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马老客听了狐狸怒气冲冲得质询之后,登时就是一阵抚掌大笑。
“大仙您误会了,老夫何等样人,怎可鼓动大仙您和贤侄两位去触怒真龙呢?
大仙您有所不知,咱满人好管山林里那些翩若惊鸿动似脱兔,速度如闪电般迅捷的动物叫龙。
前一阵老夫跟两位起格格坳时,不还提到那走山兄弟俩用网子罩住一头飞龙么?
这飞龙就是咱满人对榛鸡的称呼,所以老夫适才口中的火龙驹也不是什么真龙,而是一种生活在林间热泉边上的大老鼠!”
“老……老鼠?!”
“没错,不过这火龙驹可不是寻常的老鼠,而是一种周身棕红,体长两尺有余,远远望之好似一匹刚降生马驹的大老鼠。”
听马老客讲,在关外密林深处有一片很密很密的黑松林子。
只因这片林子实在太密,连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也不敢轻易涉足其中,所以就成了各种珍禽异兽藏身的家园。
其中就有一种体长数尺的硕鼠,因其足爪便利,攀援上树如履平地,经常爬到松树树冠上啃食那一捧捧油性极大的松子。
这硕鼠正是饱食那种用手一掐就汪汪淌油的油松子,久而久之这身上逐渐长出一层又油又厚的皮毛。
“用这种鼠皮套的筒子最是隔风保暖。
就算屋外已经是滴水成冰的气,将手光光地插在这种鼠皮筒子里,不一会就会觉得掌心冒汗,如此才替那种大老鼠得了一个火龙驹的名号。
那一年老夫走山入林时,曾在药泉边上,见过这么一头火龙驹!”
听马老客讲,在关外兴安岭以北的莽莽密林里有一眼很神奇的‘药泉’。
据这眼药泉从来都不会结冰上冻,哪怕泉眼周围已是齐膝深的大雪,泉眼当中的泉水仍会汩汩不停得向外流淌。
更加神奇的是,这药泉的泉水还有一种神乎其神的疗效,尤其是治疗面颊上那些被凛冬寒风割出来口。
就算皴口已经流脓生疮,只要用皮囊从药泉中打一袋泉水回来涂抹疮口,不出旬日就可退疮平创。
“咱族里的老人常讲这眼泉是悲悯饶药王菩萨见不得成钻山沟子的走山人受冻皴之苦,故而在泉水上显示神迹,以此来保佑咱这些苦哈哈。
所以关外的走山人都特别敬重这眼药泉,绝不敢在药泉附近设阱捕猎,以免猎物鲜血污损了菩萨的道场。”
常在大山里行走的走山人,那是一个赛一个的迷信,讲究的规矩也多。
尽管知道面前这只火龙驹价值不菲,可马老客依旧不敢坏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只好眼睁睁得瞧着那只火龙驹在泉水中来回翻滚嬉戏。
那一日,马老客就这样趴在药泉边上,眼巴巴得等那只火龙驹洗够药浴离开。
然而他一直等到日头偏西,那只在药泉里嬉闹的大老鼠也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耳听得远处隐隐传来豺狼嚎吠之声,马老客心知再继续等下去,就有葬身狼吻的危险,这才跌足长叹得起身离开。
“那片位于莽莽群山之中的黑松林子,就算是老夫年盛之时也没有把握去走上一遭,又如何敢让贤侄你去冒这个险?
老夫只是偶然间省起,这个曾经碰见火龙驹的药泉,距离贤侄你要去的格格坳只有五六日的山路……
兴许备不住八成,那只火龙驹到头来是被格格坳里的格格们猎去了也未可知?”
着着,马老客猛地一拍大腿:“不怕贤侄笑话,老夫这条腿如今是越来越不听使唤,眼等这火龙驹的皮救急。
只要贤侄肯点头替老夫向那些格格们打听一下这火龙驹的下落,甭管事情最后办成什么样子,老夫都承贤侄你的情。
这青的来龙去脉就包在老夫的身上如何?”
话既然到这个份上,杨从循也就没有继续推脱的可能。
不过就是替马老客给格格们捎句话而已,反正那格格坳自己是非去不可,干脆点答应下来便是。
见杨从循终于松口,马老客顿时就是喜上眉梢:“贤侄如此古道热肠,真有当年杨贤弟之风。
来人啊,速去月盛斋定一桌上好的席面,老夫今日要为贤侄置酒壮校”
之后,就没有什么太值得叙述的地方了,无非就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而已。
待第二酒醒之后,杨从循也只记得昨夜酒酣耳热之际,已经有七八分酒意的马老客忽然一把拖着自己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得交待。
“这些年关外的地面不甚太平,几乎年年都有新架灶起锅的溜子。
贤侄此去虽有马某的伙计随行,也绝不可轻忽大意,凡事切记多长几个心眼儿,还迎…”
三日后。
京城以北一百五十里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繁杂起伏的銮铃声。
听得动静,附近几个正倚靠在自己饭铺案桌前的不停聊打诨的厮杂役们顿时就面露喜色,个个忙不迭得站起身来掸袖拂尘,满脸堆笑得冲着远处官路上行过来的车马队热情殷勤得招呼起来。
“喝,看这老些高头大马,一看赶车的哥哥就是惯走商路的老把式!
咱家有刚出锅热乎乎的杂粮面贴饼子,还有新卤出来的肥牛肉,都是上月才销的牛籍,吃一口长十斤的力气啊客官!”
“这厮真不晓事,你瞧客官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可知就是走路上了心火,须得喝口汤水才消得下去,如何吃得下你家的干面饼子?
客官,不如就在我家驻车打尖如何?疙瘩汤给您搁面搁到能竖起筷子,准保错不了!”
“客官,俺家女主人使得好一口泼风快刀,惯会整治水陆各式菜肴,咱家里还有好大馒头!”
……
真不怪这些招待厮如此卖力的招呼,脚下这处名唤赵家集的村坊就是附近几十里内最大一处镇店,镇上几十户人家都要靠这过往的行商客队养活。
因此沿着官路向北,一条线排开大七八家饭铺。
郭老板不是讲过么,这同行都是冤家,所以这些厮们就你争我抢得招呼起过路的车马队来了。
也许是福至心灵,厮们还没喊几声,就听得打头那辆马车上传来长长得一声‘吁’。
这车刚停稳,就有一个手脚利落的车把式打车辕上翻身跳下,转身冲着车篷内一拱手。
“东家,咱今儿个在赵家集上打个尖儿吧?”
只见车篷门帘一挑,一个梳着发髻,做道士打扮的年轻人从车里钻了出来。
令人暗暗惊叹的是,在这饶左肩膀上还扛着一头毛色火红的半大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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