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会儿，叶轻吟才从怅然的心境里退出来。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朝兰手中的灵果，吃掉小半的样子告诉自己，她大概走神了四五分钟的样子。
这几分钟的回忆是那么的绵长痛切，搞得她略感乏力起来。那位徒弟是自己最寄以厚望的了，这新晋的星女候选人再怎么出色，也抵不过曾经的爱徒与自己共度的时光。
强打起兴趣一般，叶轻吟揉着太阳穴，轻声道：“兰妹妹，那弟子叫什么名字？”
“啊？哦！一一”朝兰没想到叶师姐已经回过神来了，连忙把手中灵果放在一旁的桌上。“这小女孩名叫言梓，来自世俗界的卞南城，是天生五根俱全者。入外门时不过九岁，是筑基初期。
她入门后的两年时间里对本门尽心尽力，不仅出色完成任务，与周遭之人无论是一同入门的弟子，还是早些入门却无缘入内门的师姐妹，她都不在乎对方是何等身份者，与之相处十分融洽。
而与众人打成一片之际，也不落下修行进度。两年间，仅靠着那些通过宗门委派任务挣去的修行资源，言梓便已经从初期径直迈入了后期，甚至在奇经八脉中，隐隐间已有灵力沉淀之象。”
朝兰如数家珍地禀报道，说一个弯一根手指。当灵力出现沉淀现象，就意味着已经走到了筑基期的尽头，是突破至出窍期的时候了。
“哦，两年时间踏入筑基巅峰？”
叶轻吟挑了挑眉梢，颇有些兴趣的样子。上个星女折损是巨大的损失，这是毫无疑问的。而若是因此就沉浸在悲伤中不再用心培育新人，那可就是等同于欺师灭祖之罪了。
当听见有新的候选出现，并且还是天姿娇纵，她便将对那个谁的怅然若失暂且放在了一旁。
朝兰道：“回师姐，师妹暗中观察其两年，亲眼见证其一步步成长，此情绝无半点虚假的。”
“嗯哼？看你的样子，似乎对其照顾有加？”叶轻吟似看破了她的内心般，挑眉道。
“不……是的，不过我保证没有过度扶持，九成都是她自己的本事。言梓小妹妹本身十分开朗活泼，师姐若是有见过她的话，肯定会赞同师妹我的说法的。”
见朝兰这样夸赞的样子，叶轻吟倒是增加了几分兴趣来。她伸手道：“拟象带了吧？拿来。”
“是，叶师姐。”
朝兰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玉简，放在她的手心里。
以神识为墨，玉简为纸，清晰地临摹下场景原貌给其他修士观看，此称为拟象。
叶轻吟神识浸入玉简中，将里面的映像粗略扫了一遍。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略感娇小的小姑娘。其身着淡青色长裙，目测一米三有余。蓄着到腰的黑色长发，一双眼眸清澈如水，又似繁星点缀，隐隐闪烁着玲珑剔透之感。临摹的时候是仰着头望向这边，像是在努力与画师对上视线，还暗暗垫着脚尖。
见此，叶轻吟莞尔道：“难怪你会为其担保，看来这不怪你存私心。”
朝兰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道：“那叶师姐有意晋升其至宗门，成为星女吗？”
叶师姐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言梓成为宗门的星女应该是指日可待了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叶轻吟在长久的思索之后，给的回复是：“……不。”
朝兰有些焦急，正欲为言梓说几句好话，叶轻吟却打断道：“此事不可急躁，还有待观摩。”
叶轻吟从失去那位爱徒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自分门送来宗门所在地，因为天赋，因为身份，一路而来备受景仰。掩月宗天下第一宗名声十分响亮，哪怕光是凭借这个，多少人在面临本宗弟子时都只会选择收敛傲气，敬仰三分。
它就像一颗巨大无比的树，枝繁叶茂庇护了多少弟子。然而就是这种保护，让这些扎根在掩月宗下的小树苗门照不到自己的阳光，无法正常生长。
如果早知道徒弟霏凛会厌倦这种过度庇佑，也就不会让她产生远渡重洋，想去往极北之域的想法了吧。
痛定思痛，叶轻吟决心改变掩月宗筛选弟子的方式，哪怕再怎么天纵之资，也得在外经历过一点坎坷历练之后，再进宗门。
至于试炼，叶轻吟现在没什么好的头绪。
要知道正魔两道占据一隅，不代表彼此之间没有渗透。门人弟子遇见魔修若是实力不济，那只能怨天；而如果是因为没什么争斗经验，导致了一身修为发挥不出而被杀，那就是宗门之过了。
毕竟掩月宗庇佑过度，就算设置了高等阶资源仅对实力出众的弟子开放，有了竞争的存在，但她们是同门师姐妹，不可能有生死之争的一一宗门也不想看见同门相残这种事。
而为了打消师妹对自己否定原因的疑惑，她问道：“兰妹妹，你觉得小霏儿当初为何会出走宗门呢？”
“师妹天性外向，不喜欢拘束吧？毕竟她总是不是闭关修炼，就是在去闭关修炼的路上，几十年都很少见一面……唔，我不是说师姐您过度溺爱。”朝兰慌忙补充道，以为自己说多了话。
“嗯……差不多。”叶轻吟递来但说无妨的轻笑。
“小霏儿的出走，我从来都坚定着，其中有我一半责任。太多的庇佑终究是一种对弟子成长为独当一面之人的阻碍一一要是我早一些明白就好了。
想来兰妹妹也知道近些年来，前来宗门求道的人络绎不绝，却不见多少生面孔成顺利为弟子。我改变的筛选规则只是自内向外的，效果并不怎么理想。
她们缺少历练，缺少危机意识。这在将来的某一天，是会带来巨大损失的。我不可能永远庇佑掩月宗，魔道也不可能放弃觊觎。
从今日开始，你那地所晋的内门子弟由你和副门主一同严格筛查，即使是有星女之资者，亦一视同仁。”
叶轻吟说着，玉手一挥，将一枚指甲大小的月之徽章递给了朝兰。她先前眉宇间的几分慵散，此时已全然不见，一字一言、举手投足间尽显一方帝王之色。
朝兰明白此刻站在面前的不是什么爆露狂叶师姐，而是天下第一女帝。
叶轻吟严肃道：“见此徽章如见本宗主，今后谁敢对你制定的准则有微词，无需多言，让其面见与我便可！
分门门主朝兰，此举代表着宗门寄予你的厚望，还有本宗主对你的信任。希望今后的后起之秀们不再有软弱可欺之辈，是能培育成足够承宗门未来的顶梁之材。”
朝兰低头，双手高举，曲身郑重接下：“谨遵宗门令。我与副门主定不负宗门所望。”
领下月之徽章，朝兰告退。又一次在好心的师姐妹指引下，她找到并乘坐传送阵回到了分门，开始了新规则的制定。
叶轻吟仰头望着万里晴空，总是隐隐觉得不安。她喃喃道：“无人能容第一，这是你用血也想教给我的教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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