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正在稳步地行驶中,在昏暗的夜晚里,就像是一颗从太空中划过的流星。
舱内十分安静,由于已经临近半夜,车上的人们几乎已经休息了。现在的车舱就像是夜晚中的森林,几乎听不见什么动静……坐在靠窗位置的东阳根本没有心思入眠,不像旁边的白清言一上车就直接呼呼大睡。或许是因为内心焦躁不安,他决定到餐车去坐坐。
尽管东阳已经竭力减少噪音,但是轻微的摩擦声还是被缪熹捕捉到,她原本轻轻闭上的眼睛也一下子睁开。“你想去哪?”
“啊,抱歉,我吵醒你了吗。”东阳不好意思地道歉道。缪熹看到东阳难堪的表情,无所谓地叹了口气,“不,你想多了。我本来就是醒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想去走走。”东阳支支吾吾地说着,同时,手指不自由地摩擦起来。
“要我陪你吗?”她稍加思索,如此道。但她的脸上却没有浮现那种小女生的喜悦,而是一种难以察觉的关切。
“抱歉,我暂时想要独自待会儿。”可惜的是缪熹没有那么体贴,她除了能够给予一点象征性的问候,其他的也做不到了。
东阳一步步走向餐车,最终来到餐车的一个角落找了一个座位,这里存在着同样拥有烦恼的人,由于车上并没有其余的地方,他们一致来到了这里解解闷。或许他真的需要帮助,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009夺取意识,虽然他并没有此般想法,但是009的意志对于目前的东阳来说实在太过于蛮横强韧。他希望在最坏的情况出现之前,有人能够帮助自己或者控制住自己。
然而,他的想法终究还是太过于理想化了。目前的他只是作为缪霖的替身而活着,而不是东阳。自己的存在,自己本人的思想,或许没有人在乎,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人,一个能够继承缪霖能力的人。说到底,不管是许鸿,还是缪熹或者白清言,他们与自己产生联系,只是因为他是继承者罢了。东阳——只是个空有名字的躯壳而已。他的内心有块缺口,好比生长在地表的一道裂缝,根本填不完。
他渴求……渴求自己的过去,他渴求被遗忘的记忆。哪怕它会给自己带来痛苦,哪怕它根本不堪回首,那也是自己曾经活着的证明,决不是像这样单单作为没有灵魂的人而存在。
他靠着窗边,外面不断划过星罗棋布的楼房,在如此偌大的地方,东阳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落寞感在他心头如同潮水般上涌,他注视着玻璃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脑海中009向自己张牙舞爪的形象挥之不去。如果说他是一个囚犯,那么缪霖的责任和009的存在就是束缚他的两道枷锁,它们将东阳的心阻隔在孤单冰冷的牢房之中,不见光明。
“这位小兄弟,你看似很苦恼的样子。”一名看起来相当亲切公司白领拿着一罐啤酒坐在了东阳正对面,他梳着平头,使他的气质显得格外精神。原本因为无聊而在车厢内踱步的他,注意到了躲藏在角落的东阳。“你是谁?”
白领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过路的,刚好看见了小兄弟比较愁闷的样子。”东阳警惕地观察白领的一举一动,他没有和陌生人打交道的经验,因此他保持着一贯的警惕。
“小兄弟,别用那么吓人的眼神看我嘛,我身上啥也没有,只是单纯的一个普通人而已。”他双手摊十,表示自己没有威胁。
“小兄弟你这么警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白领扣起拉环,里面的气体嗤的一下挤出来。“别看我这样,我以前还是做过一段时间心理医生的……虽然我接触的病人并不算很多就是了。”最后那一句他是小声地嗫嚅的,然而他随即转移话题掩盖刚刚所说的话,“那么小兄弟,你有什么烦恼呢?”
东阳别过头去,并不想搭理这个怪人,但是白领似乎根本不打算放弃,他继续说道:“你看……你闷着也是闷着,正好我没事,我听你说;你心情舒畅,我消磨时间。咱们双双获利。”
“听你这一说,你不就是拿我消遣吗。”白领闻言,一下子笑出了声,他痛快地畅饮一口啤酒。
“嗯,没错,那么你愿意说了吗?”
东阳的眼神不定地飘忽打转,其实他本人根本没有坚强,他缺少了太多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的他在心理上和普通人没有过多差异。他需要安慰,他需要发泄,任何人都可能,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突破口,就可以戳破他内心薄弱的防线。
“当一个人连他自己曾经存在的证明,曾经存在的意义都被抹去了,那么他算是已经死去了吗?”
白领明显被东阳问的第一个问题所怔住了,只见他也摆出一张严肃脸,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如此说道:“我不是很理解你的说法……你似乎很在意你的过去。”
他的这句话,无疑是踩到了东阳的地雷,东阳像是被刺中了脊椎一样颤了颤身体。“是啊……是啊……”他弱弱地说道。
“简直是胡扯!人的存在会被自己的过去所束缚住,那只是懦夫的言辞。”白领的情绪突然激动激动起来,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强行压制了回去。他继续说道:“听好了,一个人存在的意义不是在过去所寻找的,过去只能作为你所做过的足迹,时间是一条单向通道,你无法忤逆时间。你每走一步,都算是一个新的起点,这个起点不会再次出现,在匆匆忙忙中回顾自己愚蠢的过去,再被前面的坎坷绊倒,又留下一个愚蠢的足迹,直到最后,都没走好所有路。如果你从一开始注意的不是后面,而是前面,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你要知道,一旦失去了对未来的追求,抛弃了未来,那才是真的死去了。”白领用手指戳了戳东阳的胸口,脸上带着成年人的笑容。
“……”东阳陷入了沉思,他的一席话,实在是颠覆了东阳对于自己理念的理解,难道作为空壳的他,也可以拥有灵魂,感受美好吗?他是在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看来你需要好好思考思考。那么也差不多……”他晃了晃手里的罐子,空荡荡的啤酒罐里听不到半点水声。“就此别过,要是还有什么烦心事,下次遇到的时候,我们再谈谈也不迟。”白领好好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可以看出他算是个比较注重整洁的人。
他很快离开了餐车,留下东阳独自思考。“先生,你刚刚哪去了?”
“没事瞎逛逛而已。”
“先生您至少给我打个招呼啊。”
“诶,没……”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车厢。
“前方即将进站……旗州,请要下车的乘客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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