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言,便可看出完颜雍有多宠爱这张沁璃。
清雅听了这样的话便将目光投向了敛鬟轻笑的铭璇,她独坐扶手椅上,将茶案上的一瓷杯轻拿,又在玉掌中不停的划着圈。
她抬头望了望张沁璃,抿了下嘴,持着主母度量对着她笑言:“妹妹万要好生喝药休息,病才会好,生了允中后,你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平日里定要多出来走走,强身健体。”
“好,妾记下了!”
沁璃那婉顺温柔的样子让完颜雍愈加喜爱,又瞧着他双手紧拉着她:“身子好些了,咱们要个姑娘!”
她是个小心谨慎的女子,听了完颜雍说了这话,便望了国妃一眼,瞧见她容色未改,才悄悄点了头答了句:“这样羞耻的话,大王便莫要说了,况且这孩儿是哪里说有便有的,并非人人都有娘娘这儿女双全的好福气。”
“孤王相信,你自会有这福气的。”
片刻,他招手让侍女将全部的菜品上齐了,那四方长桌上珍馐琳琅,有那炙红香辣的酸辣臊子蹄筋、白果烧鸡,又有鲜香的奶汤银肺、雪梨肘棒,还有些特色菜品爆肉双下角子、假园鱼、蜜糕、馓子,旁边还配有豆酱以供蘸食。
他招手道:“来,清雅,快用些膳食,你们两人也别光顾着说话了,这菜可是凉了。”
四人围桌而坐,居正方是完颜雍与铭璇位,次下乃是清雅与沁璃,铭璇轻提起筷子环顾了四周道:“大王,翎娘子不与我们一起吗?”
“翎儿与晋国夫人一同吃茶去了,便先不等她了!”
铭璇颔首默默言:“翎娘子似是与婞华走的挺近!”
“妇人家关系近些,不打紧,她俩在闺中便是密友,如今回了京来往些也属正常。”
铭璇余光瞥了一眼端坐的清雅又扭头道:“妾上次入宫觐见娘娘,倒瞧着婞华体态变臃肿了些。”
“状态似是孕女模样。”
这三言两语出的快,清雅却坐不住了,她取筷子的手纹丝不动,若有所思。
完颜雍瞧了清雅呆坐的模样便故意大点声:“有孕正常,她入岐国府都数年了,受着岐王宠爱,又有了孕,这是多好的喜事儿。”
“只是这话说回来,王兄乃爱博之人,往后啊,便多盼着他的喜事吧!”
“大王说的是!”
她自知这晋国夫人乃是岐王完颜亮的次室,而如今,说起心爱之人与他人有孩儿,她确是难受至极,她随意夹了一团米饭在口,如同嚼蜡,她提着筷子看着面前的稗米饭出神,又回想起前些日子问岐王的话,心里真不是滋味。
完颜雍这时轻夹了一块肉置于她碗里,万般温柔:“清雅,在想什么呢?来,食些东西。”
“好,好嘞!”
铭璇指着那一盘红油四溢的菜食:“清雅,你瞧这道酸辣臊子蹄筋,这道菜啊!乃是川陕地区传入京城的,味道酸辣爽口,冬日吃最合适不过了!本宫最近总觉得没有什么胃口,便每日都要食些它,你也尝尝是否喜欢。”
她答应着便要提筷夹那蹄筋,可奈何这菜太过软糯顺滑,竟怎样夹都夹不起,好不容易夹起来却又溜了下去溅了清雅一身汤汁,她自个也觉着尴尬。
完颜雍立马拿着自己的筷子给她慢慢夹起那菜静置于她碗中,又从袖笼里拿出绢子来递给她:“来,擦擦!”
“谢大王!”
她答允后,便与哥哥嫂嫂们一起用过午膳,许是心神不定,她在桌案前显得各外安静,脑海中满满都是关于岐王完颜亮。
她吃过后便觉得身子乏的很,由着侍女袖殷引着入了晖琬苑休息。
那晖琬苑不小不大,院中有假山小塘、低矮绿植,靠进廊边有一从绿竹,几方矮青石,对面还有一两棵红梅树,正当冬至前后,梅花开的正艳。
天空微雪又洒,飘到她发间,她悄然瞥见那如诗意般的院子,便忽而来了些兴致,迈着小碎步行于梅树下,仰头撇一支红梅入室。
屋内更是美轮美奂,青竹屏风前有红木书案,案上四宝惧全,身后木架上全是清雅平日里爱看的书,案边画篓旁也备有各色绘材,辗转入内室,浅绀色的素幔与床帘微动,淡藕荷被衾与枕头绣满了精致的白梅,那小窗前的妆台铜镜被擦的铮亮,各式妆粉胭脂应有尽有。
她细瞧了妆台里的首饰金银与衣柜里的衣裙,皆是上等品,她亦未曾用过那样镶了琉璃与珍珠还攒着银丝的妆粉盒子,也更是未见过这样各式各样的衣裙,满满一大柜,还有些许拥挤。
袖殷走进来道:“表姑娘,您瞧瞧可还满意,前些个日子殿下便命奴儿将晖琬苑给整理出来,说是姑娘幼时住的厢房太小了,这晖琬苑大些,也离着大王的碧落苑近。”
“您也是知道的,晖琬苑原先是太夫人居住过的,自太夫人出家以来便空置着,如今殿下竟予了姑娘,可见殿下放的您有多重!”
“国妃娘娘也是怕身边人照顾不周,便亲自拨了笒霖苑的六个人来照顾姑娘,晚些,他们便来会来拜见姑娘。”
清雅听着慢慢走向妆台坐下,顺手拿起一只钗子在手,细瞧着它的样子。这珠钗通体为金,束口处镂空,往上来似是微展的蝴蝶暗形,金丝为基,上有嵌入色泽润亮的珍珠与玛瑙珠子,又顺着那蝴蝶的翅膀金丝,垂下有四条长流苏,坠下有珍珠与孔雀珠石。
袖殷见她细端详着便顺势道:“这钗子,乃是夏国贡品,只拨给了王府两副,殿下便给了娘娘和表姑娘您了,说来,连两位夫人都没有呢!”
“这样金贵的东西,怎能给我了。”
“自是大王放着您重啊!奴儿倒瞧着姑娘带了正好,姑娘肤色白皙,明眸善睐,带了金银也不会俗气。”
她又打开抽屉轻轻翻看那些珠玉金银,拿起了一只以金丝编制钗头双花的精致玉簪来,她只觉着入手清凉温柔,小看通体,竟是一丝瑕疵都无,她眼中似是思考什么,顿了片刻又说:“这些里头,我瞧着这只簪乃是最精致,用的乃是上等好玉,它是什么来头?”
“姑娘,您真是慧眼,此簪确是为岫玉通体,产自辽阳府大宁,姑娘您李家的故地,这簪是上次娘娘产二郡王,当地工官将作监所赠,共三只,其余两只予了太夫人与娘娘,剩下这只最小巧玲珑的,殿下便拿来给您了。”
她抿嘴一笑,将那玉簪置下,起了身去往书阁边。
“包括这书画典籍,还有被衾帷幔,也都是殿下亲自问了翠荷姑娘您的喜好,才命人添置的,妆粉和胭脂都是平日里娘娘用的好的,这往后,姑娘您若是有任何缺的,便只管吩咐了人置办便是。”
清雅听后,转了一圈看着满屋的陈设,却是用心至极,她礼貌颔首:“有劳袖殷姊姊辛苦置办!”
袖殷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姑娘,这可使不得,虽说幼时您童言无忌,可终究您是主子您这样便是折煞奴儿了!”
“无妨,无妨,平日里在大礼上拘束着,私下我还是当你是姊姊的。”
那袖殷一听便觉得她真是毫无什么大家闺秀的架子的,便稍作点头:“好勒,表姑娘真是真性情的人儿,那奴儿便受了姑娘一声姊姊了!”
“是,是,这才不生分着。”
“好,便依表姑娘的,这会子奴儿出去瞧着他们给姑娘置办东西,若无其他事,奴儿便先告退了。”
袖殷退下后,清雅便放松了身心,在书阁里拿了一本绀色皮面的《莺莺传》,又轻伏于那柔软的床榻上细细读着,她读到爽朗之处,还要走下榻来,回了桌案研墨,又将笔纸与砚台置于榻边小墩子上,时不时写下金句。
她于帷幔下时而感叹,时而欣喜,还口中念念有词着:“莺莺之错,错在深情,张生之疵,是为终弃。”
她这样深度为书中二人叹息,却也在迁思回虑中想到了自己,那种爱而不得的感觉,远比书中字墨来的痛彻心扉。
“我若是莺莺,必要擦亮眼睛选好了,选了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她笑着嗤嗤念,却不见眼底的一丝自信与乐观。
于她而言,这世间繁华,千山风光,或有那青波碧水,蝶舞花红,都是稍纵即逝,无法紧握的,而唯有爱,是可永存,是可跨越阴阳的。
可她的少年郎,近在这红墙之侧,她却觉得,这短短路程,已然走了数年,还未知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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