茶喝完,虽然没能达成共识,但人总还是得体面一点,不是吗?”
——动手
“哼...”黑发少女气呼呼地饮下红茶,眼中的世界随即天旋地转模糊一片。
“无聊啊无聊,一个两个的踩陷阱没停过。”千纱插着腰,鄙夷地看着昏迷过去的黑发少女:“待会我们...裕子你等!”
红白猎装化为魔力消散在空气之中,茅野裕子捡起灵魂宝石的残骸,走出了房间。
我不会再犹豫。
霓虹灯下,少女静静托起一只小兽,毛色斑杂的猫咪像是陷入了最甜梦的梦乡,沉沉的睡着。
而且再也不会有醒来的那天。
我不会再犯第三次错误。
茅野裕子沉浸在夺走生命的思绪中,忽然,视线中一闪而过的白影占据了她的心神。
丘比?
急忙切换为灵衣形态提剑追过去,果然,那该死的契约恶魔正左躲右闪,快速地奔向某个方向。
奇怪,自从和丘比闹翻之后,除非回收悲叹之种自己根本见不到它,现在这种情况或许可以解释为...另一个和丘比走的很近的魔法少女?
裕子眯着眼紧随其后,果然,推开布满铁锈的大门之后,见到了那抹熟悉的白绿色。
无言地提起长剑,她却惊愕地发现对方安静地转头,紫色的眼睛一片死寂,未作任何抵抗。
森樱夜的对面躺着一位不知生死的少年,而她胸前悬挂着的灵魂宝石也已经充满污秽,只差最后一线。
“啊,是你啊。”森樱夜无奈地笑了笑:“嗯...茅野姐姐,你能杀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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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注定赶不上母亲节(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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