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黎帆不太喜欢逛街。
这方面他与普通男性没有多少区别，主要是漫无目的的逛街与他的性格很是不搭。
而且眼下也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要知道学者可是随时准备逃亡的，他其实不应该在这里停歇，休闲的逛街，慢悠悠的赶过去。
但感受着身旁少女手心传来的少许冰凉，他就说不出半点自己原本的想法，而是顺着伊斯的心思，带着她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闲晃。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总感觉过去的时间好像要更加久远。”
这一路发生的事情说实话有点多，不过与伊斯独处的那个夜晚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柔弱的她实在是太少见了，可以说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她。
眼下这个充满主动，活力，会主动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在街道上来回走动的人，才是他最为熟悉熟识的伊斯。
“三十五十六个小时又五十二分，这是世界回馈给我的体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误差。”
精准的说出了两者分离的时间，得亏没有精确到秒，但即便是现在这样也足够让人惊恐了。
“好像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一起逛街过了，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正好我最近手头宽裕了不少。”
慌张的转移了一下话题，黎帆不自然地说道。
他这种说辞多少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更好的说法了。
实际上，这个世界都可以说是伊斯的所有物，这些商贩的财富，乃至他们的生命灵魂都可以说是在她的手中。
她就是规则制定者本身，完全没有遵守规则的必要。
但那样也就失去了逛街的意义，她是不会做出那种无趣的行为的。
“那我要吃那边那样东西。”
“好。”
这种程度的要求黎帆没有任何拒绝的必要，他牵着伊斯的手走向烧烤摊，开口向着有些空闲的老板说道，“老板，来一份……”
“两份。”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伊斯就开口对他的话进行了纠正。
“嗯，来两份烤串。”
“好的，小哥。这边这位是你的女儿吗？看在可爱的她的面子上，额外再送你们一串吧！”
开烧烤摊的是一位有些豪爽的大叔，看了一眼手牵手到来的两人，很是娴熟的开始做起了烤串。
他说的话无异于踩雷，伊斯差点没忍住想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好在黎帆紧紧握住她的手施加了点力气，以这种小动作劝住了她。
“那真是谢谢了，大叔。”
“别客气，我也有女儿，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缺少肉，要多给她吃的，这也是父亲的义务。拿好了。”
“好的，这是烤串的钱。”
随手付了钱，黎帆赶紧拉着伊斯的手离开了烧烤摊子。
“人家老板可是一番好意哦。”
说着，黎帆将两串烤串递给了伊斯，提醒了一句。
这类烤串就他所知应该是用某种飞禽的肉烧烤出来的，撒上香料之后的味道酥脆松软，很是美味。
“这我知道，他的确没有恶意。只是我实在很难接受，难道我们看上去不像是情侣，而更像是父女？”
伊斯气呼呼地咬了一口烤串，咀嚼了几口后才将它吞入腹中。
这个打击对于她来说不可谓不严重，她实在是很难接受这份落差。
“我倒是不觉得我看上去有那么老成。”
只看外表的话，黎帆大概是是二十三四岁，而伊斯则是十六岁左右，两人相差了一个头的身高差，要是正常应该是不会被误认为父女的。
但黎帆在近期犯了一个比较小的生活错误，导致了这个事态的发生。
吃完烤串，拿出纸巾擦嘴的时候，他顺便擦了一上嘴唇，也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啊，忘记刮胡子了。”
“好了。”
他话音一出，下一刻成片的胡子就刷刷刷的自动从他上嘴唇上被削了下来，随着风吹到了路边。
做出这件事的自然是伊斯，即便无法使用神力，她这具仿制原版的身体天赋也一样可以操纵森罗万象。
那是只属于她的加护，那是曾经的灵王所持有的独一无二的权能。
这回施展出来的就是操纵着微风轻松地刮掉了他嘴上的胡须。
“稍微有点心急过头了。”
“我可不想再被人当成父女。”
声音多少有些别扭，听上去像是在闹脾气。
黎帆赶忙学着以前的做法，用手轻轻帮她梳理了一下那头柔顺的紫罗兰色长发。
确认她没有再为这件事生气后，他才缓了口气，“那接下来去哪呢？”
“先继续走走吧。”
这个回答多少有些漫不经心，随性过头了。
看了一眼她手上只咬了一口就没有继续往下吃的烧烤串，黎帆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该不会……已经丧失了味觉吧。”
“果然瞒不过你啊，正确来说我现在五感中残留下来是触觉，视觉还有听觉这三者。”
“嗅觉也好，味觉也好，都因为诅咒的关系而丧失了。”
伊斯将原初的诅咒一半寄存在了黎帆的身上，随着他的第一次死亡而嫁接到了那些魔女的身上，赠予了他们不老不死的恩惠，以及各种诅咒的变种。
那份诅咒在他濒死之前可是处于封印状态的，在他死后才彻底转化成了眼下这类的东西，这是对伤害了他的存在提前准备好的惩罚。
同时也是对这些具备着成为神明资格的器皿进行的考验。
她们是下一任牺牲者的备选，名为神明的牺牲品。
能够被黎帆选中的贤者，其灵魂可以说是极为特殊，且少见的。万里挑一都不足以形容其稀有度，也正是因此具备了那个资格。
明明一直都在承受痛苦，但她此时露出的笑容却与往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还是那样的美丽，洋溢着只属于她的自信与骄傲。
全然看不出她的此时正在忍耐着折磨与痛苦。
“为什么要为了这个世界做到这种程度。你可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你可是最讨厌责任，负担之类的词汇了，不是吗？”
黎帆扶住她的双肩，摇了摇她的身体。
周边人的视线不由汇聚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但却并没有人敢于与他们发生牵扯。
因为在认真的交谈中，两人身上的气不由的散发了出去，而也就是这样东西，对周边的身影产生了劝退的效果。
而当事人可以说是完全不在意周边人的看法，将这段至关重要的谈话延续了下来。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有些恍惚，又有些迷茫的思考了片刻，随后少女再度微笑着给面前的同伴做出了答复。
“可能，大概是因为，我不想成为像她那样的神吧。”
这个笑容里面的辛酸，大概只有她本人才能够理解。
曾经，上一代的神明为了收束世界的恶意而创造出了像伊斯这样的牺牲品。将恶意，怨念的对象引导向伊斯的身上，并且最终确实的令世界的污染速度下降了不少。
那是由伊斯这类存在的牺牲换来的拯救，一如曾经黎帆无法原谅与允许这种行为一样，伊斯也同样无法认同与接受。
所以她高举起弑神之剑，将上一代的神明杀死。
当然，伊斯也做好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但结果却并未如愿。
她再度从深渊中苏醒，同时体内已经不再流淌着原先的魔力，而是被那个女神遗留的神力所取代。
在最后的最后，她依然没有半点悔改，而是选择将牺牲者的权限转交给了伊斯。
既然你否定了我，那你又能做的比我更好吗？
那位神在逝去之前，未尝没有这种想法。
事实上，伊斯做的的确比她要来的好得多。
她在继承权柄之后首先恢复了这个世界的秩序，随后率领着身边的同伴一同重新建立起了国家，最后回归天上做起了净化污垢，污秽的工作。
由牺牲他人建立起来的世界，终将迎来反噬。
正因为自己就是牺牲者，所以伊斯绝对不会再制造出多余的牺牲者，至少在她死前不会。
死后的事情，她也约束不到。
“那牺牲你的幸福就可以了吗？我不能接受，也不会认同这种事情！”
如果努力挣扎的尽头，还要继续作为牺牲者，作为消耗品生存下去，那样对她来说太过分，也太可悲了。
这种事情，黎帆不想接受，也不想认同。
“你在为我的遭遇感到愤怒？感到悲伤吗？谢谢，但是你又能做到什么呢？什么都做不到的。”
“连我都无法战胜，连我都赢不了的你，说出的话实在是过于欠缺分量了。”
温柔地包裹着黎帆的愤怒，伊斯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双瞳中没有过往的流光溢彩，只有无尽的黑暗，再也不复原本的灵动。
她一定是放弃了，很早很早，察觉到这个世界本质的时候就放弃了。
“我确实是无力的存在，比起你们来说也的确是相差甚远。但那并不代表我什么都做不到。”
“曾经的我的确无力，没有同伴的帮助什么都做不到。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我在旅行中掌握了属于自己的力量，不断的变强着走到了今天这里。”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拯救你！所以！”
黎帆从未认为自己会说出这种近似于主人公一般的发言，他向来不喜欢许下自己无法确保视线的承诺。
因为他很清楚，给予重病的病人以希望是一种非常残忍的行为，尤其是那个希望无法实现的情况下。
这应该是他第一回做出这种空头支票一般的承诺。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知道他做不到，伊斯也仍然开心的笑了起来，主动接受了他这满是虚假的承诺。
“既然如此，那我就满怀期待的等待着王子大人登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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