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呢,是随心所欲的存在。「王」的力量是已经超越了人类极限的具现体,不仅是肉体和精神,连意志和大脑都被完全激发的完美体。「王」就是,无论想做什么都能成功的存在。他们的存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对我们来说,他们就是——神。”
中年的白褂男子轻轻吐出最后一个词后仰起头望向远处闪耀在城市上空的巨大树木,庞大到足以覆盖整个中央扇区的大树。它叶子上的纹路就是夜空的繁星,流动着绿色的光芒,一片叠一片覆盖了整片中央扇区的天空。
中年男子低头翻开手中的文件夹,片刻后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整个文件夹——”您在做什么!?加奈所长!“ 远处跑来的年轻男子惊慌的看着点燃的文件夹,顾不上还在燃烧的火焰急忙伸手就要去扑,就在接近火焰的刹那被另一双手紧紧钳住。他焦急又不解的抬起头——那名优秀的异能学教授仅仅是对他轻轻摇摇头。
”加奈所长!那是您苦心研究了数十年的结论啊!关于「王」的全部资料啊!“
47岁的本藤加奈是异能学数十年来最大的突破者,不仅完成了异能等级学说,还对‘王’做了一定的调查报告,在学术界引起了极大共鸣,就在他即将要完成最大的贡献——王权者解析报告的此时此刻,他站在「世界树」之下将其一把火烧尽。
”我啊,完成了这份我20年来的研究了。同时.....“本藤加奈看着地上最后一点火星的消散,重新将视线转向头顶的巨大树木:“也触及到了「真实」。”“真实?”身为助手的尺屋依旧不解,他从进入研究所的第一天起就为本藤加奈工作当助手,这其中对方付出了多少辛苦他再清楚不过,此时却为了「真实」就放弃了一切,这令年轻的助手几乎要放弃他坚持以来的信念。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啊!加奈所长你明明付出了那么多!甚至连妻子的病逝都错过了!还有比这巨大牺牲换来的结果更重要的吗!?”
本藤加奈看着尺屋几乎要哭出来的脸慈祥的笑起来,他将手轻轻放在年轻人的头上:“有啊,那就是——未来啊。幼小的树芽,刚出生的幼崽,还在成长的年轻人,这些是世界宝贵的未来。为了这个未来,我的付出和牺牲能作为基石保护这些未来,就足够了啊。”
年轻的助手还不明白此时本藤的心意,他只是在长辈温柔的安慰下没能忍住的留下泪水,并且如同某个电影版本里的少年一样,选择了一条崎岖而漫长的道路,即使他看不见前方巨大的障碍。
“您已经准备好了吧?”那名男子身段纤细,整齐得体的衣着令他看上去如同贵公子般充满理性和优雅。他的身后是一排整齐的蓝色制服的青年们,他们的表情坚毅且冷静,找不出一丝漏洞,即使是并列站着也丝毫没有空隙。
本藤加奈深深吸了一口嘴里的烟,然后将还剩半截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熄灭。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此时的本藤即使挺直着脊背也有一股寂凉的样子,显得此时他是如此矮小。
“已经准备好了。”
男子伸出左手中指轻轻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反光后看不清的瞳孔里不知溢满了何种意义,他的语调听起来彬彬有礼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意味:“您确定吗?我指的可是「全部」呢。”
本藤加奈愣了一下,下一刻哈哈大笑起来,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向男子对视而去:“想不到您也会有顾虑?”男子默然片刻,他将手指从眼镜上拿下,轻松转动手腕将掌心露出,本藤加奈得以见到镜片后青蓝色的眸子溢满了名为「绝对自信」的光芒,不可撼动,不可置疑,不可否认。
那才是,其身为「王」所拥有的目光。
本藤加奈头脑中只有这句话。他见得年轻的男子优雅的步段,那身藏蓝色的礼服式制服随着主人的行动而飘动在被卷起的气流中;他见得对方恰到好处的嘴角上扬,他周身滚动着冷冽的气流,那些肉眼可见的白色结晶随着滚动中的大气在本藤的眼前铺开了一副极光的景象。
其中,浮现了巨大的结晶体。
在一片极光中由冰结晶形成的「刃」。它闪烁着冰冷的蓝色光芒,悬浮于向本藤走来的年轻人。
“这就是正体啊......”本藤怔怔望着这巨大的奇迹,似乎丝毫感受不到那把「刃」散发的寒气,它就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吸去了追求艺术者的全部心神。如此彰显于世,显示着它的主人所不可侵犯的王权。本藤对着巨大的「刃」缓缓伸出了双手,他的双膝跪在已有结冰的地面上,向着眼前不可思议的神迹喃喃道:“这就是「极夜之王·冰帝」,其力量形态,绝对的王权者......”
那把「刃」以绝对权力的气息彰显于世,彷佛在昭告着世界这是它的主人——「极夜之王·冰帝」存在于此般,闪耀着光辉。
“来做最后的宣誓吧,尊敬的本藤加奈教授。”年轻的王缓缓抽出身侧的西洋军刀,泛着冷金属光泽的刀面倒映出了本藤的脸。那是毫无怨言,毫无留恋,毫无悔恨的神情,在见识了神威之后,本藤终于得以释怀——他就这样望着那灼目的神迹,满足的闭上了双眼。
在河川尺屋的世界里,失去了亲人独自求学而被研究所收养的他,那个白色冰冷的建筑就是他的家,那个总是轻揉他头发的男子就是他的父亲。这两样东西构筑了他的世界,成了他的全部。在他狭小的世界里,仅有的温度。
那是,怎样灼热的液体呢。人体血液温度在38到39之间,经过组织细胞而产生的热量通常高于人体温度,在冲出皮肤失去细胞的供能后它会很快变得冰冷如水。
河川尺屋26岁生日这天,构筑他世界的天秤轰然崩塌。被带走的不仅是血液的温度,还有本藤加奈曾给予的全部。在他的生日这天,他的世界得以毁灭,同时重生。
——大概是,太烫了,不仅是指尖,整个手掌都是鲜红的色彩。河川尺屋想不通为什么那些离开了细胞供能的液体会依旧如此灼热,几乎要通过手指灼伤心脏。可那把淌着这些滚烫液体的金属却依旧冰冷,连同握着它的人都是如此冷酷。丝毫不被这热气所困。
”加奈......所长?“
平时的话,这个男人一定会用如同父亲般的目光对他报以微笑,如今那张熟悉到可以闭着眼睛描绘的脸庞却留着安详的睡容。
”睡......着了?“
”不,加藤先生已经死了,是为了大义。“
”大...义?“
年轻的助手已经无法整理任何可称得上理智的碎片,他只觉得可笑且溢满了无法言喻的愤怒。
”有什么大义....比生命更有价值呢?“
蓝衣的贵公子推了推眼镜,他的语调淡漠而不带一丝温度:“理论上来讲,确实是没有呢。“ 接着他透过反光的镜片斜视着跪在鲜血中的尺屋:“但是,倘若信念如此,那么就有如此价值的大义。这是加藤先生所信仰的大义,他认为即使是生命也值得用来换取这样的大义。”
尺屋缓缓抬起头,他掌心中仍留着灼伤他的血液。他彷佛被抽去了灵魂的人偶般下意识望向贵公子:“那么......加奈所长所信仰的大义.....究竟是什么呢?”
冷静的王与其对视了许久之后,终于叹气般:“沉默。对「真实」的沉默”
或许很久以前就发现了,「王」是人类所不能触及的领域,但是即使如此,它闪耀着的神秘光彩令人着迷,令人仰慕,令人疯狂。即使飞蛾扑火般化为灰烬,也想要了解,想要触摸,想要得到。
“如果...如果能知道「王」的一切就好了。那样的话,那种力量会拯救更多人吧。”
少时的他曾如此憧憬说出这样话的男人,那个男人的身影在他的心里被放大了无限倍,雄伟的彷佛下一刻就能触摸到「王座」一样。
他总有一天会用智慧得到名为「王」的力量的。少时的他,甚至如今的他都这么觉得。
那个高大而聪明的人何时倒在了追求的道路上?他只能反问自己而非他人,连王也无法回答他的疑问。他曾以为他坚不可摧;他曾以为他无所不能;他曾以为他会最终站在王座之上俯视众生。
而今,他躺在溢满温热血液的怀抱中,安详而满足的如同子宫中的婴孩,在触及到「王座」的刹那,结束了他的道路。
但那并非是谎言。他是真心想要进入王的领域,真心想要做出如此伟业的人。
“......那时候.....”
“恩?”祭礼治也转过身去,他听到了方才呆滞如同空壳的人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那是,在我进入研究所最初的时候。那时候,还有很多,像我这样连孤儿所都没有的孩子....更多是,来自「外界」的孤儿。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王」所统治的「王之界」,也就是所谓的「里界」才是安全的地方,即使是里界里也有着名为「边界」的地方,那是每个不同王所统治的扇区与另一个扇区连接的区域,因为不属于任何一个王所管辖所以成了无法地带。没有资格成为扇区居民的人就生活在那里。
即使如此,也比生活在外界要幸运得多。
外界是充满了荒兽、贫困以及疾疫的地方。没有强者的庇护很容易被荒兽撕碎当做食物;没有力量的人就不能汲取外界的自然资源它们多数属于荒兽的领地;没有金钱就无法治愈具有传染性的疾疫。严酷的环境,匮乏的资源,弱小的人群,那就是外界。
我是生长在边界的孩子,但是在研究所,还有比我更不幸的孩子,他们是被从外界捡来的孩子,没有疾疫的可以留下学习,为里界的发展做贡献,有疾疫的则会被孤身留在出没着荒兽的平原等待死亡。
就算如此,也会被感激。
留下的孩子,和我一样的孩子,拼了命的珍惜着这个名为新生的机会。我们努力地学习、努力的做到最好,只是想单纯的为提供给了我们生存场所的这个地方回报。
我们......原本会一直那样,在那里,奉献一生。”
“......哼,从小圈养吗.....”极夜之王从鼻腔里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但是并未打断尺屋的自述。
“那时候,就在一切美好的事物彷佛要开始的时候,新的疾疫被检测出来了。
一开始只是有一些孩子有些发烧,大家本以为是流感,结果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高烧不起,他们无一不是来自外界的孩子。当时的所长意识到了严重性,连带没有发烧的人凡是接触过孩子们的人都被隔离了。
倘若这种情况外泄到地上,恐怕会遭到所有王的联合攻击。这么想的所长,将我们,放弃在了地下的处理中心。
那时候,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就在期待着新的开始而怀揣不安的新一天,就重新被推向了名为‘绝望’的深渊。
就在那时候,加奈所长....加奈父亲,向我们伸出了手。
他不顾命令的带着资料去寻求「初始之王·翡翠君」的帮助,据说那位王拥有令一切恢复最初状态的力量,名为「治愈」的力量。
但是,在那颗巨大的世界树之下,他连上层区的门都没有摸到就被赶了回来,甚至惊动了「守护之王」。
具有强力传染性和死亡性的外界疾疫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留在里界内,「守护之王」的黄金臣民们烧毁了整个研究所,无论是否与孩子有过接触的人们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杀光了。
那时候,被加奈父亲强行带着逃走的我,见识了真正的地狱。
在这个被外界称之为乐园的里界中,最真实的一面——被王权所支配的世界,生与死都由王一个念头而决定。即使是最细微的不安定因子也会被立刻抹杀在摇篮之中。
那些人、那些前一刻还安慰着的同伴、负责管理我们的研究人员,无论好坏,都在顷刻间与那栋我曾以为会终其一生为家的建筑物化为灰烬。而那些灰烬甚至都没有被允许留在里界,就在黄金领域之中被彻底抹灭。
那就是王。王与他的力量。
之后的日子,加奈父亲带着我在那片曾经的地狱之上重新建立了研究所。他曾发誓,要得到王的力量,即使不能像初始之王那样治愈别人,也要拥有毁灭之王那样的力量来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东西。
我曾,无比惧怕、讨厌过这力量。它让我成为了异类,为了不让人们发现我是他们之中的「异类」我选择了隐藏这种力量。”尺屋缓缓地、彷佛年迈的老人那般迟钝的抬起双手,那与常人并无二般的手,却发出了异常耀眼的光芒——
“能力者?”祭礼治也微微呆滞了片刻,重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权之外的存在,并非王之臣民却同样拥有异能的人类——能力者。
“能力者的诞生即使是数千人里也不过是寥寥几个,在中央扇区保存的「主脑」中里界中被测定、确定的能力者已有百人,当然不排除有特殊能够隐藏自己身份的能力者......你似乎是属于这类型呢,尺屋君。”祭礼治也并未因为突如其来的能力者而露出丝毫惊慌和意外,他依旧风度翩翩,且情况在握的模样。
河川尺屋摇晃着身体从地面上挣扎着站起来,他的理智在他的自述中几乎殆尽,他像一头忍耐许久的野兽般露出饥渴的眼神,当他双手的光芒不再膨胀的瞬间,他如同年轻勇猛的豹子般扑向了祭礼治也。
”啊——!!“
”绝望让人看不清....吗。你似乎连你想要猎食的对象都分不清了呢。“祭礼治也的语调丝毫没有因为对面如虹的气势而有所变化,连距离他还有段距离的蓝衣青年们都没有丝毫面部变动:“让我来告诉你吧,没有能够和「王」所对抗的存在这一事实。”
贵公子带着他谦谦有礼又漫不经心的微笑,优雅的抬起了右手——河川尺屋的双拳几乎要接触到他掌心的瞬间,年轻的助手在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丝念头,就是冬天。
他所视之景,是凉爽的夜晚,即使漫步在海边被海风吹拂也不会觉得丝毫寒意。而他所触之物,却是与温暖一词相差甚远的空气。他的双手还凝固着白芒,只要所及之处,便会化为水蒸气的拳头在仲夏夜的空气中结成了不再开化的冰块。
人呼出的气体比空气含有更多的水蒸气,恒温的人体通常维持在36-37°中,即使是零下也不会瞬间冻结活动的器官和体温。
仅仅是刹那间,彷佛方才那一刻的冬日不过是幻觉般,尺屋所见的世界最后是由无数星尘般的银色结晶包围着的的巨大结界,而下一瞬间,连同沸点达到2500°的双拳与身体,皆化为冰雕。
“......这就是,所谓大义。”蓝衣的贵公子扶了一下有些歪斜的眼镜,他的眸子如同眼前人形的冰雕一般冰冷。
“我为极夜之王·冰帝。”他如是说道,像是宣告审判结束的法官,庄严而圣洁。
在夏季的末尾留下了片刻冬日的幻影,名为祭礼治也的王不带任何留恋的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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