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各言尔志？”这是《论语》中孔子问弟子的一段话，也入选了中学教科书。
不过这种美谈不只是发生在大圣人孔子身上，我也遇到过这种事情。
“难得有时间，老师想听听各位的理想。”我的高中历史老师，是一个架着眼镜的中年男老师。非常高大，而且总会露出一种看穿世事的笑容。大概学历史的人都是这样的，因为看得太多见得太多，所以遇到什么事情都会云淡风轻，一笑而过。
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潇洒身姿是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的。
于是，这年夏天，接近高二期末他在课上给我们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其实也不是他第一次问我们这种奇怪的问题。
我们历史课有自己的教室，这间教室不大，但是四面墙乃至天花板都布满了历史元素。或是重要历史事件的绘画，或是著名历史人物的头像，抑或是一些古代建筑甚至舰船的模型，甚至连地动仪这种东西都存在。
实木质地的长桌，一个桌子可以坐两个人，我坐在第二排。
“啊，理想或者目标，大的小的都可以，难得有机会咱们聊一聊。”老师环顾四周，貌似没有人主动说话。
这种当众讲自己理想的事，这不是当众处刑么？绝对会成为自己的黑历史，会羞耻一辈子的！
所以说，“何不各言尔志”的奇谭佳话只有孔子师生这种千古圣人们才能诠释得那么轻松自然。
“要不按顺序说吧。”
“小金，你先来。”是在我前面的那个女生。
“我……我么？”她夹着一副眼镜，平日里就是怯生生的。
老师难得为难地挠了挠下巴，“哎呀，有什么不好呢？同学们都会说。”
“就当是我们共同的小秘密？谁也不许泄露出去哦！”他笑着，以至于我们都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
“当然，作为交换，老师也会讲讲自己。”笑眯眯地说，“年少有梦，这才是少年人！”
“那……老师，我想学经济。”
“为什么呢？”他追问道。
“因为……经邦济世，这才是经济的目的。”
“小金很棒！”老师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李某人的学生。”
小金同学羞红了脸蛋，好似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后面男生扎堆的那个方向。
哪个少女不怀春嘛。
31个人的班级，22个女生，这是历史学科独有的待遇。而我这个从不在男生扎堆的后方落座的主，也一直享受着jk环绕的美妙人生。
“还有人要说么？”老师从口袋里掏出一大袋糖果塞进一个大罐子里。上课吃糖，按照老师的话讲，有助于提高上课的兴奋感。
“我要说！我要说！”我一脸惊诧地看着我身边坐着的小樱。
还真是从未听说小樱以后想做什么呢。
“哦？小樱，你想说什么？”老师欣慰地推了推眼镜，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我要说！卫腾理想可远大了！”樱清婉的声音竟然变得亢奋起来。
“喂！不许瞎说！”我急急地压低声音在她旁边警告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自己的理想！”
“哦？”坐在后面的罗琦漫不经心地声音传了过来，“有意思，我还以为卫腾就是个没有梦想的咸鱼呢。没想到是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他奶奶滴，你小子下课给我等着。
“卫腾理想可远大了！”她两只眼睛闪着光，就像是有小星星一样。高高扎起来的马尾辫都随着她上扬的语调兴奋地翘了起来。
“卫腾想做什么？”老师柔和地目光转到我身上。
“卫腾想支教！”她抢过了我的话。
“哦？那还真是意外！”
“喂喂，我哪里说过我想要支教！”
“欸，可是你以前说过啊，你想做教育。你想做个大教育家，把你想告诉人们的，告诉孩子，这样以后的人就都会你想要传递的东西了。”她手指抵着下巴，楚楚动人地看着我。
“卫腾骗我？”
啊！对着这双眼睛，谁能骗她啊！
“我……我没说过我要去支教。那也太苦了。”
“我还以为卫腾是一条有梦想肯吃苦的咸鱼，没想到是一条……”
罗琦那小子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混蛋！又想打架了是不是！”
“哦哟，上次被我摁在地上摩擦的是哪个小家伙？哦，是卫腾啊。”
“这两个家伙……”已经有同学捂住脸，不忍直视了。
“这俩家伙怎么又干起来了……”
“俩活宝吗？”
“好耶！有架看咯！”后排的一个男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两大桶爆米花，喷香四溢的我都能闻到了。
“哪来的！分我一点！”
“我也要！”
“老师！男生们吃独食！”
“给我一点！”
“咳咳，”教室里热闹的丝毫不比教室外吵闹的夏蝉差一丝半点。
“卫腾啊。”李老师眼镜后面是一双洞穿世事的眼睛。那双眼睛看着我。我拧着身子，还没从座椅上窜出去，就被这双眼睛捕捉到了。
“卫腾……”后面这半句话我记到现在。
“卫腾你，有宰辅之才，无帝王之相。”
教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我也安静了下来。
滴答，滴答。钟表秒针一点点挪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咳咳，”老师又咳嗽了两声，“卫腾，我说的对么？”
若是换作现在的我可能会苦笑。
但那个时候我沉默了。
重点是宰辅之才么？不对吧，应该是帝王之相。
两者差在哪里了？
“卫腾？”樱清婉的声音钻入我的耳中。她那只清凉的小手在桌子底下悄**地摸上了我的手掌。就像是夏日里的一缕清风拂过，我下意识地望向风来的方向。
“卫腾是宰辅哦！”她俏皮地眨着眼睛。
“又取笑我了。”我苦笑着，翻过手来把她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攥在掌心里。
好柔软，嫩滑的肌肤，清凉的体温。
欸，她的脸好像有点红了欸，就像将开未开的小樱花，细嗅之下，仿佛有淡然的芳香。
“卫……卫腾……”她声音特别小，还有颤音。
“手，不许抽走！”我愤懑地说，“不许抽走！谁叫你又取笑我！”
“哦……哦……”竟然真的乖乖地听话了，明显能感觉出来那只有些僵硬地小手变得温顺地放在我的掌心里。
“卫腾……”她轻轻呢喃着我的名字。老师早已经开始指点下一个人。
“你想知道我的理想么？”
我微微一愣，旋即感觉到那只小手的掌心里竟然沁出了汗水。
她轻轻合起眼眸，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我想……”
啊……
这个夏天真是太热了。
欸？教室里开空调了？
还是好热，怎么会这么热，真奇怪。
“卫腾！你的脸也红啦！”小樱奸计得逞地挥舞着另一只没被我攥住的小拳头，至于那只小手则一直被我攥住。
一直被我攥住，谁也不愿意松开。
那节历史课，或许比我所有历史课加起来的收获还要巨大。我或许会不记得美国独立战争，会忘掉王安石变法，会想不起拿破仑，会丢掉所有学得到的知识。
但是，“宰辅之才，帝王之相。”我一直记到现在。
就如同一鼎洪钟在我耳边敲响。
我欠缺的是什么呢？魄力？雄心？领导才华？或许是全部。
不过……
我捏了捏掌心里的这只小手，软软的。
做不了帝王也无所谓啦！眼睛里有她就真的很好。
“虽然是想让卫腾脸红啦，但是我说的可一点都没有骗卫腾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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