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了。
然而雨还是没有减小的迹象。
埃兰翠只好把石板滑上，回到地下室。还好虽然主殿坍塌，侧殿却有一半还完好。这一半刚好挡住了通往地下室的石板，让雨水灌不进来。
成年礼守夜那次，只许拿一根点燃的短蜡烛，进了地下室后，时间只够找到房角的饮用水坛子和尿壶的大概位置，之后很快就燃尽了。于是整个空间陷入完全的黑暗和寂静，寂静得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当然今天还算好。叶海亚那个麻袋里装了她的一部分用具。现在，一盏油灯，放在地下室的正中，至少照亮了一个不算大的范围。
“别走来走去啦，至少先吃点东西吧。如果我的锅子也拿过来了的话，我们甚至可以把香肠煎一煎再吃。不过现在只能吃冷的了。”
叶海亚看埃兰翠已经上去看了几趟又下来了，然而并没走，说明雨下得确实太大，没法走。于是从食物包里拿了点香肠、面包之类的出来，权当晚饭。不过锅子是放在另一个麻袋里，还在马厩那边。
“看来今天是真回不去了？”埃兰翠哀叹。
“回不去又怎样？你难道被那个红头发的教育了，说你晚了几天，心慌了？反正你本来也是准备明天才回山庄吧。”
“才不是因为莉莉露那家伙呢。我是在想，开了一间双人间，结果没一个人住，简直太便宜那老板了。”埃兰翠说完过来拿了半根香肠和一块面包，自己一个人坐在墙角啃了起来。
“你们真是好笑，明明做着斩杀妖魔的大事，却整天操心便宜了酒馆老板或者洗衣大妈之类小事。”叶海亚笑了笑，然后喝了一口水壶里的水。
“那是因为我们大多数都是孤儿出身，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苦日子过惯了，改不掉算计每一个铁币的习惯。那些特别会算计的人，像卡丝佳，就做了黑结。”
“我和你差不多，反正没什么贵族的血统。哦对了，你和卡丝佳的姓氏都是辛可奈尔，长相却明显不是姐妹。看来这个姓氏是首……是维吉尔女士赋予你们的吧。”叶海亚差点说错，想起埃兰翠强调过外人不能称呼首领，于是马上改口。
埃兰翠心不在焉地说：“是的，我们大多都不知道父母是谁，所以获得了一个姓氏，也算获得了一份归属感。辛可奈尔的意思是……”
“古语，美丽战士。辛，战士；可奈尔，美丽的。语序和现在的通用语不一样。”叶海亚抢着回答了。
“你这修女知道得挺多嘛。”埃兰翠抬起头，有点喜悦和惊奇。
“我说了我们可是知识的守护者啊。”叶海亚自豪地说。
~~~
埃兰翠又上去看了一次，发现雨仍然下得那么大，天空一片漆黑，大地也一片漆黑。除了哗啦啦的雨声什么其他声音也听不到。还好那两匹马也在一个淋不到雨的马厩里，不然就太可怜了。
看来今天真是神的行为，非要把她留在这里了？
再一次失望地回到地下室。这次叶海亚把她的床铺已经铺好了。如果不是那张小桌子放另一个麻袋里，她这时或许已经开始看书了。
埃兰翠又一个人远远地躲在墙角。
“坐过来啊，这石地板多硬啊。”叶海亚招呼她。
埃兰翠抱着腿蜷缩成一团，没说话。
“讲讲你成年礼守夜的故事吧。那天一定就像现在这样，不过是完全黑灯瞎火吧。我在资料里读过，有些地方也有类似的风俗，新婚当晚花嫁不能和她的良人度过第一个夜晚，而是让花嫁一个人在神殿里度过。意思是首先把贞/洁献给他们那宗教的神之后，良人才能享用。成年礼守夜也有类似的含义吗？”
埃兰翠想反驳，但是没有张口。
“不知道这个废弃神庙曾经供奉的是什么样的神，是个男神吗？那还算平常。如果是女神……哎！这，这也可以吗？该怎么向女神献上自己的贞/洁啊？总之，别是什么牛神羊神之类动物神就行了……呃，想想都有点遭不住……”
“喂喂，注意形象啊！你可是修女！”埃兰翠终于忍不住劝劝对方了。
叶海亚已经沉浸在妄想中有点嗨了，这个样子在出现在以端庄贤淑为标志的修女上确实太过罕见。
“埃兰翠，你在这里的那一夜没有梦见点什么吗？比如在梦中，这位被遗忘的神与你‘亲近’之类……”
“怎么会有！”埃兰翠感到自己脸有些羞红，问这样奇怪的问题，这修女太不正经了吧！不过突然手指好像触碰到了遥远的时空中的某个东西一样，让她低声呢喃，“我好像……”
是的，叶海亚也许是随口的一问，却让埃兰翠心中一惊。那天晚上似乎真的梦见过什么，但醒来后却都忘记了。那是什么……
在不经意间，她的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形，一条光丝跟随着手指的轨迹出现。
她似乎是想画一个符文出来，却在还没完成时打消了念头。
于是光丝消失了。
完全想不起来了。
“算了，想不起来别想了，过来休息休息吧，如果你不嫌弃修女的地铺只有这么窄的话。”叶海亚拍拍床铺招呼她过来。
“不必了。”埃兰翠婉谢。从训练生的时候，到这几个月巡礼期间，还是有不少的时间她们只能在野外露宿。只需要找个能避风避雨的地方，把斗篷一裹，随便一靠就能睡。太娇贵的女孩可做不成魔女猎人。
“来吧，你帮了我那么多忙，今夜让你半张床完全合情合理嘛。”叶海亚走过去拉住埃兰翠的手。
都这样了，埃兰翠只好半推半就地被拉着坐到了修女的床铺上。
“不脱掉睡吗？硌着睡不舒服吧。”叶海亚指的是埃兰翠连体裙上某些部位诸如肩上镶有皮甲。
“没事啦，软皮甲而已，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埃兰翠说。这衣服之所以要加上这些没什么用的部件，主要是首领觉得衣服的设计如果一点战斗的元素都没有，会给委托人增加不信任感。
“是吗？不是害羞吧，我转过身不看好啦。”
“才不是害羞啊！”埃兰翠有种被捉弄的感觉。该死！以前是被师姐，这次被一个认识刚一天的不正经修女。
她倒下就侧着身自己面朝室壁去了，顺便还让出了一半的空间。虽然肯定不比正经的旅馆，但比裹斗篷睡还是好受多了。
“那么，晚安吧。今天我们就挤一挤咯。”叶海亚准备去吹熄油灯。
“慢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那块水晶三棱柱是谁送你的吗？上面那句话……”埃兰翠猛地坐了起来，问出了这个昨天就想问的问题。
“呀！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块水晶三棱柱？你昨天搜查过我的帐篷？”叶海亚突然急了起来。
“那个……如果有所冒犯，我道歉。那也是迫不得已，村里出现了妖魔，而你又在那几天前来了又走了，村里人怀疑你和魔女……喂，你在没在听啊？”
埃兰翠很诚恳地道了个歉，又很老道的把责任甩锅给了村民……不过叶海亚似乎慌神起来，没有认真听她的。
“完了完了……那个，有一本不太厚的书，你搜到了吧。那，那，那也是本普普通通的学术书籍。”叶海亚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我就随便看了看桌面而已啊，只看到《诸先贤论文集》，我想魔女应该不会看这种书，于是就没继续怀疑你是魔女了。”埃兰翠觉得事情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嗯嗯，好的。修，《修女秘.戏图谱》，也不是魔女会看的书呢，啊哈哈哈……”叶海亚敷衍地笑了，一根手指还抓着自己的头发使劲卷啊卷。
“欸？那是本关于修行的书吗？”埃兰翠好奇地问。
“嗯嗯，关于修行的！很无聊，一般人不会不喜欢的！”说完她赶紧在麻袋里找了找，然后抓出那块三棱柱来。
“咳咳。这块三棱柱是修会会长送我的。至于上面这句话，很古老了，也不知道是谁写下的。不过年代肯定比修会创立者圣·爱瓦琳女士还早。”叶海亚马上恢复到正常的状态说道。
“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埃兰翠追问。
“我也不太能说清楚。不过，你难道没感觉到，这句话是在说一种世界秩序吗？”
世界秩序？这个词语太宏大，算了，以自己那没读过几本书的傻脑袋抓破了也想不出什么解释的。埃兰翠心想。
“好吧，那不深究了。不过，真的挺美的。”埃兰翠又想起那道投射到脸上的七色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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