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九听到的声音早在她走到牢房的时候就变弱了,只剩下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忍九看过去,南边大水潭的上方有一个男人双手被绑,凌空吊起,脚尖和水面的距离很近,身上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覃泽十分随意的坐在岸边,上身微微后倾,一手撑着地面,另一手拿着鞭子。
鞭子是带倒刺的,每一根倒刺上面都染着鲜血。
那个男人已经昏过去了,看衣着是武林盟的人。
覃泽早知道她来了,却没有扭头去看,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怪异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妥。
明明应该趁机会让她彻底爱上自己,明明应该让她和那些女人一样。
不该难受的,也不该愤怒的,他费尽心机不过就是为了得到她的心,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忍九不知道覃泽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已经昏迷过去的男人。
她表情严肃冷漠,且不说受害者是不是武林盟的人,就算是她的仇人,她自问做不到如此对待。
不讲人道,没有底线。
不自觉的冷哼一声,在听到自己声音之时,忍九愣了一下,然后立马上前欲将那个人救下来。
覃泽如果一定要杀了那个人,她可能无能为力,可是现在,起码不能让覃泽当着她的面如此虐待别人。
可是她刚走到水潭附近,水下一个巨大的黑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忍九止步,有些疑惑。
但是她不动,那个黑影也保持不动。
忍九试探性的向前一步,那个黑影依旧没动。
忍九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又小心翼翼挪动脚步,那个黑影似乎没了耐心,突然破水而出,张着巨大的嘴直冲忍九而去。
忍九刚想动作,却又生生压住自己体内的真气,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红色,很快就恢复自然。
她只是用最简单又略显笨拙的方法:后退的时候摔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往后挪。
在那个怪物快要碰到忍九之时,忍九猛地扭头闭眼,抬起胳膊挡在了脸前。
疼痛和危险并没有到来,忍九听到“噗通”的落水声时才慢慢睁开眼。
水面一片平静,像是从来没有过那个怪物一样,如果不是覃泽站了起来,负手立于岸边,如果不是她的衣服上还有怪物口中的涎液,不过好在不多。
忍九垂眸,她摸不清覃泽的想法,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就算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覃泽手指轻捻,心中的郁烦怎么也散不去。
“心疼了?”
他没头没尾说了这一句,语气讥诮。
“覃泽,多行不义必自毙。”忍九声音冷漠,一如既往。
“是吗?那左息九怕是死上万万次也难抵其罪吧。”
覃泽倏地转身走近,掀起衣袍坐在她面前,和她对视。
忍九眼神微动,躲开了他的目光,但是口头上仍不饶人。
“你这样和他有什么差别。”
覃泽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摇了摇头,“你还真是牙尖嘴利。”
忍九也坐直身子,目光越过他去看那个被吊着的人。
“我以为你只跟天蛰教有仇。”
覃泽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不要再虐待那些人。
“你想让我饶了他?”他直接开口问她,直白到让忍九捉摸不透。
忍九有些尴尬,“嗯”了一声。
“九儿,我当年受罪的时候,可没有像你这样的好心人替我说话呢。”
覃泽眼中的戏谑和恶意不加掩饰,他故意咬重“好心人”这三个字,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他的话让忍九难堪,未经他人事,莫劝人大度,这个道理她知道。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华绍也从来没有劝她放弃报仇,而是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来帮她,她确实欠华绍许多。
忍九努力站起身,想要离开。
覃泽只是冷笑一声,开口问她,“你不想知道我受过什么样的罪吗?”
她也会难堪啊?她凭什么指责他呢,她自己都做不到得饶人处且饶人,凭什么要他做到!
她放弃不了仇恨,他就可以吗?
是啊,明明都是因恨而生因恨而存的人,你怎么能爱上别人呢,就算这个人是我也不可以!是你背叛了我们的信仰!
覃泽眼中的恨意越发浓烈,脸色阴沉的如同山雨欲来,浑身气息更加阴邪狠毒。
“我很抱歉,没能在那个时候帮你。”忍九止住脚步,轻声开口。
覃泽眼中的恨意慢慢沉淀,直到一片平静。
他站起身,从后面抱住她,“那就现在帮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脆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覃泽,你”现在不需要我帮忙了。
忍九是想这样说的,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
覃泽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接着说道,“九儿,我需要你,你不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是过去的事情,父亲死在我面前,门人被大肆屠杀,我流落街头任人欺辱。”
“九儿,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活活烧死的。”
“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欺辱我的吗?都可以做我母亲的女人强迫我在床笫取悦她们,她们玩够了就把我扔给其他人,还有那些男人更过分啊,他们的癖好恶心下流。”
“九儿,我不敢说,我怕吓到你。”
“九儿,你为什么不肯心疼我。”
覃泽将她身子转了过来,眼中含泪看着她,“九儿,若你愿意陪我,我可以改啊!”
“我可以不去虐杀别人,我可以改的。”
“可是我也疼啊,那个时候我还没你大呢,他们对待我的手段比这残忍多了。”
“九儿,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覃泽说着将她抱在怀里,眼泪流在了她的脖颈。
“没有人救我,没有人帮我,没有人心疼过我。”
忍九咽了咽唾沫,微微仰头闭上眼睛,十年?被火烧死?
“你…是医行的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九儿,我没错,我没错。”覃泽仿佛听不见她声音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错的人是左息九,不是我,不是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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