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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飞雨

第三章 飞雨

宁静的七叶村,雨,如注。

聆音的手肘撑在窗框上,支着一副垂头丧气的面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雨帘从瓦房的屋檐上盖下来,给远处的景色平添了几分朦胧。倦河懒懒散散地在瓦房前拐了个大弯,好让浮萍在大雨中尽情地舒展自己娇嫩的花瓣。而雪岭,则在天地交融处化为了淡淡的一抹,若即若无,好像造物主无意间挥洒的一笔,如此的洒脱随性。

爸爸就在那里吧,聆音心里想着,几天前爸爸告别时那冰冷的面孔依旧如遗留在聆音的脑海的残像。“别乱跑!”是他留给女儿唯一的一句话。“听你的话就是我傻了。”聆音对着远方父亲的所在吐了吐舌头,“要不是这该死的雨,我现在该有多自由啊。早该跑到村口驿馆那听那些行商讲那些外面世界的故事,什么藩王离乱,九妃跃楼。甚至还有可能打探到千羽的消息,自那个夜晚后已过了五年,他还没来履行当初许下的承诺,是不是忘了呢?”想到郁闷处,聆音随手抓起一本书就往身后的墙上砸去。

“磞!”拿着一只笔在墙上飞上飞下涂鸦的燕忽的受了这一惊,扑腾着翅膀直往后退。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将她气嘟嘟的小脸直逼到聆音的鼻尖上。指着墙上的画像小鸟般的吱吱叫着。

聆音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那歪歪扭扭,不成人形的画像,毫不客气地将燕推开,起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书。“行啦,别生气啦,就你画的这水平,这算是给他整容了吧,只是可惜了我的书啊。”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书上的墨迹。

“咦,对了,书!!!”聆音突然叫了起来“爸爸不是从来不让我进他书房的吗?今天正好逛一逛。”想到这里,聆音箭一般地冲出了房间,只留下依旧面带愠色的燕赌气似地在聆音所有的书上都“刷刷”画上歪歪扭扭的小人。

“哇,这么多书啊,真是个好地方啊。”聆音目瞪口呆地望着整整齐齐摆满三个书架的书籍,宛若见了珍宝一般,爱不释手。“爸爸真是太小气了,每次就给我几本书看,讲的还都是什么道德仪态,现在这个书房就是我的啦,我想看什么看什么。”她修长的手指爱抚似的划过一本本各不相同的书,不时取下一本,翻翻看看。

“咦,这本是《天问·颂神》,记得村口驿馆的过路术师说过,这本书记载了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术法心诀,被视为一件举世珍宝啊,哈哈,没想到爸爸还有这种好东西啊。”几乎没有犹疑,聆音将它从书架上取了下来。

“喀拉拉”一声,书柜后的墙面忽然陷了进去,一个暗格出现在聆音眼前,“怎么,还有机关?连这么厉害的术法书都摆在了外面,那里面的东西岂不是价值连城?爸爸啊爸爸,你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聆音自言自语,她揣起了《天问》,踮着脚尖伸出一只手探入暗格里摸索着。

可令她大失所望的是,找遍了整个暗格,就只有一封挤满了灰尘的信躺在暗格的角落。聆音小心翼翼地拾起,用袖子拂去了上面的尘土,信的字迹已有些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得三个娟秀的字体,“至……聆音”。“写给我的?”聆音捏信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她迫不及待地想拆开这封不明来历的信,但她的手刚碰到封口,就霎时间停下了。

阻止了她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呼哧,呼哧”沉重的呼吸声由远及近,那狂乱的节奏不可能属于人类,聆音仿佛可以感觉的到那血盆大口中喷出来的热气还有从它青色的獠牙扩散到雨中的白雾。那个不知名的野兽就在房外,只与聆音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壁。

直觉告诉聆音要赶快逃走,但她的脚下宛若生了根一般分毫不能动弹,野兽敏锐的鼻子似乎已经搜索到了墙这边的气息,巨大的前爪搭在了墙上,“嘎吱,嘎吱”裂纹渐渐地在石板墙壁上出现,扩大……

危急关头,聆音终于找回了自己对脚的控制,发疯似的像屋外跑去。

与此同时,墙轰然倒塌。狂躁的力量从背后摧枯拉朽地靠近,聆音甚至没有时间回头看看那野兽的模样,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本能的声音——“跑”。屋内狭小的走道延缓着身后庞然大物的速度,聆音可以感觉的到身后飞迸的石屑刺进自己脖颈处裸露的皮肤,刺骨的疼痛直渗入骨髓,可她顾不上疼痛,一个急冲来到了拐角处。

“就是这里!”过了拐角的聆音转过身,双手在身前交叉。“织索· 缚”,随着一声厉喝,纯白的光芒从她掌心吐出,拉成一条条细长坚韧的白线,四下相连,交织着在走道狭窄的空间里拉开了一道错综复杂的网。

那只野兽冲过拐角,这才看见了这道猎物给自己设下的陷阱,横冲直撞的它来不及减速,便撞上了那白色的织网,锋利尖锐的线勒进它的皮肉里,拉出一道道血痕。野兽的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咆哮。

被追杀了那么久,聆音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只怪物的尊容,那是一只半面黝黑半面纯白的猎犬,诡异地从脸的中间整个身体出现了一直延伸到躯体尾部的黑与白分界,甚至连左右的獠牙也是黑白分明,它用一双硕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聆音,目眦尽裂,几乎滴出血来。

“天啊,你真丑。”聆音盯着落网的猎犬呢喃道,“嘛,不过落在我的网里你就认栽吧,这可是我从一个云游术师那里偷学来的呢。还没有野兽……”她得意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那只困兽挣扎着,蛮横的力量将白色的丝线一条条从墙上扯了下来,在一点一点地挣脱网的束缚。

“不是吧,这个言灵术也太水了吧。”聆音抱怨着,拔腿就跑,可她刚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黑影上。“奇怪,这里没有墙啊。”铃音揉着疼痛的鼻子嘀咕道。

“我才走几天啊,看看你把家里弄成啥样了。”一个冷冰冰声音说道。

“还说我呢,谁叫你设下的结界那么不堪一击,能让这只野兽那么容易就跑进来。你太不讲理了,爸爸。”聆音气嘟嘟叉着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屋子四周设下了结界?”男人的声音满是诧异。

“我跑出去时驿馆里那些术师告诉我的,爸爸以前也是很厉害术师吧。”

男人身子一振“啊,这样啊,本来就不该把你当做会听我话的女儿。在这一点上你还真是像我啊。”他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是瞒不住了呢,真是对不起了,倾弦。”那一刻,聆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她分明看见,一直冷酷的爸爸的眼眶中似乎隐约闪过了泪光。

“聆音,你退下,剩下的交给我来。”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为什么啊?我还有很多术法没有用呢,这看上去是很好的练习对象啊。”

“退下!”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你那点半生不熟的术法还对付不了这样厉害的魔兽。就别捣乱了!”

在这样的威慑下,聆音只好吐吐舌头退到了父亲身后。在一旁看着对峙着的父亲和黑白猎犬。

黑白猎犬早已挣脱了罗网,龇着牙注视着父女俩,可能是感觉到了这个男人实力的不俗,一直没有冒动,而只是暗暗摆好架势寻找着一击制敌的机会,可这个男人即使在交谈,一双豹子般尖锐的眼睛也丝毫没有离开过它,没有给它一丝可乘之机。两人宛若搏斗的野兽,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对方的漏洞。

兽的耐性终究还是不如人,猎犬的四爪死死地钉在地面上,同时将自己的身躯向后弯成了弓形,蓄势待发,它身体的附近甚至可以看见狂乱的星尘与空气摩擦所产生的火花,“噼啪”作响的静电宛若爆竹般的炸裂开来。

“蹭”,聆音的眼睛一花,猎犬的身形就这么的消失了。刚才待过的地方仅仅留下数道刻得深深的爪印。

“【混感】吗?”父亲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短刀。“果然是灵兽啊,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父亲轻轻举起左手,在空气中点了点。一圈金色的涟漪从他指尖扩散开来。

“它哪去了,爸爸?”聆音莫名地看着父亲。

“人有五感,形、声、色、味、触,”父亲的回答不着边际,“【混感】,能利用自身的星尘干扰敌人感官的能力,这不是普通的灵兽啊。是我大意了啊,还以为刚才它星尘的释放只是为了吓唬我们。这一手可把我们耍得云山雾罩。”

“哇,好厉害,我能把它留下来当宠物吗?”聆音兴奋地挥舞着双手。

“那当然……不行!!!有个精灵就已经让我够头疼了。我可没法忍受这家伙。”父亲的话没有余地。“所以说,给我出来吧!!!”父亲的手飞快地一划,手指上荡出的涟漪如金蛇一般地袭向走道的一角,瞬间缠绕,捆绑住一个无形的物体。

“织索·天罗”男人一身厉喝,一缕金发从他戴的严严实实的帽子里滑下,垂在额头前,早已被岁月磨去的青春仿佛在这一刻在男人身上重生了,金色枷锁生出无数细小的倒刺,死死地勒住了墙角那上蹿下跳企图挣脱的物体,猎犬“呜呜”地悲鸣着,挣扎着现出了身形。它黑白分明的面孔在痛苦的折磨下扭曲得格外狰狞。

“现在你可以现身了吧。”父亲把手放在了刀柄上,不动声色地说道,“自己动手前先用猎犬来试探猎物,还真是老奸巨猾,怎么,对你而言这次狩猎尽兴吗?”

“哈哈哈哈哈哈!”门外大雨深处传来了笑声“果然不愧为当年名冠天下的三游侠之一啊,逐浪。”一个少年从门口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一身简洁黑色的胸甲露出了他平坦紧实的腹部,一张雪豹皮围在腰上,点缀着火红的流苏,他如野马般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聆音,露出了洁白无比的牙齿。

被少年这么盯着,聆音的脸上不禁泛起了一圈红晕。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那么了解我的身世?”逐浪看到少年对自己女儿轻浮的表情,有些怒火中烧,同时这个少年又对自己了如指掌,看来,如果需要的话,得让他命丧此地了。

“你能不能不要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男孩的视线从聆音身上收了回来,“我呢,其实只是想向你要个东西。只要到手了,我们可以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伤了我的狗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了。”

“此话当真?”逐浪陷入了沉思,确实,和这个实力莫测的男孩打起来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好不容易的避世生活也会被打断,能够以身外之物保自己和女儿平安,实在再好不过。逐浪被男孩开出的条件打动了。

“说吧,你要什么?”男人的语调依旧冷静。

少年墨眉轻挑,毫不犹豫地指向了聆音。

“我要她!”

“啊”逐浪和聆音心里一惊,尽管对男孩的条件做了推测,但实在想不到他会提出这么一个荒唐的要求。这个天下,会有拱手送出自己女儿的父亲吗?感到自己被戏耍了,逐浪从气得发抖的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你做梦!!!”

少年无奈地摊开手,“就知道你不会同意,但是呐,结果至少都会是一样的,因为我就算使用武力,也要把她带走。”

“带走什么的,你试试看啊!”逐浪的瞳孔已充血变得通红,金色的星尘如波涛般地从体内涌出,宛若波浪般的扩散到整个房子。

“沧澜·寒刃”无数的冰刀破土而出,疾若闪电,凶狠地笔直刺向了毫无防备的少年。

“交涉破裂了啊。”少年的脸上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笑。“看来可以好好玩玩了呢。”面对冲向自己的冰刃,少年不慌不忙地带上了一对鹿皮手套。“只是你可别那么快死呀,死了就不好玩了。”话音刚落,男孩就如幽灵般地从空气中消失了,只留下他瘆人的笑声,回荡在屋子每个角落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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