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的凌晨,树林一片昏暗,天地溶合一体,什么也看不见。钟楼投射的灯光不见踪影,似乎是沉沉睡去。雷声在西北方向隆隆滚动,好像被密密层层的浓云紧紧捂住,听上去沉闷而迟钝。
艾米丽脚步踉跄,意识模糊地看着钟楼,每走一步都有倒地不起的风险,只能凭右腿的脚踝与膝盖发出的刺痛保持清醒。然而,油炸似的雨声却像催眠曲,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休息。
“嘶...哈...”她拍拍脸颊,抬起滞重的眼皮,时而掠过的冷风猛然掀起她薄薄的米黄色兜衣,但她满不在意,右脚轻轻抬起,以圆规画圆的姿势拖着前行。
不知过去多久,正前方的缓坡上出现一栋木色平房,房右侧整齐排列着小小的农田,泥泞路随之变成狭窄的石子路。田垄之间,几道倒映月亮的积水闪入眼帘,波纹如同肋骨一层层向外扩散。
艾米丽步履艰难地走过去,凸起的石子微微刺激脚底,让她想起小时候玩过的压趾板。但房里没有人,里面黑漆漆,只能凭借若有若无的月光看清一隅。
雨势愈发猛烈,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作响,而后变成一滩积水存留在窗边,稍顷被风吹走。
她用力推门,门却纹丝不动,最后只能抄起地上的石头砸碎玻璃翻进去,留在窗上的一小部分尖锐的玻璃片犹如旧沙发里支出的弹簧,划破了艾米丽的兜衣,右手无名指和左脚小腿。
艾米丽拖着腿,开始寻找急救用品,但这是一间无遮无拦亦没有任何阻碍的平房,家具类的东西全然不存在。靠里的窗户外树影婆娑,地板上散落的亮银色光斑随之摇颤,改变着整间房子的光影。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内窗,身后地板上的血滴如同海面浮标般参差不齐地首尾相连。
钟塔仍然与她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但看上去又在近在咫尺,伸手可触。绝望的情绪让艾米丽浑身发抖,手脚像浸泡在厚厚的冰雪里。
项圈,这个两个字忽然从脑际深处浮现,仿佛一根救命稻草。但艾米丽的手指只是靠近,身体的力量就像被尽数吸干,费了好大力气才重新从地面上站起来。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外面站着位身披雨衣的男人,似乎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也有可能是进来避雨的路人。
艾米丽差点绷断的神经在此时稍稍松了些,她庆幸自己遇到了人,也庆幸没有摘下兜帽。
“我...我需要...”她有气无力地说道,身体十分沉重,只能倚靠着墙壁保持站立。
男人走进来,解开风帽的子母扣,厚实皮靴的前端飞溅着水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逆着月光,根本看不清面容。
“这...你...你不会是逃犯吧?!”男人抬脚避开地上的血渍,语气里充满怀疑与嫌弃。
“能帮帮我吗?帮我解开这个项圈。”
男人眯细眼睛,看了看艾米丽纤细白皙的脖颈,将视线放在颈部质地精美的项圈上,“现在的小年轻玩儿这么大?你这是...在完成什么任务?”
“帮我把它解开,求你了。”
“行~但那之后能不能让我——卧槽!!!”男人触电似的缩回手,不由自主地后退,凝视着项圈正中央的蛇形雕纹支支吾吾道,“你、你和科波菲尔是什么关系?”
“那是谁?”
“这个雕纹的......难道你是奴隶?!滚滚滚,我才不想和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扯上关系!”男人粗暴地捏住艾米丽的肩膀,想将她丢到门外。
艾米丽用力抵抗着,苦苦哀求道:“求你了,我不要你解开项圈,让我留在这里避雨就行!不然我会死在外面的!”
“那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奴隶?”
“刚刚逃出来。”艾米丽小声啜泣,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男人吞咽一口唾沫,耐心倾听,若有所思地打断道:“等等,你说有人在追你,那人呢?”
“我不知道,我...我跑掉了。”艾米丽放慢语调,小手不自然地团弄衣角。
“真的?”
她僵硬地点点头,缄口不语。
“但你还是不能留下,我最多帮你处理伤口。追你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我不可能因为你丢掉小命。”男人说着,打开平房的隔板,拿出一些纱布。
“坐下。”他继续道,让艾米丽脱下右靴,“啧,这也太惨了,你怎么弄成这样?”
“没看路。”
男人咀嚼着口腔里的唾液,开始处理伤口,从右脚踝,右膝盖,到左小腿,到无名指。
“好了,快滚吧。”他不耐烦地催促道,全然没有了别有用心之意。
“我...我能不能再坐一会儿?”艾米丽想起身,但腰部传来的痛感又让她坐了回去,毕竟只让对方处理了所能看见的伤。
“那我还是把你丢出去吧。”
“没人追我!”艾米丽挣扎着打开男人的手臂。
“不可能,科波菲尔的人都是猎犬,只要看准猎物就不会松口。”
“死了。”
“什么?”男人似乎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艾米丽深吸一口气,用深邃古井里传出的幽幽回响般的空洞声音说道:“我...我把他杀了。”
雨越下越大,窒息般的沉默笼罩着二人,阵阵猛烈的霹雳,短暂照亮了黑暗的房间。暴雨啪啦,狂风呼啸,这些从大自然中释放出来的元素,在平房顶上施威,同屋内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更觉压抑。
“你...你他妈的疯了!”男人惊恐地将头发向后抹去,“我他妈也疯了,竟然帮你处理伤口!”
“求你了,我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我...我只是想休息休息。”
男人斩钉截铁地摇头,抓住艾米丽的兜帽就将她朝外拖,随后又在门口停下脚,看向手里扯断的兜帽,和她那一头白色的秀丽长发,与尖尖的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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