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多彩的花卉间，寒风凛冽。银发的华装少女坐在花园的亭子里，轻轻摇着折扇，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金发的大衣女孩坐在对面，拿着羽毛笔，在信纸上唰唰地跟着写。
瓦莲京娜负责口述，安菲莉娅负责记录。
写信谁都会，但要写的好，写的得体，就要下功夫了。
瓦莲京娜属于是那种不学无术的人，你让她写点今天吃了啥的流水账还行，写这种有点深度的文字，就抓瞎了。
何况自己写信也有点掉价，贵族和平民的区别就是平民事事亲为，贵族坐拥其成，不然怎么区分阶级？
不过虽然女大公不需要亲自写，但也要自己确立主题，了解内容，免得到时候谈到情书就一问三不知，对不上口。
“写得如何？”讲了半小时，瓦莲京娜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她招招手，自有女仆端着茶上来。
以往她都是直接喝酒的，但现在酒也被禁止了，只能喝茶怡情了。
“已经写完了，请殿下过目。”奥菲莉娅双手拿起信纸，尊敬地递交给公主。
瓦莲京娜接过信纸时，偶然注意到了奥菲莉娅的手。
她的手并不光滑，带着几处淡红色的伤疤和结实的老茧。作为一个武者，瓦莲京娜看人总是会留意一个人的手，只是奥菲莉娅先前都带着手套，写信时才取下来的。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瓦莲京娜好奇地问道。
“是以前在战场上遗留下的老伤，不算什么。”奥菲莉娅淡淡地说道。
“你上过战场？”
“……我参加过第四次东方战争。”奥菲莉娅似乎不愿意提起往事，沉默道。
“那是七年前的事吧？那时候你才几岁？”瓦莲京娜吃惊道。
第四次东方战争是乌拉尔帝国在1787年对南方的奥托曼帝国发动的战争，因为奥托曼帝国位于优罗巴大陆的东方，所以被称为东方战争。
乌拉尔帝国与奥托曼帝国在领土上存在重大矛盾——虽然乌拉尔好像和每一个邻国都有领土争端——因此在一个世纪以来两国纷争不断，平均每二十年就会爆发一次大规模战争。
奥菲莉娅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在第四次东方战争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怎么会参战并幸存下来的？
“那时候我十二岁，殿下。”奥菲莉娅转移了话题，“请您确认信件，有什么疏漏之处，请向我提出。”
瓦莲京娜挑挑眉，不再纠结，而是一手端杯，一手捏纸。她抿着茶，扫了几眼文字，带着小小的讶异道：“写的不错啊，能写出这么多。”
她只是随口讲了几句抽象的描述，奥菲莉娅却写出了一大篇华丽的文字，又带着少女怀春的娇情。
瓦莲京娜就是掏着心窝子，也写不出这种话。
被公主夸赞，奥菲莉娅没有露出得意或自豪的神情，眉眼依旧是和无云的天空一般淡泊。
女大公有些恼火，她好不容易夸人一句，对方却一言不发，板着张脸，让她有些尴尬和下不了台。
这人莫非是阿列克谢派来气我的？
“你要多少钱？”虽然气，但写得确实不错，应该给点赏赐。
“感谢殿下的好意，但这是阿列克谢大校托付的任务，不需要他人的报酬。”奥菲莉娅平静地拒绝了。
这个女人从来的时候就一口一个阿列克谢，好像关系有多好一样。
区区一个平民而已，他又不是你的哥哥！
瓦莲京娜面色骤寒，茶杯往桌上一放，拂裙起身，把信纸转交给女仆，带着些许怒意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你的事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走吧。”
奥菲莉娅还是那副如木头般的表情，她站起身鞠躬：“是的，殿下。”
瓦莲京娜冷哼一声，提起裙子快步离去，服侍的女仆们连忙跟上公主的步伐。
在她背后，奥菲莉娅还在那里深深地躬着腰，发丝垂落。
回了宅邸，瓦莲京娜看见阿列克谢正坐在厅子里，悠闲地吸着烟。他嘴里叼着烟嘴，笑着招呼道：“你好啊，大白鹅小姐。”
经过两个月的特训，瓦莲京娜在风度上还是提升了不少，以往她听到这种话肯定要恼怒，但现在她只是轻轻抬一下眉毛，不予理会。
阿列克谢自觉尴尬，就不会再嘲笑了。
但现在瓦莲京娜正有话要问阿列克谢，她双手抱胸，质问道：“那个叫奥菲莉娅的人和你什么关系？”
“啊，你见过她了啊。怎么样，水平还不错吧？”阿列克谢吐出一口烟，“是我推荐她来的，虽然是军人，但文采不亚于作家哦。”
“你的烟呛死了，别在房间里抽。”瓦莲京娜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参谋部的部下？”
阿列克谢耸耸肩，把烟斗搁在一旁：“以前战场认识的战友。”
“你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当战友？”瓦莲京娜讥笑道，“原来你还挺童心未泯的。”
“奥菲莉娅告诉你了吗，那也没啥好隐瞒的了。”阿列克谢说，“嗯……在战场上，她救过我，作为回报，我把她安排到乌巴尔格勒的参谋部里。”
“她是怎么救你的？”女大公好奇地问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当时我在战场上被几个马穆鲁克骑兵包围了，差点就要被他们捅成筛子。多亏奥菲莉娅突然出现，帮我解决了那几个骑兵。”
“你肯定在骗我，一个小孩怎么打得过骑兵。”瓦莲京娜盯着哥哥的眼睛。
“所以我说你可能不信。”阿列克谢眼神散漫随意，不像是在撒谎，“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要小看奥菲莉娅，看起来瘦瘦小小，说不定比你还能打。”
“哼，是吗？”瓦莲京娜说道，“一个不知礼数的白痴而已。”
“她惹得你不开心了？”阿列克谢笑着说道，“奥菲莉娅是军人，不是很懂变通……也可能是因为你脾气太坏了。”
你在帮那个女人说话？瓦莲京娜心里有些不快，仿佛她的东西被谁抢走了一样，急吼吼地说道：“我看她是你的情人吧。”
“情人？”阿列克谢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信不信我去告诉父亲！”瓦莲京娜急了。
“那就去告诉他吧。”阿列克谢中止了笑声，摊手道，“你还怪有趣的，情人都冒出来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肯定就是！”瓦莲京娜恼羞成怒，甩下一句话就走了。
阿列克谢莫名其妙地挠挠头，不明所以。
……
两国之间的信件翩飞般来往，各国报纸的头条渐渐被皇室们的婚姻所取代，街头巷尾的人们兴奋地聊着这件少有的大事。
有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与哈布斯堡这个老牌家族的这次联姻将会大大提升乌拉尔帝国在优罗巴的影响力和地位，也意味着那个东方之国膨胀的野心。
西方人对于乌拉尔是又恨又怕，这座由吸血怪物、兽人组成的国家在大陆强权间登场的时间很晚，三百多年前才击败了金帐汗国独立建国为乌拉尔公国。
乌拉尔虽然年轻和落后，但却有着可怕的侵略欲，它对领土的渴望如同一头刚刚冬眠苏醒的巨熊，无休无止地饕餮着土地，发动着战争。
起初它不过是个冻原上的小公国，却凭借着智慧与组织，将各个实力强于它的东优罗巴国家逐个击破，成长为今天的庞然大物。
以理性的角度分析，是由于乌拉尔土地贫瘠，物产稀少，为了生存资源，势必要向富饶的西方扩张。
而且乌拉尔地处东优罗巴的平原，一路以来无关可踞，无险可守，首都直接暴露在西方人的眼前，门户大开。缺乏安全感的乌拉尔只能不断地扩张疆域，以攻代受。
乌拉尔有句俗语说：“剑的强取，胜过盾的安逸。”
尤其是近百年来，乌拉尔的彼得大帝西化改革，击败北方强国诺德，攻占出海口，跻身大陆列强，登基为帝。
这引发了西方人的恐惧，虽然乌拉尔想方设法地加入西方世界，可西方人只觉得这些野蛮人危险而可怕。
奥斯特里茨皇室竟然没有选择其他的列强，而是选择了这个乌拉尔帝国？一时间舆论哗然，口诛笔伐。
“哈布斯堡王朝与罗曼诺夫王朝联姻，或为封建专治的再次强化。”高卢共和国 《民主报》
“乌拉尔帝国的野心！它的利爪究竟要伸向何方？”普雷西亚王国 《东堡时报》
“因为一场婚礼，大陆强权会迎来统一？专家锐评：极为危险的信号。”不列颠尼亚联合王国《伦道尔周报》
总而言之标题起的一个比一个唬人，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一样。
多数民众只是跟风凑个热闹，骂几句乌拉尔人过个嘴瘾，但各国政府确实有的为此愤怒有的为此不安。
奥斯特里茨作为老列强，联姻的对象应该是优先考虑自己的邦国或是盟友，何况如今老皇帝病重，卡洛斯王子又是唯一的储君，在诸侯眼里简直是块行走的香饽饽。
各国王室磨拳擦脚，准备用一个女儿把这香饽饽拿下，可没想到这到手的香饽饽，竟然飞到一个蛮子路人手里了。
其中最为愤怒的，就是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大公。
佛罗伦萨是神圣如茵帝国的小邦国，但有两样东西闻名于世界，一是艺术，二是商业，文艺复兴便是在那里爆发并流行的。
而造就这辉煌的，便是其统治者，美第奇家族。
这个家族是金融业的巨头，掌控着多家银行，他们铸造的货币在全世界都流通，即便在东方的夏国，美第奇金币也是赫赫有名的硬通货。
他们还资助了大量艺术家，收藏有无数艺术史上无价的珍宝，富可敌国。
美第奇家族同时也是奥斯特里茨皇室最大的债主，哈布斯堡家族向他们借取了巨额的欠款，却不准备偿还。
当然，美第奇也不认为哈布斯堡会还，这笔钱与其说是贷款，不如说是向宗主国缴纳的保护费，而且美第奇大公的目标便是以此为筹码，向皇室联姻。
为此他将自己的女儿早早地送到奥斯特里茨首都维也纳，与王储进行接触，并且也得到了皇帝斐迪南四世私下同意联姻的约定。
现在却被乌拉尔帝国半路截胡，甚至还把正牌公主换成了旁系的亲王来代替——好像很瞧不起这门亲事一样。
而皇帝竟然没有动怒，反而仍在热衷地促进两国婚姻。
那他算什么？他的女儿又算什么？皇帝宁愿要一个异教的吸血怪物，也不要一个祖上出过多位教皇的名门公主？
美第奇大公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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