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灵不知道前辈的住址，年龄，甚至是姓名。
就好像自己多了一个大自己几分钟的姐姐一样，顾依沫给同样重病中的她带来了温暖，带来了快乐，带来了陪伴，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前辈对于自己的关心是否是理所当然的。
可以吃到好吃的饭菜，多拿到可爱的玩偶，看到好看的动画片，难过时有人陪伴自己，伤心时有人安慰自己，甚至还可以将无数的不满与苦闷倾诉给她——这对于每天都处于恐惧和病痛中的她来说就好像是天赐的福音。
——感谢老天赐给我了快乐的人生，即便处于痛苦之中，却依然能感觉到人间的快乐。
即便这样的想法从来没有浅显的出现在林玲灵的脑海中，她的行为却将潜意识中的想法全部暴露了出来。
贪婪——
当人们习惯于身上温暖的阳光时，便会下意识的忽视他们的存在，这是人类自私而残忍的本性。
所以，当光芒不在，黑暗重新降临。
人的懦弱会被揭示，人的自私会被惩戒，人们会祈祷，会哀求，会倍加怀念光的希冀，即便只是最微弱的反射。
林玲灵还有良知，还有良心。
她思考了很多，思考了为何前辈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逐渐看清了自己。
“我——对前辈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但是我已经没有能力去挽回了。”
“但是，抱歉，林小姐，我们真的没办法提供病人的个人信息，尤其是家庭住址之类的——况且，我不觉得联系到她的父母会对你们的关系带来何种改善。”
医生苦口婆心的劝说这自己面前的少女。
“你也知道，毕竟他们是——”
医生打了个哈哈——能住的起最高级的病房，用着最高级的药品，那样的家庭即使不用言说，人们也自然心领神会。
“——我明白了，谢谢您。”
“如果真的感到后悔的话，就在今后的人生中不要再犯下这样的过错了。”
“毕竟，一旦留下祸根，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机会再道歉了。”
医生摇了摇头，虽然很想帮上忙，但是他也不能惹祸上身——从来没有帮助别人帮助到自己痛哭流涕的。
“等等，您，您是什么意思，前辈她——”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怎，怎么会。”林玲灵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瞳孔止不住的颤抖着。“但是，几个月前——”
“几个月——已经足够把一个健康的人送进ICU了。”
林玲灵感到双腿一软，身子被加重了数倍的重力拖拽到地面之上。
“永久性脑损伤，伤到了记忆，对于今后的行动能力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影响。”
“但是，她大概是记不起你来了。”
医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记住这种感觉，吸取教训吧，我们可以治愈人的疾病，却没有办法治愈人受伤的心。”
“受伤的心，是最好医的，也是最难医的——唉，我一介医生说什么人生大道理呢。”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医生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前辈已经把自己忘了，那是不是以前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一瞬间，这样的想法在林玲灵的脑中闪过。
“哈哈，林玲灵，你在想些什么啊——”
这是自己对前辈的亏欠。
“做人怎么可以这么贱啊——”
那个少女顶着比自己还要严重的痛苦，却依旧每天都在欢笑，在歌唱，将自己的力量带给周围的人。
那么自己呢？
享受着她床头那些香甜的水果？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无数次回荡后消失在寂静的混凝土中。
林玲灵喘着粗气，握着自己同样发烫的脸颊和右手。
前辈忍受的痛苦可比自要己多的多了。
“要道歉——”
即便她已经忘却了自己。
即便她可能无法原谅自己。
“我要去道歉才可以。”
这一天开始，名为阿零的少女重新坚定起了自己的信念。
“前辈——”
少女的身体重新变得充实起来。
前辈的生活过得很好。
是啊，想来也不会差的，前辈是优秀的人，是善良的人，是温柔的人，是能将自己的心交给别人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缺少爱和关注的。
自己真的有资格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吗？
林玲灵不知道。
她不敢去想。
可是现实给她开了个小玩笑。
她进入了幻梦的世界，找到了不错的队友，一起合力打通了最高难度挑战——看上去只是人生中普普通通的一段回忆。
如果她没有在秋水的直播中看到那娇小的身影的话。
滚烫的血液用上了眉梢。
她注视着前辈一次又一次战胜困难，注视着命运带她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甚至无需寻找，名为缘分的风带着漆黑的少女来到了自己的身前。
“阿零，怎么了？”
她没能忍住。
她再一次接近了她。
“稍微，等我一下。”
“我已经决定好了——”
“您好!”
即便这样的自己，如果自己去道歉的话，前辈也会笑着原谅自己的吧。
林玲灵干笑了一下。
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实了少女经历的悲剧。
她的眼神依旧那么单纯，用着别无二致的精致面庞，关切的注视着蹲在地上的自己。
“你没事吧？”
“请问您是相濡以沫小姐吗？”
不，不一样了。
她已经醒悟了。
“请让我奶您一口吧!”
她是笑着说出来这句话的。
脸颊因为热气而变得红彤彤的。
这一次，将变成由她来保护前辈了。
琥珀色的房间早已消失不见。
独留她一人伫立在迷宫的中心。
“阿零——”
“阿零，阿零醒醒——”
“呜——嗯。”
零零零打了个哈欠，柔软的草尖暗戳戳的撩拨着她的耳垂，让她不由得在草地上打了一个滚。
“妈，再睡五分钟——”
“喊谁妈呢？睡迷糊了？”
“嗯……前辈？”撑起自己的身子，阳光重新渗透进闪着微光的瞳孔中。
“可算是起来了？他们两个已经回来了，咱们也该准备一下了。”
顾依沫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将视线投向不远处重新活动起来得两人。
零零零眼前的阳光被顾依沫抬起的身影遮去了不少，凉爽的阴影让她的眼睛舒服了许多。小腹上被掀开了一半的毛毯里满是阳光的味道，大概已经盖在身上很长时间了。
——果然，即使没有记忆，人也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好，这就来。”
零零零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正如她们的第一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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