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说不练假把式，还没等到秋水理解顾依沫方才的话语，少女便已经再次提起了匕首。
要做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至少对顾依沫来说是这样的。
完全放空大脑，让身体放松下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匕首之中。
顾依沫没办法解释其中的原理，仅仅是冥冥之中觉得，这样似乎可行。
只是我们的大小姐还不知道她此刻的行为代表了什么。
白色的空洞吞噬了她的神智，在身体瘫软的前一刻，顾依沫栖身于那惨白的寂静中，挥出了不存在的一刀。
听起来不可思议的动作居然在这里变为了现实。
秋水没能来得及阻止，便看到顾依沫仿佛瞬移一般出现在了树干的另一侧。
厚实的树皮被一道清晰可见的一厘米刀口切开，没有多余的木屑与残渣，刀口平滑的像是镜子一样。
时间凝滞在了这一秒。
“啊——！”
只可惜，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在下一秒便被顾依沫打破了。
“疼，疼，好疼。”
“你疯了吗？！”顾不上更多的话语，也来不及思考过程，秋水将顾依沫瘫软在地上的身子扶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撒上了好几瓶背包中的药水。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了。
“好疼，疼，我的胳膊，膝盖，我感觉不到它们了——诶，不疼了。”
“好像只是脱臼而已？”顾依沫揉了揉自己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的肩膀，依旧是那么的圆润和柔软。
啪——
顾依沫的视线被强硬的扭向了另一侧，火辣辣的痛感在下一刻席卷了顾依沫的泪腺。
“好像？！只是？！”秋水咆哮着，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你知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
“就这么把自己交给了一个不可靠的程序？！你的胳膊刚才都变成四段了！要不是这是游戏，你早就——”
“总之，这种诡异而且极其不负责任的事情，我不允许你再做，不！允！许！你听到了吗？！”
兴许是身体的应激反应，又或是游戏系统的仁慈，让顾依沫在那一瞬间并没能来得及接受到全部的疼痛。
顾依沫刚才受的伤其实远比看上去的严重得多，如果不是秋水的反应够快，顾依沫现在怕不是真的要触发游戏的紧急叫停机制了。
人的身体素质是没办法应付这种量级的加速度的。
倘若在现实里，顾依沫刚才就是经历了手骨全碎，手臂骨折十三处，肋骨断裂六根，粉碎十一根，脊柱断裂成了三节，软组织受伤数不胜数，脏器没有一个幸免于难，下半身更是惨不忍睹，甚至找不到一点完整的地方。
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火车迎面撞飞。
可是这是游戏，也好在这是游戏。
顾依沫的伤势在顷刻之间便被恢复药水治愈完全，变得焕然一新。
毕竟她甚至没有扣除生命值，只是多了一个名为无法行动的debuff。
这一切都被系统牢牢的拿捏住了。
待到顾依沫能够重新从地上爬起来，也才过去了一分钟不到而已。
“你看，我这不是没事——”
“相濡以沫！你是没听到刚才我说的话吗？！”秋水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温柔和欢悦，只留下了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以后不允许再这样做！也不许再想这样做了！”秋水的眼眶红红的，满是水汽与阴霾的瞳孔揭示着她不曾提及的往事。
笑容从顾依沫的脸上溜走了。
“抱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向我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碰这个技巧！”
“——我保证。”
秋水凝视着顾依沫的双眼，确认了其中没有半点虚伪后，她再次检查了一下顾依沫身上是否还有奇怪的地方，而后让少女离开了自己臂弯。
似乎是感到了一丝脱离，秋水就这么瘫坐在了地上，依靠着顾依沫的小腿。
索性，顾依沫也重新做回了地面。
两位少女就这么沉默着，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与脉搏，相互依偎着。
隐隐约约的，顾依沫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啜泣声。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在不断泛起红色浪花的天边来临之前，秋水总算是说出了长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刚才吼你，还打了你。”
“我不介意。”
“……”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么随便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空气开始流动起来，压抑了许久的秋水沉沉的吸入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里面混杂的露水与青草的味道让她的心平静了不少。
“我们一家原本有五口人。”
她缓缓开口道。
“我妈妈，妹妹，继父，还有他的女儿。”
“我们是一个重组家庭。”
她每一次呼吸都格外的用力。
“我们的生活很美满，继父对我很好，姐姐也是，妈妈和妹妹每天都很开心，我也就变得更开心了。”
“继父总是会利用假期带着我们出去旅游，一家人围坐在小小的汽车里，谈论着近况，或者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这是余家的传统。”秋水说着，露出了一丝自豪的微笑。
“那天下雨了，又因为低温，路面结了一层薄冰。”
“那辆卡车没有减速，它减不下来了，只好打方向盘，然后就那么削掉了整个轿车的一半——前一半。”
“我感觉我在旋转，我像一块抹布被抛弃来，那时妹妹在我的怀里。”
“我没抓住她。”
“……”
“我以为我看到了我的妹妹，却把对我自己无能的怒火发泄在了你的身上。”
“对不起。”
秋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好驱散心口中清晨的寒意。
“没关系。”
顾依沫依靠了上去，让冰凉的风远离少女纤细的脊背后，她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秋水的肩膀上。
“我跟你妹妹很像吗？”
“不，一点都不像。”
“她很文静，很乖巧，很懂事。”
“所以我不是这样喽。”身后少女酸溜溜的话语让秋水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秋水微微侧过脑袋，枕上了少女的颅顶。她的头发很柔软，很细腻，沾染着一丝丝晴明的水汽。
当太阳升起时，不会有人记得这里的故事。
饱和的水雾将她们残留的体温吹尽，带走了凝结在石壁上的湿润与晶莹，徒留下无法言说的泪痕，镌刻在岩石的纹理中。
也许，只有那苍老的树木，还依稀记得，这里曾经停留过一对哭泣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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