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节气,立秋。
一阵微风吹过,心情,像天儿一样清爽。
我正爬得专心,冷不丁头顶传来一声喝叱:“怎么搞的,货撒了一地,赶紧装起来,快点!”
确定人的身份,一般是不需要看脸茬儿的,张口就能听出这位是驼队的领导,趁他正专心陶醉于发号施令的满足感中,我忙几个箭步窜过他的**——从低层的角度看上去,人人都显得格外威猛,怪不得官儿做得越大腰杆子越直,感情人人不要命的争名夺利,就是为了个真正意义上的直立行走啊。
我一边伤怀着自己当年那段七尺男儿的做人历程,一边悄无声息地混进了撒落沙地的一堆葡萄干中,没过多大工夫,便如愿被装进了货袋。
不怕您笑话,我上下两辈子都没吃过口感如此纯正的葡萄干,原因嘛,应该有两个:其一,饿!实在是饿疯了;其二,虽然里面掺杂的沙子稍多了点,但绝对享受不到市场上那种因被小贩过量兑水而产生的草“霉”味。
袋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
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百无聊赖地过着“睡了吃、吃了睡”的寄生生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运输工具在不断地更迭:骆驼倒马车,马车倒拖垃机,拖垃机倒拖挂,拖挂倒火车!心中暗骂这帮混蛋倒爷儿,就这么点儿掺沙子的烂葡萄干,穷倒弄啥呀,难不成还得搭趟民航?
气温,因地域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着,最终定格在三十来摄氏度,跟大漠比,这算天堂了。
只是到站的方式,我觉得野蛮了点儿——先是在火车上听两人嘀咕:哥们儿,火车快进站了,偷卸点儿货,挣俩儿酒钱吧?
显然,俩人的意见迅速达成了一致,不一会儿,我就如愿以偿搭了趟短程飞机——成袋的货物被掀翻下火车,哗!着陆的紧急关口,扎包绳竟可爱的寸断开来!
谁说“假冒伪劣”就一定会遭到人人喊打,现在我就爱死了这条“没在三月十五号生产”的小绳绳!
正打算拍手庆贺这场具有解放意义的空难时,我才猛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登机后没按要求扣安全带——在空中翻了百十米花样的我,最终一头扎进一片不怎么深、但保证能淹死蝎子的河湾里。
古往今来,世上毕竟没出现过会凫水的蝎子,而且临终前还能过把水陆空三栖名星瘾,想想比做人那辈子算是壮烈多了,干脆,安于非命得了!
我毫无挣扎意图地闭上了眼睛,四仰八叉地享受在凉爽的湖水里,任由自己曾经浓烈如火的意识,渐渐地淡然散去……
哎哟!昏迷中,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重重地击打!
管他呢,早听说恶毒的生灵死后都会下地狱受大刑,大不了与黑心商贩一样,死后下下油锅——当然,碰上节油日也可能**煸。无所谓,不就是一付臭皮囊嘛!全当为下界的烹饪事业作点贡献了,心境一宽,竟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印象中,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定了定神,妈呀!这地狱……规划的不错啊:面前一口明镜似的油锅,油锅边的小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半锅荷叶,青翠欲滴。
心说这地狱的鬼厨子贪着呢,在人间卖油的兑点水属常事儿,可也没到忘记掺油的地步,你看地狱管理这个混乱,好好的一锅油,生生给兑成池塘了。
“你醒啦?”哎呀妈呀,光顾着观光,连身后的工作人员都没发觉,而且听声音还是位小美眉呢!
我忙寻声扭头,疑问道:“您是……”
眼前这位大眼睛、宽嘴巴、绿呼呼的小女鬼,看上去倒挺顺眼,大嘴一咧,笑着自我介绍:“我叫小青,是青蛙家族的,刚才见你落水,好不容易把你拖上岸,救你真不容易,捶了半天,我手都疼了。”
青蛙的瞳孔里,明显映出了一只手舞足蹈的活蝎子,这么说……我没死,我还活着!
小美人一直憨态可掬地笑着,不知是为配合我的情绪,还是做完好事后,那种固有的成就感在作祟。
心态稍定,我开始美美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做塘潮的,我父亲是这儿的头领呢。”小青蛙俨然一副等着挨羡慕的口吻。
唐朝?李世民啥时候变蛤蟆了:“哪个唐朝啊?”
“池塘的塘,潮湿的潮啊,你不识字吗?”
“识字识字,嘿嘿,只是没那样组过词……啊!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感谢你啊?”第一次跟这么漂亮的异性亲密接触,的确有点紧张,我开始腼腆地转移话茬儿。
美女青蛙双眸一扬,那该死的笑,又来了:“你说呢?”
“嘿嘿,小妹妹,还是你说吧,随便,卖身为奴和以身相许,都可以。”混蛋,真是憎恶死了蝎子身上这种与生俱来,而且不分场合、不分时机、不分对象的不良气息!
倒也没出我意料之外,随着一句“讨厌”,果然就“一只青蛙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了。
望着圈圈徐徐散开的涟漪,我怔怔地想:活着真好,世界多美好啊,青蛙都能救蝎子了,这社会还有什么不能和谐的……想着想着,倦意又上来了,可能溺水初愈的缘故吧,身体明显感觉有点虚。
明天,嘿嘿,明天一定会更美好的,说不准会美好到让我挖棵山参补补身子呢!
睡到自然醒咋就这么遥不可及啊!
如果您以为造成这种结果的动物只有公鸡,或者说没公鸡的地方,就能睡个舒服服的懒觉觉,那就大错特错了——清早卖弄嗓音的自恋狂,比比皆是,辟如说那只蹲在荷叶上花了巴叽的癞蛤蟆。
“大雪纷纷飘,乌鸦呱呱叫,大雪纷纷飘,乌鸦呱……”
我实在忍无可忍,只好抬头喊道:“哎哎,癞蛤蟆同志,麻烦您小点声行不行,没见有人在睡觉么?”
要不是看在跟我救命恩人小青是近亲的份上,本少爷早骂着街不客气了,还大雪纷纷飘……下雪的时候,还不知你家伙躲哪儿眠着呢。
“谁啊?谁在那儿啊?”呆子一脸惘然,四处打量。
唉,反正被吵的完全没了睡意,我干脆一个打挺,站在砾石上喝叱:“一般乌鸦是嘎嘎叫的,呱呱叫的是蛤蟆,宝贝!”呱嘠都不分,还玩才艺大比拼呢,瞧那水平,好好一大老爷们,展现得跟超女似的。
癞癞匆忙中一个踉跄,滚落水中,一边奋力蛙泳,一边大喊:“蝎子!蝎子!是蝎子!”
看到随着癞蛤蟆的呼喊蜂涌而至的青蛙、蟹子、乌龟等一大群池塘居民,我心里那个激动啊,真没想到,这边的动物,对蝎子竟如此的崇拜有加,回头跟亲戚朋友们说说,集体到这儿移民得了。
不过他们的热情方式,好像略有不同——可能人家对彩旗和鲜花过敏的缘故,大都用了巴掌大小的石头和胳膊长短的木棍所代替,而且近前了,才完全听明白他们高声叫嚷着:奸细!奸细!别让他跑了!
我正茫然寻思着,感情当地的风土人情是用“奸细”一词来欢迎嘉宾啊!忽然,脑袋“嗡”的一声,便没了知觉!妈呀!可整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闷棍”啊。
按正常俗套,被打昏醒来后,一般会被五花大绑的,这帮混蛋倒也没脱俗,我果然被绑成了粽子。
认定脱离了险情的癞蛤蟆,也开始鼓着勇气上前,充当起了临时主审:“说!从什么地方来的?”
知道这厮会报刚才的被辱之仇,况且本来我也没搞过政治,不想玩什么打死也不说之类的血腥游戏,但是俺不当“烈士”,并不意味着别人可以随便拿我当“烈狗”使唤!
再说,理论上我那一尾巴毒液,是完全可以收拾十只八只的成年癞蛤蟆的,自然“毒”大气粗:“把你那癞蛤蟆爪子拿开!混蛋,干嘛找我麻烦?有种放开我,单挑!”
但这个呆货显然也上过几天生物课,只见他肥硕的鼻头一耸:“嘿嘿,单挑?别急,等会儿,我把你钳子摘了、尾巴剁了再说,让你小子狂!”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马屁精争先响应,这次我听出来了,声音最大的就数那只素以横行著称、且与我拼音同名的Mrxie:“牛少爷,我来,看是他的蝎钳利害,还是我蟹将军的蟹钳利害!”
“嘿嘿!等一下……”俺瞬间满脸堆笑,可不是怕了谁,实在是自己做过人的智商,要比一般甲壳纲动物高几个百分点,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略懂,“我有一位蛙族朋友,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她叫小青。”
几只灰头土脸的青蛙,反常地从地上蹦了起来,好像被掘了自家祖坟似的,大叫,你这恶贼,不许喊我家小姐的芳名!我忙冒着越描越黑的嫌疑,跟众醋坛子们柔声解释,嘿嘿,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
癞蛤蟆果然一摆右前爪,让蟹将军先等一下,然后吩咐一名叫“二蛋儿”的乌龟,去把公主妹妹叫来跟我对质一下……传令兵闻言,迅速放下手中的家伙,“飞奔”而去。
“牛少爷……”别笑我,谁心里一感动,嘴巴也会变甜,“您看,是不是换个人去啊,二蛋兄弟这速度,实在太谦虚了,这都半晌了,我这近视眼神儿,都还能数清他背上的足球框呢。”
“耐心点吧!”这位太子党对别人干涉自己的人事分配,明显不高兴,“你懂什么?我这叫唯才是用,他可是奥运会短跑项目上拿过金牌的,兔子都被整得惨败,敢说他跑得不快?以后不得再这样说了啊,回头他丢了奥运火炬手的指标,我找你算账!”
唉,没想到蛤蟆都进化了一万多年,用人方面,还是“国营”水平。
也算不得太久,十几袋烟的工夫过后,老远就看见我那位美丽的小恩人匆匆赶来,近前了才看清她手里捧只小茶杯,小妮子瞄我半天:“原来你是只蝎子啊,是童话传说里的那种蝎子吗?”
没想到安徒生和郑渊洁都流行到青蛙版本了,我迅速回忆着童年中耳闻目染的所有读物,实在没有找到有关蝎子与青蛙成为朋友的篇幅。
不过倒是听过《蝎子与青蛙》的一则小寓言,内容大概是:一只蝎子要过河,青蛙说可以背他,但又担心被蛰,蝎子遂发誓不会恩将仇报,并声称如若蛰死青蛙自己岂不同时淹死,善良的青蛙被说动心后背蝎过河,到达对岸时终被蛰死。死前问蝎为何不守诺言,蝎答自己实在忍不住,因为蛰人是蝎子的天性云云。自己儿时的兴趣大都被悟空、哪吒、葫芦娃所垄断,对蝎子蛤蟆的印象实在不深,与绿青蛙所提及的多少有点靠谱的,好像只有这段了。
刚要开口再编点什么好话,小公主却印证了我的判断:“就是毒死了背你们过河的青蛙,是那种蝎子吗?”
我小眼一翻,计上心来:“嘿嘿,小青妹妹,那是寓言故事,是骗小孩子睡觉觉的。再说啦,蝎子也是分三六九等有好有坏的,你看我,像坏人吗?昨天的事,我是真的想谢谢你,要不我早离开了,虽然明知道呆在这儿危险,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哇。所以我从昨晚就趴在岸边,不吃不喝地等你,一晚上,眼都没眨一下呢。”
情况危急,撒点小谎,大家也就原谅了吧,再说严格意义上,我一晚上都没睁眼,自然不会眨一下。
果然奏效,茶杯都递到了我的嘴边,但想必自己过于心虚,疑心骤然加重:“大妹子,我不是说这里面一定会有砒霜、鹤顶红或者孔雀胆之类的东西,哥只是提醒您,我对这类东东有点过敏,所以……”
青蛙阳光地一笑:“当然没有!”
心说这就放心了,刚要叩受的我,猛然再次惊醒:“牛奶也不行!无论啥牌子……”
“蝎子先生,实在让您失望了,就是杯干干净净的泉水,喝不死你!”受了冤屈的小青蛙,动作也粗暴起来,故自给我灌了下去!
小妮子,骗人,什么干干净净的泉水——嘿嘿……甜甜的,明显加了蜂蜜的。
青蛙移走空空的水杯,家常地问我家在哪儿,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利用唐朝和尚工整的方式回答:“贫蝎……家住莫高窑,自西土大漠而来。”
心想这小嗑唠的,再合适不过了,既振名声又不失文雅,而且顺便表明了如此有教养的蝎子,怎么会与恩将仇报的行径挂钩呢?却全然没理会癞蛤蟆在旁边疑惑地嘀咕:“贫血?名字挺个性啊!”
公主扭头建议老癞:“哥,看来不像是清潮细作,再说,他们也从来没派过蝎子。”
清朝?对对,我的确与努尔哈赤那帮留小辫儿的没瓜葛,不信看我的发型,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
癞哥听妹妹话的能力,远比人事分配来的高明些,口气明显缓和了下来:“你小子扑棱头干什么!你真的不是清潮蛇区派来的?”
蛇?我鼻头一酸,差点没哭出声来,暗想自己这黑锅背的,真是可歌可泣,忍不住开始喋喋叫屈,口口声声唤着牛少爷,什么蛇啊、蛆啊的,我怎么会跟他们有联系,您可千万别受那本《成语词典》的误导,“狼狈为奸”那是事实,没得解释;但这“蛇蝎心肠”就得别论了,大伙评评,我们蝎子有心吗?有肠子吗?凭什么就非得把那条没手没脚的毒物下货,生生安我们身上,就冲着这项诽谤罪名,我大黄蝎子这辈子与蛇类,势不两立!
论说这蛇与蝎子到底有没有积怨,我还真没考证过,但蛇族与蛙族,可是自然界食物链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看目前这形势,谁只要把带个“蛇”字的骂个狗血喷头,那准是这群蛙族的莫逆之交!这点,果然从大家给我松绑时的利索劲中,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
没想到癞蛤蟆除了外形粗犷,性情也属豪爽:“不瞒您说兄弟,我们这几天戒备着呢,对了,兄弟,记得你姓贫名血对吧,怎么,错了?大黄?好,大黄兄弟,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跟只癞蛤蟆对了半天,实在有点视觉损伤,我瞥了瞥小青,养了养眼睛说:“唉,我一介草民,能有啥打算,就麻烦牛少爷帮忙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招工的地方,专业嘛?也无所谓,行政管理和业务营销都可以。”
牛老癞低头沉思半天,痛苦地摇了摇头——的确,这年头儿与“吃喝玩乐”沾点边的工作,都不太好找耶!
还是青蛙公主务实:“大哥,要不到父亲那儿去问问,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
对,如果蛤蟆CEO再说没办法,那我也只好死心塌地卷铺盖走人了。
怪不得青儿长得漂亮,原来是个小混血儿!
面前端坐在王位上头带皇冠的,竟是一只体形硕大的南亚牛蛙!当然,蛙眼瞪成牛眼,还是因听完我的经历而略显惊讶的缘故,最后表态,蝎子千里迢迢来到塘潮,也算得上缘分,如果觉得适应,那就先在这儿住下吧,再吩咐蟹将军,给我安排份合适的工作!
如果单单与玉帝相比,这蛙王无疑是位明君了——我正跟在蟹子后面由衷地感叹,对方忽然回头,义正词严地命令我:“你就负责蛙府外的日常杂役,没事尽量少往府里窜呼,有事先告诉我蟹将军,要敢越级汇报,这个月考勤就没了啊!给,这是订金。”
唉,优秀的人,到哪里都会给别人带来无形的压力,眼前的保卫科长,明显担心起自己的锦绣前程,语气竟莫名地刻薄起来。
这么多哇,沉甸甸的!
我正喜出望外的掂量着工资袋,蟹子却一指袋口:“噢,里面还有把斧子,等会儿把门前的柴火劈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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