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
12岁的普王李俨,登基坐殿,承继大统。
在唐懿宗的葬礼上,哭得最伤心的并不是亲儿子李俨,而是亲女婿韦保衡。韦保衡嘴上哭的是先皇,心里哭的是自己。
俗话说,儿子哭爹,惊天动地;姑爷哭老丈人,野驴放屁。
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日子将要一去不复返了,虽然他只享受了不到三年。
新皇帝李俨,是宦官拥立,实际是宦官集团的傀儡。
在晚唐时期,不仅朝臣之间有党派争斗(如“牛李党争”),更有文官集团与宦官集团之间的争斗(如“南衙北司之争”),成为朝廷内部的两大顽疾。
特别是宦官集团,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在拥立新君问题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比如这个李俨,就是宦官们矫诏拥立。
韦保衡通过一系列的政治斗争,逐渐统一了文官集团,接下来将不可避免的与宦官势力发生冲突。而他远远低估了宦官集团的力量。
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时候清算“保研党”了。
新天子登基两个月后(9月),贬宰相韦保衡为贺州(今广西贺县)刺史。
10月,再贬韦保衡为崖州(今海南省琼山市)澄迈县令。广西还是太近,您也得过琼州海峡,去海南岛,而且还不是地级市的市长(刺史),而是一个偏远小县的县令。
当初韦保衡贬政敌的时候,就喜欢一贬再贬,连环暴击。现在,宦官集团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也玩儿个返场。
而且宦官集团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久之后,赐韦保衡自尽。
同时,贬韦保衡的弟弟韦保乂为宾州(今广西宾阳县)司户;另一个亲信刘承雍为涪州(今重庆市涪陵区)司马。
刘承雍,大家可能不熟悉,但要提他的父亲——刘禹锡,就没有不知道的了。
11月,原“保研党”骨干成员——路岩,调离工作岗位,由西川调往荆南。
12月,贬荆南节度使路岩为新州(今广东省新兴县)刺史。您的旅途不到两广不算完。
一个月后,下诏剥夺路岩的一切官爵,并无限期流放儋州(今海南省儋州市),琼州海峡,走你。
请注意,这次是流放,不是贬官。贬官,还是官,虽然是从国务院贬到街道办,好歹也算是“走马上任”。流放,是一种刑罚,是囚徒。
路岩走到半路途中,在江陵,应诏锒铛入狱。仅仅两天的时间,头发胡须全部变白(45岁),曾经的大帅哥两夜之间变成了糟老头。人生的大起大落。
宦官们把这些文人士大夫玩弄于股掌之间,功力醇熟,炉火纯青。
不久,新诏书下达:赐路岩自尽。家产全部充公,妻子儿女收为奴隶。
路岩的亲信们,如富可敌国的边咸,也被捉拿归案,并被处死。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倒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保研党”被彻底铲除。
之前遭“保研党”陷害而被贬的官员,也得以昭雪平反,纷纷获得重启,例如:
升于琮为山南东道节度使,遥兼宰相;
升刘瞻为刑部尚书;
萧遘、郑畋、王铎等也得到平冤昭雪,被召回中央。
【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3年前,刘瞻因替御医鸣冤而受牵连,被贬出京城。当时的百姓全都为之扼腕惋惜。
如今,终于平冤昭雪,得以重新启用,长安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踊跃捐款出资,众筹了一场热烈地欢迎仪式,戏剧杂耍,比过大年都热闹。
归途中的刘瞻听闻之后,就更改了回京日期,并且改走其他小路,秘密回京。
当初,所有人都闭口不言时,他敢于直谏,并非是不懂官场中的潜规则,也并非不知奸臣小人的卑劣手段,只是不愿附炎趋势、同流合污。他明白,百姓虽是“自发”,但如果自己太过高调,欣然接受,甚至于敢在接受群众欢呼的时候摆手说“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啦”之类的话,那他的政治生涯必将到此为止,搞不好,全家人的生命也要到此为止了。
低调地避开,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这些天真善良的无辜百姓。
咸通十五年(874)2月,刘瞻回京,5月就迎来了一个好日子:宰相裴坦逝世。
于是,朝廷继续提拔刘瞻为宰相。
朝中另一个宰相——刘邺,吓得瑟瑟发抖。因为当年刘瞻被贬官的时候,刘邺因担心自己成为“保研党”的攻击对象而主动向“保研党”靠拢,联合起来陷害刘瞻。
刘瞻成了刘邺向“保研党”纳的投名状。刘邺因此深得“保研党”信任,很快就从兵部侍郎(正四品下)升迁为礼部尚书(正三品)、宰相。
“保研党”余孽刘邺,担心刘瞻会反攻倒算,惶恐不可终日。
8月初,刘邺宴请刘瞻,叙旧,沟通感情。宴饮结束,刘瞻回家之后就突然生病,并于8月15日不治身亡。
所有人都说是刘邺在酒食中下了毒。
刘邺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但这不能当做证据。证据链不完整也不确凿。
刘瞻之死,也就成了千古谜案。
10月,朝廷贬刘邺为淮南节度使,贬出朝廷。
刘邺,是大诗人刘禹锡的侄子。
刘邺的父亲叫刘三复,也是神童,深得李德裕(“牛李党争”中“李党”领军人物)欣赏,得以重重提拔。时任汝州刺史的刘禹锡,就主动与刘三复攀同宗,并为刘三复作诗相赠,以“从弟”相呼,所以,刘禹锡是刘邺的大爷。
刘邺也是小神童,六七岁就能作诗,也深得李德裕喜爱。李德裕让他给自己的儿子当伴读。后来,李德裕失势,刘邺也成了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这时候,刘瞻提拔了他,让他做左拾遗,又成为翰林学士。刘瞻是刘邺的另一个贵人。
李德裕死后,朝中无人敢为“牛党”、“李党”鸣冤叫屈,唯独刘邺,在唐懿宗一次郊天大赦的时候,为李德裕上疏,求圣上开恩。俨然一副知恩图报的义士形象。
那他为何恩将仇报,陷害提拔他的刘瞻呢?我们还要拂去表面尘土,窥探内在本真。
李德裕当时已死,“李党”销声匿迹,不会掀起波澜。此时对其子嗣开怀布恩,既能彰显皇恩浩荡、宽容仁慈,又不会触发政治风险,岂不是一举两得?
新天子登基,正需要向世人展现一副仁君形象,体恤关怀一下“李党”余嗣,正是一次绝佳作秀的机会。
而当时的宰相令狐绹,是“牛党”残余,也通常被视作“牛党”的后期领袖。他在朝中做宰相时,多次大赦天下,唯独“李党”不在恩赦之列。
那一年,令狐绹刚刚卸任宰相,离开中央,去了地方,做淮南节度使。刘邺就是趁这个空当,为“李党”喊冤。
好比现在,我们通常会看到某些子孙、徒弟在父祖、师父的葬礼上嚎啕大哭,别以为真是什么孝子孝孙。平时的孝才是孝,葬礼上的孝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刘邺对刘瞻的恩将仇报了。
刘邺的故事还没完,后文将提到他的下场。
新皇帝李俨登基,铲除奸臣乱党,蒙冤之人终得昭雪,举国同欢。
11月,改年号为“乾符”于是“咸通十五年”就改成了“乾符元年”。
改元大赦,群臣庆贺。
大唐人民的一位老朋友也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向新皇帝致以崇高的问候:南诏又双叒叕犯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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