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伏在寒冰似的地面,一双脚儿被冻的通红,她抬手时两臂的素衣轻轻摇晃着,那样的姿态,他忽而鼻子一酸。
“大王,求大王!”她磕下头了,声音那么响。
他欲想起身扶他,却又怕自己从此便失去了她。她身板挺的那么直,未有一丝恣意妄为,更无半分留恋。
他深思了很久,才缓缓张开了嘴一分:“清雅,你非要离开吗?”
她未曾作答,只顾伏在凉地上,不抬头一寸。
他环顾左右冷厅,案上腊梅枯萎,火炉之中碳已燃尽,只剩了一堆冒着青烟的死灰,他轻抚了身旁的瓷盏,却只觉一阵温凉。
望此静景,他亦是难以言喻。
“你若真想走,那……,便过了春节再走如何?”他欲想挽留。
“不了,大王,已然叨扰大王娘娘近半月了,年关将至,家中母亲还身怀有孕,我亦想照顾母亲,”她摇摇头。
他征了很久,不知如何去回答她那份坚决。
“清雅,舅娘,自有舅公照顾,你便留下过完春节吧!”铭璇端坐,又轻身而至她身边要扶起她来,可她不曾想起来。
她忽而抬起下颚,那如珠的红唇在眼前张合,他却无言插话。
“那,便依你吧!你若想回,就回了吧!”
“但下次,你若再回到孤王身边,孤王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走,”他思考了好久才说了这话。
她伏在地面行了个大礼,直截了当的道了句:“小女谢大王!”
他温润的目光投向她,她见了便要立马闪躲起来当做无事。这几步之遥的厅堂,他的玄色长袍与她的素衣之间,隔了重山叠障,一眼望不到那寸柔光。
这日午后,连隔着两日,清雅都未曾出过门,在屋内绣着花儿,于明窗下绘制图画,打发了这年前的寂寞时光。
一日午后,太阳斜着晒,嘉祥郡主完颜颖在她的沐柔轩庭院里,正于秋千椅上懒洋洋的睡着了,手上的伤已然好了些,只微微留下了些印记。
她的秋千椅是完颜亮亲手搭建的,长椅四周栓上结实的藤条悬着,藤条上缠绕着花束,四季不曾断过,春来有人插桃插李,夏日栓上小荷与丁香,秋凉有菊和金桂,冬寒少不了梅一桩。
小椅可放被褥和枕头,靠着那后背还能好好的睡一觉。
她膝上一只白色团绒小猫在怀中叫喊着,似是被她压到了尾巴。只见她呼呼大睡,憨态可掬,连猫儿这样大的声音她都未曾醒来。
完颜亮从圆供门走到内庭,本想与她商量些事,但他看着她那憨态,便决定逗逗她。
他伸手在旁边花圃中摘下一枝叶子,满是欢喜的走到她面前,他缓缓蹲下,用那叶子尖尖戳着她的耳朵。
她感觉到了痒,便挠了一下耳朵继续睡:“嗯嗯……嗯!”
他再次将叶子尖尖戳着她的耳朵,她又是四处挠挠。
他见那只可怜的猫儿,便悄然将那小猫儿抱下去,直接往她面前一冲,口中叫了声:“啊,吃掉你!”
那一声“啊”,把她吓的一惊,猛的一睁开眼睛,便看着小猫的面孔,把她吓了一跳,顿时一仰便往后一倒,只听那秋千哐当一声,底座和绳子便全脱掉了,她硬生生摔了个屁股墩。
他见状,连忙大手拉着他起来,却见她一直捂着屁股揉个不停,旁边的几位小侍女也赶紧来扶着她。
她噘着嘴,气冲冲的看着他:“哥哥,你又欺负我……”
她攥着小拳头追着他跑,可奈何他是男子,伟岸高大,一步便抵上了她的几步。
他在前面大步走着,转身望了她小碎步跑来的样子,便嘲笑她:“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想追上你哥哥我!”
“我去告诉嬢嬢与姐姐!”她转头便向那苑门口跑去,哭哭啼啼的。
他连忙追上前去,欲想拉扯住她的衣带。
她身姿如燕,一路顺着步廊小跑,路上的侍女家丁都觉此行疑惑。
至余园小亭,亭子有人围一圆石桌而坐,桌上有些糕点吃食,徒单太妃、哒太夫人、岐国妃徒单骊柔三人围着桌子坐着闲聊家常。
骊柔手中还拿着一方小孩子的肚兜,另一只手在细细的绣着肚兜上的莲花。
完颜颖哭啼啼的跑过来时,大家都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紧抬起了头来。
“小妹,你怎么了!”骊柔连忙拉着她的手,亲切的问候。
“骊柔嫂嫂,你可管管哥哥,姐姐,嬢嬢,哥哥他欺负我……”她说着说着便把头朝向了两位长辈的那头。
而随之便是完颜亮悄然而至的身影。
“元功,你怎的又惹了颖儿?”她蹙着眉头来。
他缓缓坐在了靠近骊柔旁边的石墩子上,一边坐一边一本正经的说话:“儿子哪里有欺负她,不过是逗她玩罢了!”
她撅着嘴,委屈的摸了摸屁股,红着眼睛:“才不是呢!女儿本来在笼笼里睡觉睡着好好的,谁知哥哥他来吓我,害得女儿摔了个屁股墩,现在还痛的慌!”
“元功,都老大不小的了,怎的还像小儿一般,成何体统啊!”太夫人教训他一二,便也惹着众人哄堂大笑。
他拿了一块糕点丢入嘴中咀嚼起来:“儿是找她有事的,谁知便正好逮住了她不好好读书写字,偷着懒呢!”
“哈,哥哥,我便知道你找我何事,但我就是不帮你忙,气死你去!”她翻了一个白眼,站在了母亲身边。
徒单太妃递给了她一块小糕点,又问:“颖儿,哥哥找你帮什么忙呢?”
“嬢嬢,你不知,哥哥他前几日犯了打错了,惹到了他心上人,人家一连好几天都不理他,他正寻着法子要哄人家开心呢!他定是找我来商量着怎样才能讨人家欢心。”
她未经思考的话,让原本一直在安心刺绣的骊柔忽而一走神,竟然把手指扎破了,她忍了一下疼痛,也未作声响,便低头继续绣花。
“切,她一个小女子,还敢不理孤王,孤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
“我还不知道哥哥你,平日里在我们面前装着那一副吃人的面孔,到了人家面前还不是服服帖帖!哈哈,你便是和清雅这般说话呀!”
她小跑到他面前,拽了下他头下辫子挑衅他,然后又蹦蹦跳跳的回到太妃与太夫人座位之间,这几人三言两语的,引的两位长辈开心不止。
太妃听后,满脸笑颜的问着:“便是你与我说的乌禄的小表妹?”
太夫人拍拍太妃的手背,一阵夸赞:“正是正是,乃是毕国长公主驸马爷的亲外甥女,妾前段时间见过一面,那姑娘面中带福相,十分美丽可人呢!”
“本宫似是在颖儿房里见过那孩子,不过已然忘了她的长相。”
“不过元功啊!”太妃抬起眸子。
“嬢嬢,您说?”
“你若喜欢,那便寻个时间,你与李大人谈谈,把那姑娘带来府中让母妃仔细瞧瞧吧!亲王纳妃不似平常人,定要细细的瞧准了才是。”
“儿子知道,儿想着过了春节,便着手准备纳约,嬢嬢以为如何?”
“你有何打算着?”
他将双手搭在案子上,正对着太妃说话,十分认真:“那姑娘,芳龄十二,年纪还小着,所以可先着手纳礼,定亲,婚事可顺延些日子。”
“你仿佛心中已然有了想法?”她押了一口浓浓的奶茶。
“儿如今是成家了,自然事事要具全,待些时日,儿亲自与嬢嬢说着。”
太妃瞧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便点点头,她忽想起一事便问:“元功,吾忽想着,那禄儿可是与她李家结了亲的?”
他似是有些失落答道:“是,是与李家定下了婚约。”
“那可如何是好?”
“嬢嬢莫要担心,儿子自会有儿子的办法,儿会私下和乌禄谈的。”
“好罢!元功你做事一向谨慎,自会有分寸,吾便放心在。”
太夫人听得这一通对自个儿子的夸赞,便连忙谦虚着:“他哪里懂什么分寸啊!他与充儿都是宰相,他自是不如他哥哥做事有思考的。”
完颜亮听后,又看徒单太妃渐垂下去的眸子。完颜充,乃是她的养子,他亲母早逝,他一直养于她膝下,而她于今年痛失爱子,好不容易从悲伤中走出来,却又一言被带入伤痛。
他稍稍颔首:“嬢嬢莫要过度伤心,大哥虽走了,但儿子还在,儿子定会与几个弟弟好好孝敬您的。”
太妃见他如此孝顺,便心里为之骄傲:“吾儿长大了,如今出言行事,颇有你父王当年的风度。”
“百善孝为先,这道理千年不朽,儿子自当铭记在心。”
完颜颖忽而咧嘴笑道:“嬢嬢,哥哥如今变化可大,自从遇见了清雅姑娘,这性子又是宽和又是温柔的,完全不似小时那般顽劣。”
他即刻便揪了她的脸:“你便是一天到晚便揪着孤王哪些往事,没大没小的。”
两人嬉闹间,他忽瞧见妻子手上的那方精致的肚兜,便立马凑过去用手摸了摸:“国妃何故绣小孩肚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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