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龙双手扶住额头，用力轻轻向后捋，将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直到双手彻底移到脑后，仿佛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将所有不快也一同抛之脑后。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眼里满是疲惫的马天龙说。
姜荣看着马天龙，心里明白他这哪里是累了啊，是没有动力再坚持下去了。
如此一来，倒也随了林姗姗的心意，自己也不用再陪着林姗姗演戏，做她的挡箭牌，也算是得救了。
不过看着马天龙那黯然神伤的模样，姜荣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他一直认为马天龙是个特别潇洒的人，犹记得还在二中时，看高二的马天龙同高三的学长打友谊篮球赛，让他直呼好家伙。
只见马天龙凭借华丽的脚步和身法，过人如同喝水，一骑当千杀入禁区，架着两三个防守人员的重压起跳扣篮，得分如呼气，根本防不住，光上半场便狂砍下三十来分。
篮球场旁围满了前来观摩学习的学弟们，看完比赛后都迷糊了，一想到有朝一日会同这种人较量，不禁摇了摇头。
而已经习以为常的学姐学妹们，早就高声呼喊起马天龙的名字，一口一个加油。
那阵仗，颇有一种“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意思。
当时的姜荣就蹲在某个阴嗖嗖的角落，远远地看着人群为马天龙的每次进球喝彩，心想自己要是能同他一样该多好，随后便不争气地偷放了个无声的臭屁，惹得周围的同学暗声咒骂那个没素质的家伙，最后姜荣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
毫无疑问，二中的学生除了林姗姗外，估计没有人不会对马天龙感兴趣。
而今，这个姜荣曾经一直都想模仿的人，此刻正坐在他对面，满脸惆怅。
“啧，还得是林姗姗啊。”姜荣暗自咋舌。
他本想说些宽慰的话，可转念一想，要是马天龙真的放弃了，那凭借程程对马天龙的痴迷程度，外加马天龙那来者不拒的态度，这二人不铁定——那自己不就彻底没戏了吗？
姜荣那除了打游戏外，其他时候几乎没怎么用过的脑子，此刻正高速运转着。
“不行，才这点困难你就放弃了吗？也敢说追了林姗姗两年？”姜荣忽然厉声发问。
“啊？”听见姜荣的话，马天龙困惑地看向他。
虽然姜荣知道感情这东西不能如此算计，况且不是有老话叫“君子成人之美”，很明显这时候劝马天龙放手，对谁而言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姜荣终究是姜荣，他当不成马天龙，也做不到像马天龙那样洒脱，他就想着像个卑鄙小人样围着庄程程，哭着闹着缠着她，这辈子都和她在一起那种。
“我看你就要成功了，只差临门一脚！”姜荣信誓旦旦地说着。
“是这样吗，姜哥我见识没你广，你可不能别骗我。”马天龙被姜荣唬得一愣一愣地，咧着嘴傻笑起来。
姜荣敢这样说，是因为他不相信像马天龙这样的男生，就算如此苦苦追求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也该化成女妖精对他以身相许了吧，何况是林姗姗呢？
他姜荣笃定林姗姗的心没有这么硬。
“这么着，我教你一招。”
说着，二人身子缓缓拉近距离，只听见姜荣说道：
“今晚你就撺个局，把我们高中时和林姗姗玩得好人都请来，再邀请一些无关人员充数，等我晚上把林姗姗带来，你就再冲着最后一次。”
“啊……”马天龙挠了挠头，犯难道：“靠谱吗姜哥？”
“嗐！”姜荣撇了撇嘴，一脸不屑：“我能害你？和你说实话，整个二中，没人比我更了解林姗姗了。”
“我拍胸脯保证，今晚有我坐镇，这就是稳赢的局！”
“啊这……”马天龙听完总觉得不靠谱。
虽然他学习和姜英一个样，但人家情商高啊，不然怎么会一追一个准。
“要不算了吧，我怕珊珊生气了，到时候闹僵了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你这——”姜荣急得不行，“你知道为什么之前表白都失败了吗？那是因为林姗姗不吃你轰轰烈烈表白的那套，她不是那种给杯奶茶送束玫瑰，就能对你死心塌地的小女生。”
“像她那样的女生，什么样的表白没见过，她钟意的是浪漫的小情调式表白。”
“小情调式表白，你懂吗？”
“哦……”听完姜荣的分析，马天龙若有所思。
可能连他也没想到，有一天在谈情说爱这方面，自己会询问姜荣的意见。
“再说了，既然你都决定要放弃了，不如试最后一次，成了就成了，不成就当是断了后路，发誓绝不回头。”
“这么狠吗……那小情调式的表白，有什么推荐？”
马天龙见姜荣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下定决心今晚要表白的人是他一样。
“让我想想……”姜荣眉头紧锁。
其实关于这样的表白，他一直构思了很多个，幻想着有一天能对庄程程用上。
奈何他自己还没展开攻势，就被庄程程提前拒绝了，那些头脑风暴的花式表白一个都没派上用场便被扼杀了。
也罢，今天就拿马天龙来试试水。
随后，姜荣便在马天龙耳边嘀咕着，马天龙听后眉头一皱：
“这也太平庸了吧？感觉不行啊……”
“信我！”姜荣胸有成竹地说。
“那……试试吧。”
随后二人便结束了聚会。
姜荣没有逗留，直奔家而去，刚推开门，便看见姑姑姜英正拿着扫帚做卫生。
这个斤斤计较，对姜荣始终都咋咋呼呼的女人，似乎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闲不下来。
“姑姑，珊珊呢？”姜荣看着打扫卫生的姜英问。
“珊珊回学校了啊，你以为她和你一样天天闲在家啊？也不知道出去找份兼职，不说挣钱补贴家用，至少锻炼锻炼自己嘛，毕竟你打电竞也不算稳定收入啊……”
姜英一絮叨起来便没个完，姜荣索性便直接拨打了林姗姗的电话。
“喂？”
“今晚你有空吗？”姜荣开门见山地说。
电话那头的林姗姗微微一愣，道：“你想谈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那天晚上的事。”
……
傍晚七点，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川大门口。
和其他车相比，这劳斯莱斯显得如此鹤立鸡群，引得旁人不由踮起脚尖往驾驶室内偷看几眼，想弄明白这车主是谁。
此时的姜荣在车内坐立不安，他不明白为什么外面远远地围了一圈的人看着他。
就算是劳斯莱斯，也不至于吧。
现在的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校门口，祈求林姗姗能快点出来。
不多时，姜荣便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上了大学的林姗姗到底还是有了些变化。
她学着美妆博主的手法，给自己画了个冷艳的欧美妆，一头靓丽的乌发披在雪白的香肩上，露出性感诱人的天鹅颈，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一身典雅的紫色短裙，还有黑色的高跟鞋，倒也符合林姗姗那强大的御姐气场。
从姜荣车里看去，林姗姗那对丰满挺拔的大白腿相当细腻，明晃晃，胸脯更是一步一荡，简直就是斩男利器，差点就给姜荣看迷糊了。
路人看见如此气质出众女生，下意识地便将她和这辆劳斯莱斯幻影联系在一起了。
确实，方圆十里内，也只有这辆劳斯莱斯幻影才配得上她。
可林姗姗出了校门便没了方向，正想打电话给姜荣，却见不远处的车里，姜荣摁下车窗探出头来，一边按铃，一边喊：
“我在这儿呢！”
这一幕，多少有些丢人。
林姗姗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缓缓走近那辆劳斯莱斯，也和那些路人一样，不由得迷糊了，愣住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啦，快上车啊？”姜荣提醒说。
“这是你的车？”林姗姗蹙着眉头再三确认。
“应该是我的吧……”林姗姗这一问，给姜荣问得自信全无。
得到回复后，林姗姗便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随后姜荣便启动了车辆，前往和马天龙约好的地方。
路上，副驾驶座的林姗姗一直歪着脑袋看着姜荣，眉眼间尽是似笑非笑的春意，不堪玩弄的姜荣便支支吾吾问道：
“怎，怎么啦……有，有什么问题吗？”
见姜荣主动发问，林姗姗便问道：“你这开车的技术，多久学的？”
“哦……”姜荣松了口气，道：“在英国时没事儿就顺手学了。”
“那这辆车呢？英国买的？”
“哪能啊，”姜荣说，“这是学院……呃，战队送给我的。”
说完姜荣便长出口气。
好险……差点暴露咯。
“什么战队，这么有钱？竟然肯舍得送你这辆劳斯莱斯幻影。”林姗姗吐槽说。
“不就是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姜荣撇了撇嘴。
他是知道劳斯莱斯的车贵，但又能有多贵呢？不也是车吗？自从认识西蒙后，这些极奢品对他带来的冲击已经没那么强了。
“什么叫「不就是」？”林姗姗看着姜荣，道：
“拜托，这是劳斯莱斯幻影好不好，全球只有二十辆。而且听说有个疯子一口气买下九台，然后连着砸了八台车，凭一己之力将这车的价格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吱——！
姜荣一个急刹车，巨大的惯性让林姗姗被胸前的安全带勒得不轻。
“哎哟，不好意思，你没受伤吧？”
见状，姜荣赶忙关切地问道。
“咳咳……我没事。”林姗姗捋了捋凌乱的头发，道：“话说你怎么开车的啊？”
“呃……不小心踩到刹车了，不好意思啊……”姜荣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说。
其实他压根就没有踩错油门，单纯是被林姗姗的话给吓到了。
乖乖，姜荣没想到庄凝香如此给力。他只知道这车贵，但不知道有这么贵啊。
这哪里是开车啊，简直就是在开钻石啊！
现在姜荣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远远地围成圈看着他。
这种车确实不应该开出来，万一坏了估计一般的汽修厂还不敢修。
不行不行，还是把这车换回去算了。
姜荣想着，随后便重新启动了车辆，来到和马天龙约定好的地方——一所在川内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中餐厅。
他们的座位是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这一点林姗姗很满意。
“呵，这环境还不错嘛。”
二人就坐后，看着明亮干净的就餐环境，林姗姗难得给出肯定，接着便冲姜荣使眼色，道：
“可你为什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先说好，我可没钱和你AA制。”
“呃……谈事嘛，正式一点也是比较好的。”姜荣吞吞吐吐地说，“况且这里也不贵。”
贵是肯定贵的，主要不是自己掏钱。
他也没想到马天龙直接就选了这么个烧钱的地方，要是这一战还拿不下林姗姗，那才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吧。”
林姗姗微微将身子后靠椅背上，她的座位后面是一道巨大的屏风，对面的食客正吃的开心，男男女女的欢快笑声不绝于耳。
“那就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林姗姗望着姜荣的眼睛，眼神再次变得冰冷。
“先说好，我这里不接受否定的结果，我——”
姜荣沉默着看向林姗姗，这一瞬间，林姗姗也戛然而止，她的瞳孔突然放大，双手不由得捂住张大的嘴，脸上满是吃惊的神情。
因为她听见了。
在她的身后，传来马天龙的声音，而且因为环境幽静的缘故，马天龙说得字字句句，林姗姗都听得异常真切。
“我喜欢她两年啦。”马天龙说着，似乎是在说给他那边的人听。
然而，这个她即使不用点明，林姗姗也知道马天龙说的是谁。
“她真的很优秀。以前在二中时，每次上午最后一节放课后，人人都是抢着去食堂，生怕慢一步就没有菜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大家就餐的一个半小时里，默默地写着练习题。有时候见她下午饿了，就随便垫几块便宜的小饼干应付过去。”
“那时候我可心疼她，怕她天天吃饼干把身体弄坏了，就只能让家里的厨子照着她吃的那种饼干，用其他更有营养的东西仿作出来，然后趁着她午休时，偷偷地塞进她装饼干的袋子里。”
“哈哈，当然，她肯定不知道的。”说着，马天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然她那么要强，是肯定不会接受的。”
“还有呢。”马天龙继续说道，
“为了追求她，我求了好多人才知道她原来还有个哥哥在我们学校，于是便全心全意地和他哥哥搞好关系，又是送礼又是陪玩的。”
说着，马天龙不由得笑出声：“哈哈，她绝对想不到我也会有求人的时候。”
“毕竟她一直都觉得，我是个霸道又蛮横，仗着家里有钱，不但不珍惜，还肆意挥霍的纨绔子弟。”
林姗姗沉默地听着。
其实在马天龙说出和姜荣的事时，这个聪明的女生便已经知道了这是二人布得局。
确实，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不管彼此在不在身边，不管身边的人是谁，心里对另一半爱的倾诉，无时无刻都不会停息。
这就是姜荣想出来的方法，用最真诚的表白来打动林姗姗那颗石头心。
毕竟真诚才是最强的杀招。
看着林姗姗眼角微微闪烁的泪光，姜荣知道这个方法有效，心里便不由得为马天龙暗自加油：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加油啊，马天龙！
仿佛是感应到了姜荣的心声，马天龙继续说道：
“尽管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可是我真的放不下她。”
“人人都劝我松手，别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像条狗一样，我便朝他们吐唾沫，说：我就是狗，我就是她林姗姗的狗，汪汪，汪汪汪！”
说着，马天龙还学了两声狗叫，惹得对面的人哈哈大笑，连林姗姗也忍不住捂嘴，低头偷笑。
“毕竟我才十九岁，只追了她两年，两年而已，甚至不到我现有生命长度的一半。”
“未来还有三年，四年，五年，我都等得起。我还年轻，她也还年轻。”
“我对她的情感，是多久的时间都磨灭不了的。”
“我相信我会成功。”
说到这里，在对面食客的劝勉声中，马天龙结束了告白。
望着低头不语的林姗姗，姜荣便只得装模作样地尬笑道：
“呵呵，似乎出了点小插曲啊……”
姜荣挠了挠头，问道：“要过去看看吗？”
“要，当然要。”林姗姗用纸巾缓缓拭去眼角的泪水，起身便越过屏风朝对面走去。
林姗姗刚一出场，对面便爆发出融洽的哄笑声，想来该是成功了。
“啊，终于成功了呢。”姜荣心想着。
作为幕后黑手的他起身贴着屏风探出脑袋，见到马天龙和林姗姗相拥而泣，看热闹的众人也都热烈的鼓掌。
不错不错，这样一来……
姜荣心想着，眼神却注意到，在欢庆的人群中，有那么一位面容娇好的女生，靠在随行女伴肩膀上，一边微笑着，一边哭了起来。
这种感人的场景，泪点低的女生或许会哭出来，但绝对不会是那种表情。
那是爱而不得的败犬，是孤芳自赏的多情玫瑰，是自娱自乐，自我感动的小丑。
是只有姜荣才会有的表情。
“程程……”
望着暗自神伤的庄程程，姜荣喃喃自语。
他开始觉得到，自己似乎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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