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征了征,挥袖道:“可是那些舞姬有什么错,你要杀了她们,她们还是孩子!”
“妾当年还不是孩子吗?便要这样被陛下抛弃,陛下真就忘了往日的种种情意。”
只瞧了他不耐烦的双手抱了脑袋,又故作镇定:“朕没有忘记,朕只是太累了,想借酒消愁!朕只是想寻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那陛下便寻上了你的弟媳,你的亲弟媳!敢问陛下还有何廉耻之心?想杀夫夺妻,杀自己的亲弟弟,”皇后怒然而对,福安殿内气氛沉重。
他似是被触怒了:“放肆!朕是皇帝,朕是天子,天下女子都是朕的子民,朕想纳谁便纳谁!”
皇后慢慢逼近,抬头将那已经哭红的双眼抹干,又冷嗤一句:“只怕陛下要失望了,只要妾这个皇后在一日,陛下就别想将那妖姬纳入后宫!陛下若执意如此,那自会让陛下见到那妖姬的尸首!”
“你敢?”
“如何不敢?”
他片刻宁静,将拳头攥的紧紧,又垂头丧气的走与扶手椅上盘腿而坐。
“朕真的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整日与你这疯妇在一起,竟不知这些年,朕是如何过来的。”
听这话,她携着僵硬般面孔回了坐位上,一丝不动只瞧着远处的明窗与小栏,两眼间的泪泉滚滚流动,她乌丝缠绕着那朱唇上,鼻尖晕起来暖流,更瞧那手腕早已被碎片划伤,有了鲜血流出了。
只听那他的言语,字字如刺一般刺穿着她的心,这么些年的情爱,进十年的付出,便化作了泡影。
她忽而将手腕上一七宝串珠手镯扯下,她仔细端详那镯子,多少年前,她红妆十里,凤冠霞帔嫁与她面前这男人,男子新婚之夜便送上自己亲手做的手镯,以许承诺,与子成说。
这些年皇后做的风光无限,她衣香鬓影处中宫,为国母风范,自是好东西应有尽有,可她未曾有过一日忘记那红帐下,他曾许过的诺言,也未曾摘下过他亲手所制情物。
她瞧着那七宝镯,珠珠璀璨,色亮泽润,虽戴了许多年,还是掩不住它的光辉,她仔细端详了片刻,便咬着牙重重将镯子摔向地上,将那镯子摔了个粉碎,那些金银珠子便顺着那地面迸溅,滚落于各个地方。
她横波流转,两行泪忽而及下,语气坚定:“年少是我痴想,总听了父母说梁亲王伟岸温柔,天资英发,甚至于闺中便闻得其诗赋,心中感叹其才华,又暗生情愫。所以太宗一道圣旨而下,我便什么也不想的入了国府为亲王妃,到后来为贵妃为皇后,瞧这十余年啊!过的真不成样子。”
“这镯原是陛下于新婚之夜亲手给我带上的,如今,便随它散落吧!妾与陛下,夫妻一场,从此恩断义绝。”
这话罢,她眼边的胭脂妆划过一道泪痕,眼神泛着绝望与坚定,又抬了头来,提起华服转身走出,留住了自己最后的体面。
那零碎的七宝顺着抛掷的方向散落,碎裂的声音阵阵传入他耳中,他紧闭上眼睛背身感受那珠玉陨落,眼中确是点点泠波。
他站在原地许久,又蹲下来看着那碎片,一颗一颗的把珠子捡起,殿内宫人见了也连忙去捡,在地衣、桌脚、榻底寻找着那每一块珠碎,可这洒落一地的情感,如何能重拾呢!
皇后却门而出,行于雕栏玉砌间,望着那满宫的红墙绿瓦暗自伤神,又扶着红栏,口中喃喃,语气坚定自若:“你如此伤我心,我必当也让你尝尝这痛的滋味。”
她口中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四下侍女听过后,不由得暗自寒噤,敛鬟而沉默。
第二日清晨,岐国府别院,岐王完颜亮身着一裾大袖青衫,配着素裳与脖间毛领阔步而至,他乌发全作细辫垂与脑后,头顶垂下来两方玉珠流苏,配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颊,行动间,一阵凛然而至。
他一手卷帘而入内室,便瞧着身着亵衣的皇后手持酒杯在众侍女的包围中醉欢,肌肤上的薄衫,随她的东倒西歪而顺着玉臂滑落,她仰着头,抬手将酒送入口中,又转圈疯笑,衣冠不整,毫无仪态。
她身旁的侍女皆忙着去搀扶着她,各个焦急护着她,生怕她把自己磕着碰着了。
“娘娘,您莫要喝酒了,酒醉伤身呀!”
“娘娘,您停下,停下来。”
她醉生梦死间,完颜亮宽大的臂膀接住了她娇弱之驱,又将她手中酒杯夺走对四处道:“你们且先下去!”
待屏退左右,他将她散落的乌丝抚起,这才瞧见她憔悴的面容,她面颊泪迹斑驳,眼眸红丝满布,一丝也未有平日皇后仪容。
“让开,拿酒来,去,拿酒来!”
她于他怀抱中挣扎几次,又站起去酒案上拿酒杯。
他怒起将她一把制住,眉眼高低,语气沉重的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这样,那完颜亶便会怜惜你?”
“你放开!”她一手甩掉那宽大的手掌,又捧起那酒壶便要大口喝酒。
他瞧着她疯语连连,便却手抬起她下颌,又以宽大手掌捏住她的小脸:“你瞧着我,你好好的瞧着我,你是皇后,母仪天下,怎要如此潦倒。”
“即便是你今日喝的死去活来,他完颜亶也不会瞧你一眼!今日孤王来此,不是来瞧你喝酒的。”
她红泪滴落至完颜亮掌心,肩膀颤抖着犹如摇摇欲坠的花朵,眼眸中却透着万般的骨气。
她抚过袖来,一身居置床榻而撑住,指着那皇宫的方向:“谁要他怜了,他这般薄情寡义之人,除了自私,何曾在乎过他人感受。”
完颜亮将大袖一整,坐于一把扶手椅之上,又扶了扶指间的玉扳指,转而瞧她:“皇嫂知道便好,你如今受尽折磨,可都是拜他所赐,如此人等,有何资格为君?”
他眼中灵光一现,眼神犀利的让人害怕:“本宫即刻要你出了法子,将他拉下这帝位。”
“如何能这么快的,你便当这是芝麻官下堂吗?”他说着,将头板过去,又把玩手中扳指。
“本宫思考着些,历来失道者寡助,鹏鸟断六翮,若想废其人,必先让他势单力薄才可。”
完颜亮忽而将头扭过,若有所思,又细细品味她方才这番话来。
“皇嫂的意思是孤立完颜亶?”
“如何?”
“皇嫂可有法子?”
“你便自己思量着,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法子的。”
他起身过来,将围子榻桌案上的青釉花瓶拿起端详着,思绪万千。
他忽而明白什么,又转身瞧着皇后仪容道:“好,孤王自是想了法子来。”
她听后闭眼点点头,又居那酒案上坐,瞧着满桌浊酒,又望向那小铜镜,抚着自己的面颊道:“便让这些年的情爱,都随之入土吧!”
只瞧着香炉紫烟萦绕她玉体,她又摸了摸手腕处,那腕节之上留了很重一道痕迹,许是带了多年的七宝镯所至。
而如今,玉腕空空,只剩了冷肌寒臂,她似还是有点不习惯。
但她心里明白,若不放下过往,这辈子都不能好过,她思考着,便对他说:“完颜亮,你定要想全了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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