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爱了。
脸上那点婴儿肥也散了,成了一张清瘦的嫩脸,眼框红红的,和那时候受了委屈的一个样。
两手上还有新刀痕,头发也乱,也不知道这些天吃了多少苦……
那不靠谱的老师傅又在给他下套了!这么个入世不深不识人心的小狐狸,哪能儿逃得出老狐狸的套子呢。
要拦着他吗?洗髓也不全是坏事……
起码能是个全乎人不是吗?如果他一开始就想答应呢?温香暖玉主动入怀,多少人巴不得求不来的。
也许他是个有骨气的男子……
可他若是有骨气,又怎会被一群女子养着呢。
李陵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在窗外面无表情,脑中思绪纷乱。
柳白来到门外,走到她身边,“看够了吗?还是要再看一会儿?让你也过过眼瘾。”
李陵韶收回落在被窝上的和柔的目光,转身走向门外,李陵韶也紧随其后。
来到院门外,李陵韶就停了步子,冷声说道:“你给他下套。”
“本来是要的。”柳白停在她身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可套还没下完,他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了,说明他原先也早有此意了,我不过是推波助澜。”
李陵韶回过身来,与她对视,“我要亲自去问一回。”
“再如何问,结果也是一样的,你若是真相报答他,不如等他脚上伤好之后,找个折子帮他把皇位夺回来。”柳白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到时候要是需要我帮忙,定是义不容辞。”言罢,绕过她,径直向前走去。
也是。
就算不帮他,他又能去哪里呢?在这儿深宫中当一辈子老爷,给他娶下几房媳妇,好让他享尽齐人之福?
一个男子心无大志,跟废人有何异?同那些送进宫里来任人作乐的戏子岂不是别无二致。
不如帮他重回北狄,暗里给他的一些支持,若是他能帮自己造一番事业,不但可以一雪前耻,对于崇陵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暴雪纷飞的冬季已然是将要随着最后一次的雪过去,西北风呼呼地刮落的树叶就要抽出嫩黄的枝芽。
冬日的落日总是格外的柔美,夕阳虽然没有朝阳炽烈,但比朝阳矜持,没有朝阳鲜亮,但比朝阳红火。明快柔和的霞光渡在桑榆脸上,暖阳与白白净净的秀雅显得格外的相衬。
房间的窗台被收鞘用叉杆重新支将起来,只不过这次与往时不同,窗台是被全撑开了,整个院外的光景同流云都分明的呈现在桑榆眼前。
“今天我看厨房里有新进的一网子冻海鱼,就给你炖了一些做粥。”
收鞘晚上照例给他捧来一碗清粥还有几粒用腊裹住的药丸回到自己房间,要给卧病在床的桑榆喂吃的。
桑榆手心的口子太深,动不得。第一次收鞘要给他喂吃,桑榆同她客客气气别别扭扭的,愣是不答应。
可真等他硬要自己动手,手指一往下弯,口子被扯动了,流了血,吃了痛。这才肯学乖,肯让收鞘能好好喂他。
“来。”收鞘把人扶起来,让他背靠着床杆,“你吵别闷闷不乐的啦,等过两天你好了,我陪你去外头看看,皇宫其实也有许多新鲜事儿的,没有书上说的那么闷。”
收鞘起一勺子粥喂到他嘴边,桑榆微微张口,却只能吃小半勺,收鞘一时收不住,流了一些在他嘴边。
“哎呀。”收鞘将勺子放在碗里,食指戳在绣着两尾水鲕的手绢替他擦了,“还好还好,没流在被子上。”
收鞘放下沾着米粥的手绢,“下次我换个小点的勺子。”
“来。”收鞘勺起小半勺的粥送到他嘴边,正当他要开口再次吃下,收鞘却突然收回了勺子。
“有块姜在里头。”收鞘小心地把混在粥里的黄姜丝挑出来,才又喂了上去。
桑榆吃上一口,“下次放一点糖和醋,你就不用担心吃到姜丝了。”
“糖和醋哪里有姜管用,鱼腥味大,就得用姜丝才好。”收鞘又挖上一勺给人喂上去,“下次我先给你把姜丝挑出来,吃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会吃到姜了。”
桑榆眼神暗了暗,“不用。”
收鞘又叽叽喳喳的同他说话,不过桑榆已然不出声了,只安安静静的听着
他其实并不讨厌吃到姜。以前在家,他总要熬甜姜汤给她们喝。初二,初八,十五。
以往她们总嫌麻烦,不肯自己动手,桑榆看不过去,就同红袖学了,此后这便成了他的专事,连带着替她们洗充过棉花的月事带。
这对一个男生来说多少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好歹能让她们好受些。阮清姐说那两天不能让她们沾冷水,桑榆就帮着把家务活都早早干完。
只是如今……似乎已经不能再替她们分担一些事了。
收鞘刮刮碗底,给他喂完最后一口“你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忧心重重的。”
“嗯……小姐——”收鞘使手绢给他擦擦嘴边,“她惹你不高兴了?”
“没,我想睡了。”桑榆轻轻推开她擦嘴的手。
收鞘把碗放在椅子上,“哪里有刚吃过就睡的,小心那些粥从胃里又给流出来,堵在嗓子眼出不去进不来的。”
“那你陪我说说话好吗?”桑榆看着她,“这两天太闲,也没有人说过话,好无聊。”
收鞘浅笑一下,“好呀,清竹这几天也是在忙,好几天都没人同我说过话,整天都是练剑,昨天手都练抽了,小姐呀就是……”
“那个……”桑榆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你小姐,是谁啊。”
“啊?”收鞘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的小姐就是那天救你回来的人,就是穿着男装,也不难看出来嘛。”
按理说,小姐也应该让人知道了。迟早的事儿,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原来是个女人。
“那最近你有没有听过阮清姐姐的消息?”
收鞘狐疑一阵,“阮清?是你那个出逃的姐姐吗?”
收鞘的话越到后面声音越低,似乎是发现自己用错了词,却又改不回口了。
“边部说,她们已经到北狄啦,听人说,马一到边境就往渭山那边走了。”
还以为他真要和自己闲聊呢,原来只是想问他姐姐的事儿。不过要是他不问,自己还真就忘了。
柳白在她熬粥时过来嘱咐她将这事告诉桑榆,只是那时她看火切菜,手忙脚乱的,没太把这茬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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