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一年四月临安张俊府
张俊在书房走来走去,桌子上是他要向高宗写的折子,里面把自己在濠州败仗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指责由于刘锜率部先撤,而岳飞坐观成败,才导致了濠州败仗。但如果这样写,岳飞和刘锜两边都会揭露自己,实在是漏洞太多,这一次光靠“没奈何”怕是打发不过去的。正在焦虑之时,人报秦相到了。张俊忙出府门迎接。
秦桧也不多客气,和张俊来到书房。秦桧道:“这一番金兵又退了,只是我军明明柘皋大捷在先,如何有了濠州之败?损失了近六万将士?”张俊急忙把新写的奏折给秦桧看,秦桧看罢,看着张俊笑道:“就怕这满纸的鬼话张大人自己都不信,你若这般把折子递上去,圣上派人到岳飞和刘锜那里一问,不办你都不行了!”张俊紧忙跪下道:“末将实在有口说不出呀,求秦相点拨救命,大恩不敢有忘!”秦桧笑笑扶起张俊坐下。说道:“其实张帅还不知圣上么?圣上常说人君当有度量,将帅品行有瑕疵,军功有瞒报,钱粮有侵吞,甚至出语顶撞圣上,圣上看在你们多年来为国出生入死的份上都不计较,那日圣上来你府上做客,便是因为有人参你欺压百姓,克扣军粮,储备的钱粮田产远超皇室。圣上来就是给你吃定心丸,告诉你即便有人所奏是真,他也绝不在乎。”
张俊听了,跪地匍匐哭道:“圣上真是百年一遇的圣主,我张俊何以为报?”秦桧等他哭了会,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如今张大人上为报答圣上,下为保全自身,当为圣上分担些难处,若是做得到,我秦桧不但保你淮西之战无责,圣上还会包你富贵终身。”张俊又惊又喜道:“秦相大恩,张俊今生难忘,敢问秦相需要末将做什么?”秦桧道:“一者,目前金兵这一败,彻底明白不能吞宋了。你们几位将帅已经带兵多年,尤其张帅,岳帅,韩帅,人称张家军,岳家军,韩家军。这长久下去可不是国家之福。”张俊道:“这个不必说,末将何尝愿意打仗?末将看得出圣上有意谈和,只有那岳飞不知趣定要什么直捣黄龙。只要朝廷旨意到,末将立即交出兵权,告老还乡。”秦桧笑道:“交出兵权即可,告老还乡不必,陛下有的是赏赐呢。还有就是张帅说道的岳飞,金人这次谈判,和我说的原话是【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那岳鹏举沽名钓誉,一意言战,圣上调动他也不听,驻扎朱仙镇不去。而且他一口一个迎回二圣,蛊惑人心,圣上又不好说他不对。这等人已经成了国家大患,只能除掉了。只是目前无人参奏,我看你刚才的奏折可以改下,先不要把刘锜卷进来,以免他们合成一股。专门对付岳飞即可。岳飞除了,和谈成了,谁还会计较淮西之战?”
张俊大喜道:“多谢秦相指点,若如此请给张俊一月时间来准备。定能抓住岳飞罪证。”秦桧大喜。
绍兴十一年四月朱仙镇岳飞帅府
岳飞派人唤过岳云,暗暗吩咐道:“方今奸臣弄权,专主和议。朝廷听信奸言,希图苟安一隅,无用兵之志,不知将来如何?你可同张国祥回到家中,看望母亲,传教兄弟些武艺。倘有用你之处,再来唤你。国祥那孩子身世可怜,这些年我看得他好,想把你妹妹嫁给他,回去后你和你母亲暗暗说了此事。先不要对外说破。”
岳云领命,带上了张国祥,又来道坟墓与关铃作别,原来关玲尸身已经成殓,送回岳家。此地是关玲阵亡之处。岳云在朱仙镇常来祭奠,岳云对着墓碑便道:“关玲姐姐,本说是你我一起杀敌,一起回乡看书,侍候父母一辈子,才区区几年,你就离开了。自从淮西之战后朝廷把爹爹提拔为枢密使,明升暗降,朝廷里秦桧,张俊这般奸贼也都盯着爹爹,爹爹怕是有不好的预感派我回乡避难,不过爹爹要是被害了,我又岂能独生?这样也好,或许不久和你再得相会。”说罢默默流下泪来,抱着关玲墓碑好一会才离去。自和张国祥二人,一同归乡去了。
次日,岳元帅同众将坐谈议论,忽叫一声:“张保何在?”张保应声道:“有!小人在此,元帅有何吩咐?”岳爷对着张保和众人道:“张保他本是李太师的家丁,随我数年苦战,大家也知他的功劳。今蒙圣恩赐我的空头扎付,本帅意欲与他一道,往濠梁去做个总兵,可使得么?”众将道:“元帅何出此言?张将军在帐下不知立了多少大功,莫说总兵,再大些也应该。”岳元帅便取过一道札付,填了姓名,就付与张保道:“你可回去领了家小,一齐上任。”张保道:“小人不愿为官,情愿在此跟随元帅。”岳飞道:“人生在世,须图个出身,方是男子汉。你去,不必多言!”张保见岳飞主意已定,只得禀道:“小人去便去,若做不来总兵,是原要来伏侍元帅的囗。”岳飞笑道:“只要你尽心保国,有何做不来之事?”张保叩辞了,并拜别了众将,出营起身去了。
岳飞又叫声:“王横。”王横跪下道:“元帅有何吩咐?”岳飞道:“我欲叫你也去做个总兵,你心下如何?”王横连忙叩头禀道:“啊呀!小人是个粗人,只晓得跟随大老爷过日子,不晓得做什么总兵总将的。若要小人去做官,情愿就在老爷跟前自尽了罢!”岳飞叹道:“既然如此,便罢了!”王横谢了元帅,起来走过一边。众将心里都有些不安,牛皋暗想:“让两人做官是好事,只是大哥昨日遣走岳云,今日又给张保、王横谋官职,不会是要告老还乡?”
绍兴十一年五月安徽张俊帅府
张俊在书房摆宴招待王贵,王贵不安道:“末将只是下将,奉命在大帅之间来往送信,回回来此张帅都要盛情招待,怎么过意?”张俊大笑,让王贵坐下,说道:“王将军不必过谦,老夫一是素来敬仰岳帅为人,听说王将军和岳帅不仅仅是将帅,还是自小兄弟,如何敢亏待?二来王将军抗金军功累累,智勇双全,老夫也很喜欢,两军战阵的事也还要请教王将军,所以一定不要谦辞了。”王贵拱手道:“张帅哪里话,王贵知无不答。”张俊笑道:“好”。
两人说些闲话,酒过三巡。张俊笑道:“老夫听说岳将军不但兵法娴熟,武功盖世,而文采也好,书法竟可比大家,真有这样的事?”王贵道:“此言不谬,岳帅那年经过诸葛武侯卧龙岗,奋笔疾书出师表。此书至今在武侯庙,大帅不信,那日经过可以赏鉴一番。”张俊叹服,又道:“只是那岳帅抄写出师表,怕不仅仅是觉得武侯字好,也是仰慕其为人吧?”王贵道:“这个自然,那诸葛武侯忠君爱国,辅佐幼主,六出祁山,至死方休。岳帅自然敬佩,且不说如今金虏占据我半壁河山,处境和那武侯当年还颇为相似呢。”张俊道:“王将军看来也颇读史书,依王将军看,诸葛孔明为何未能克复中原呢?”王贵道:“那时曹魏占天下七八分,吴蜀各占其一,兵力,地理,国力各方面都对蜀国不利。”张俊点头道:“这里无外人,又只是闲谈,王将军但说无妨,假如我等真的如当年武侯一般北伐中原,王将军觉得胜算几何呢?”王贵沉吟道:“不好说,只能说我等奋勇保国,竭尽智勇,成败还看天意。”张俊叹道:“若老夫看并不容易,这十余年我军虽胜仗不少,败仗也不少。国都开封,金陵先后陷落,金兵多败于攻势,而我军很少能从金人手中收回城池。如果北渡黄河,转守为攻,金人地利上得势,只怕不但不能直捣黄龙,怕是数十万大军有去无回,江南半壁都无法保全了。”王贵听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张俊又道:“王将军可曾想过,假如当初诸葛孔明不去伐魏,而是烧毁栈道,派出精兵猛将把守川蜀天险。好好治理蜀中。虽然还是灭不得魏国,但一来将士们免于伤亡,武侯也不至于年年颠沛折磨,他会活的更长,也许会活到七十四岁,一生安享尊荣富贵。手下大将赵云,魏延,关兴,张苞等也会安乐一生,免于征伐。”王贵笑道:“这个如何假设得?如果武侯如此,他也就不会受到万世景仰了。”张俊哈哈大笑道:“真有什么鬼神报应,那金国早被雷劈了。一个人死了,万世景仰他能知道么?反之万世唾骂,甚至挫骨扬灰他有知觉么?当然孔明只是不北伐,也不会万世唾骂。死后照样封妻荫子,安享尊荣。我听说你家岳帅忠勇朴素,把皇帝的赏赐都用来购买军资粮草或犒赏战士,岳夫人连绸缎衣服都没有,岳帅这一生出生入死,所为何来?就说你等兄弟,如今张显,汤怀都阵亡了,只剩将军和牛皋,职不过统制,征战十余年家中连田产都购买不起,万一哪天也阵上撒手,家小谁顾?”王贵听了低头不语。
张俊道:“岳帅忠勇老夫敬佩,但凡事过犹不及,大丈夫上为国家皇帝,下也要争荣华功名,老夫听说岳帅忠到了连亲情都不讲,一点微过要斩首亲子,朱仙镇将军挡不住拐子马后撤,便责打二十军棍。这个忠法,未免过了吧?”王贵本来酒已半酣,忽然听出张俊挑拨之意,猛然醒悟,哈哈大笑站起道:“小将本是岳帅部下,作战不利责罚几棍,若这点事便怀恨在心才叫过了;比如现在小将要是有罪过,大帅就是斩首,小将也眉头不皱,若是大帅无心责罚,今日酒席已经吃好,大帅情义万分谢过,这便告辞了。”
张俊大笑道:“出城前别忘了去看看收成。”王贵大惊道:“张帅何意?”张俊笑道:“数年前王将军来我这送藕塘关战功,本帅为了感谢馈赠了些金银,王将军一半分给了难民,另一半给自己置办了些田产。还改了田主姓名,偷偷让人看管。这算不算违背军纪?”王贵听了冷汗遍身,浑身无力,噗通跪倒道:“算!王贵当时一时糊涂,既然被大帅识破,也没脸回去见岳帅,就请正法。”张俊大笑扶起王贵,说道:“开个玩笑,将军切勿记心,张俊部将比你职务高的低的,个个都有钱庄,难道说我把他们都正法?那年圣上到本帅府上赴宴,将军你也在,老夫那点钱瞒得过圣上吗?将士们出生入死,死了连点田产都没了,这样的统帅或君主才叫无情呀。就王将军那一亩半分地,若在老夫帐下,能被追究吗?”
王贵含糊道:“大帅究竟要王贵怎样?”张俊笑道:“如今淮西之战我们打退金寇,皇上之意是两国和谈,永不交兵。我等将帅交出兵权,安享富贵终身,只是现在唯有岳帅糊涂,一心北伐去带你们拼命。皇上只得和秦相商量,给岳帅安些小罪名,让他交出兵权,老老实实告老还乡,圣上给他的金银几辈子都用不完。王将军你看看这个。”说罢拿出一份供状给王贵看,王贵看了目瞪口呆再次跪倒道:“张帅明察,这王俊昔日被金兵追赶,是牛皋救了他,他一是冒功,二是克扣军粮,元帅看在秦相面上免他一死。他竟然反咬一口说岳帅克扣军粮。”张俊笑道:“明察?岳帅那种明察法,圣上来老夫府上就该治老夫罪,你王将军辛劳多年攒点家产就该斩首!说过了,圣上和秦相只是寻点过错让他岳飞交出兵权,王俊的信将军再加以证实便好,将军也不必回去见岳飞,老夫禀明秦相把你调到四川协助吴璘将军镇守。过几年岳飞还乡,你回去愿意解释也罢,不愿承认也罢,怎么说都在你。谁能查的清楚?之后老夫保你富贵终身。”
王贵心中只如一团乱麻,张俊又道:“王将军你自己拍拍胸膛,这些年你杀了多少金兵?险些死了多少回?给自己退休后做点田产颐养天年过分吗?就算今日无此事,你跟着那岳飞渡河北上,不定哪天就做了无定河骨,有何好处?你们说要迎回二圣,今上自己都不愿意,你们操的哪门心?老夫刚才的保证,天日在上全都算数,不会让你和岳飞当堂质对,让你们兄弟见不得面。岳飞过于愚忠,小小警醒他一次,救了他也解脱了你,你也对得起他,你先想想,老夫一会过来。”
王贵孤零零跪在酒桌旁,张俊的话真如魔咒句句打在他心上。半响,他抬起头,满面是泪喊道:“大哥,对不住了!”
预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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