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竹片敲击,吹啦弹唱中,西州歌女的声声曼曼的歌曲里,满是对西寻这个商业大都的向往。揉碎了参杂了无数人这“遍地是黄金”的梦。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流光微微挑开车帘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息壤的人群,轻轻吟出这首北寻大才子写的,人人交相传诵,关于西寻城美丽富饶的传说。
完全是和桃花镇不同的美景就这样展现在风尘扑扑的众人眼前。
“来看看来瞧瞧,跌打神仙水啦-啊--”
“上好的西晋笔墨纸砚啊——--读书人都过来看一看啊---”
“大家快来,这是南境巫族的萤光虫啊,有了它不用点蜡烛啊---”
“南境的草药啊---救命仙丹啊----”
一圈圈的人群围住的小商贩们正歇斯底里的吆喝着招揽顾客。
一条街道上常见数个杂耍班子,正相互较劲招揽看客,讨要赏银。
一旁的饭馆食肆酒楼酒廖更是人满为患,充斥着三教九流各种人物。更有些收保护费的混混们面色不善正四处闲逛,这里的混混似乎都有组织有纪律一般穿着颜色统一的衣衫,大约是西寻此处的地头蛇?
路过的赌坊不胜其数,里面更是人来人望的。有人揣了大荷包嬉笑眉开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也有人一脸愁眉不展,几乎只剩一身衣物却还想揭帘进去捞上一场。
街道上小商小贩不知几许,多如繁星。当中更是不泛金发碧眼的金西族人、全身蒙面的巫族、脸色赤红身型彪悍的古金国人,等等。
来往的人群车马流龙般庞大,宽阔的街道,匆忙的人群。每到夜晚,西寻城的灯火都似乎能把半边天空都点亮。漫天的星光都被夺了去星辉。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西寻作为西洲最繁华的商业之都,最出名的不是它的商业。
而是做为西州,甚至于整个神川大陆最为繁华的销金窟。
这里有最美丽的舞娘,只要你出得起钱,最南边南境巫青族坚贞祀奉神明而终身不嫁的巫女也可以送至你的榻间。这里有最大的赌坊,你可能一夜暴富从此福泽三代,也可能倾家荡产因此买儿典女。在这里,所有别处可能犯了条律的买卖,这里都可以找到。在这里,所有的珍奇珠宝,绫罗绸缎都只是等闲。
东海鲛人的织纱,东武国五色神鹿的鹿茸,南境的生猛海鲜和香料,北秦千年寒玉,一切一切,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西寻城买不到的。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银。
西寻,是异域人碧绿眼睛中梦一般的存在,夹杂着甜蜜堕落的芬芳。它同样也是罪恶的存在,在每一个夜晚每一条黑暗的小巷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存在着隐藏的罪恶。
出来迎接主子的青练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从进了城门起便一直皱着眉头。无论是空中飘浮的甜香,还是这商贾遍布的城池,她都不喜欢。
“你在看什么呢?”祁宏还没有变音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扭头一看便看到坐在车辙上的少年清亮的眼神。青练撇了下嘴,“臭小子,对姐姐要用敬称!”
“娘的,你这女人就是这么欠揍么?”温和斯文的贵族少年显然在这一个月来学会了江湖好兄弟们的口吻。
“你这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有那个力气么?”青练上下看了眼祁宏单薄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身板,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你!”
祁宏愤愤的看着她灿然的笑脸,满嘴从赤啸那里学来的三字经却说不出口了,斯文儒雅的可怜小祁宏红着一颗番茄脸怨气十足的看着得瑟的青练。
“哎~”,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埋头昏睡的怜香郁闷的把头抬起,一脸不情不愿。“他们就不能有一天消停一会儿么?”
怜香嘟着嘴看揭帘瞥出窗外。忽然“咦”了一声。
“这么快就到了西寻啦?”怜香清亮的眼神贪婪的看着窗外的行人,转头对流光一笑,“竟似有些陌生了。怎么竟不知不觉也离家月余了。”
“呵,离乡也有时日,自然会这样,慢慢便好了。我已经送你至此处了,迟点便着祁宏送你至袁府吧。”
流光微微一笑,一脸淡然看着少年慢慢变红的双眼,眼看那双兔子般的眼睛就要落下泪来。流光还来不及说出安慰他的话语,便见一条身影向她飞来,扑在她的怀中,磨蹭磨蹭。流光正准备一拳揍开他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衣襟正慢慢的濡湿。像是有一点一滴滚烫的水珠,晕开了在她的衣襟上。
流光皱着眉,一脸厌恶,终还是忍住了。
“不要!我不要和你分开。”怜香把头埋入她的脖颈中,害得流光浑身一僵,几乎发射性的差点发出袖中的白绫。
好容易流光费了吃奶的力才掰开。正寻思着,这文弱的少年怎么有这么大的气力。又见他一脸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哪里还有半分什么“翩若游龙”什么“罗袜生尘”。她眉角抽了抽,心里却暖暖的。
连忙安慰怜香道,“你家亲人近在咫尺又有什么原因一直跟随我呢?再说我有正事要办,不能亲自送你了,不可以任性。都快至弱冠了怎么可以这样孩子气。”流光指尖擦过他落下的泪。
流光定定的看他久久,虽是任性,霸道,黏人,麻烦的少年,终究还是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日。而且,她的心里却也是放他不下。
没有人为她如此哭泣过啊。没有人,为了她,单纯的熙流光这样子哭泣过。熙氏族人把她当成救命稻草一般,虔诚的仰望她。蓝河青练赤啸他们一干臣下虽是爱戴她,也是建立在她身为他们主君的立场上。侑鬼他们更不用说了,只是尽着暗卫保护熙氏皇族的使命而已。
只有他,这个才相识月余的少年,为了与她的离别而涕泪齐下。
她的心中泛起一股酸意,似是怜惜,似是终于也感觉到了离别的气息。
望他此后一帆风顺,能在事情过后好好的生存下去。
流光微微一叹。
不要恨我。
看着一旁扭着衣角的委屈抽泣的少年,流光的纤指终究还是解下项上的璎珞。
那并不是一块普通的璎珞。上面繁复的工艺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正临空长啸。色泽匀称,竟在红艳带了些微微的紫色的流光。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这样吧,你拿着这个,到西寻城西晋文阁去,找掌柜的,就可以托他们给我捎信了。喜欢什么也可以叫他们帮你置办。想姐姐了,就去哪儿。怎么样?”流光微微一笑,妖娆的面容透着圣洁的光芒。风华之盛,让少年不由脸色一红。
“晋文阁不是买古董的么?姐姐是生意人那?来西寻是做营生的么?需要我叫父亲大人助姐姐一臂之力么?”少年迭声问了一串问题。
流光苦笑,放下手中的书,牵起少年的手,顺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你个小呆瓜,真不知道怎么在袁家活下来的。”
真是生意人,又怎么会不攀上袁家上门讨这十三公子的救命之恩呢?即使是不得宠的公子,也是于袁家有恩,一般人如若得知他是袁家十三公子又岂会在一开始便弃他于不顾?
袁家如今的势力已经遍及四地,更是东武王相姻亲,东武皇帝的新封婕妤娘娘也出自袁家,如能连带着攀上袁家,便是平布青云荣华富贵的事。若是寻常商贾人家又岂会弃此一着?
傻孩子,你还小,在那个人吃人的府邸里是怎么能保留如今的心境的?
流光悠悠叹道,伸出手去在帘外比了数个手势。她知道,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侑鬼和暗卫们会护得这孩子周全的。
即使…
袁家满门被灭!也不能伤他分毫。侑鬼,你知道了么?
一直隐在人群中的侑鬼一贯阴沉清秀的脸此时更是莫测。他看到了流光的手势,那意思竟是:保护袁怜香。
他不喜欢阳光,因此一直隐在暗处,更因他修习海外东瀛忍术,更是行踪诡异莫测。此时车中的流光知道,侑鬼一定看到了她所发下的指令,侑鬼那种惨白清秀的脸上,一定压得沉沉的。
流光不由有些无奈,一向指令侑鬼他杀人他都杀习惯了,忽然让他去改行当保镖,他一定十分不爽。可是没有办法啊。
流光平静无波的视线转移到看着车窗处正一脸雀跃,望着外面的怜香。轻轻呢喃:“算了,难得善心大发,就这样吧。”
她不知道的是,身边这个她想要保护的少年,之后会给她带来多大一封礼物!以至于她咬牙切齿,记了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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