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屏障,在第十时代的古蛇人语当中叫做皆离遮罗湛,这是最早关于天穹屏障的记载。”
“在蛇人所经历的四十三个兴衰时代当中,第一时代是蛇人的诞生之世,第二时代是白蛇女莫娜的统治时代,第三个时代至第九个时代则都是乌诺伽亚王的统治时代,时间跨度长达两万年。”
“海洋时代、天空时代、大地时代都是对于世界的统治与探索划分,第六时代则是与亚特兰蒂斯人之间爆发战争的千年时代,或称宿敌时代,第七时代是只有五百余年的休战时代……第八时代未知,但所有的资料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那个不知名的巨大灾难,但这个时代的所有资料和信息,几乎都在第九时代——贤王的疯狂时代被摧毁,没有留下资料。”
“在第九时代——疯狂时代,那位乌诺伽亚王不知为何突然陷入到了疯狂当中,当今学者已经很难理解那个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唯一知道的是,那个强大的王摧毁了几乎大海当中的一切。所有的古代城市都遭了灭顶之灾,数不尽的古代技术遗失,制造黄铜巨人的方法消失、天空城的图纸消失、古老的机械军团彻底消失……许许多多的事物都被那位古代蛇人们所不敢提及的王所摧毁。”
“在第九时代,古代蛇人们放逐这位疯王,将它永远驱逐到了陆地上,让它永远无法迈入大海。”
“但纵然如此,古代蛇人们依然恐惧于这位王的力量,它们害怕不死的乌诺伽亚王有一天会挣脱诅咒,再度回到大海当中来,于是第十时代的古代蛇人们制造出了天穹屏障,这个外界所绝对无法感知到、也绝对无法进入的海底世界,试图逃避乌诺伽亚王的憎恨……”
……
某座巍峨的宫殿之内,乌贝托躺在黄铜制成的座椅上,快速浏览着自己面前的资料。
与此同时,宫殿内数以千计的机械臂正在快速检索着书籍,翻阅书籍、剔除不需要的书籍,将乌贝托需要的书籍递给他,再将已经翻阅过后的书籍整理归位,有的还会贴心的加上书签,以便下次再查找。
蛇人文明没有互联网和电脑的概念,但善于使用蒸汽的它们也另辟蹊径,利用自己擅长的蒸汽机械造出了这种特别的机械手臂。那众多安装在这处宫殿内的机械臂善于查阅和检索书籍,只要有需要,这些繁多的机械臂便会为你检索出所有你需要的书籍资料。
刚来到这里时,纵然是见多识广的乌贝托也被其震撼到了。
当那数以千计根繁琐而复杂的机械臂同时工作时,那种协调与整齐,那简直就像是艺术一样富有数学美感,直到现在乌贝托才能做到了熟视无睹。
一旁,那位前任蛇人王、现在的蛇人王副王则侍立在乌贝托的身旁,在雅安杰穆退位之后,作为仅有的两位蛇人,她作为副王来辅佐新任蛇人王。
看着过于认真而完全忽略了自己的乌贝托,那美丽生物蹙眉。
在她看来,乌贝托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人物,她最初还有些嫉妒和不甘心,但经过接触之后才意识到这个傲慢自负的地上怪胎是何等厉害。然而具有如此能力的乌贝托却丝毫没有蛇人王的自觉,一门心思的扑在这座藏书殿中找寻资料。
“你就这么想离开海墟吗?”
清冷的声音说着。
乌贝托并没有隐瞒她什么,或者说没精力去隐瞒,他一直都试图找到离开的方法,但尊者团不会允许蛇人王离开海墟,更别说还是目前已知唯一的纯正蛇人。
但乌贝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头也不回的问道。
“《明虚空海异闻》在哪里?”
那面容姣好超越人类的美丽生物不由被憋了回来,但她还是不得不认真履行着自己作为副王的义务……为蛇人王查找资料。
“这本就是,藏书殿也只有残卷,原本很早以前就毁坏掉了……”
“《白蛇赞歌》是哪本……”
“这个……”
“《疯狂诗……》”
良久之后,感觉找到差不多之后,乌贝托挥了挥手,示意众多机械臂可以停下了,他靠在黄铜座椅上,揉着太阳穴,慢慢思考着自己刚刚找到的诸多资料。
按照自己刚刚查到的资料,蛇人文明保留了许多从亚特兰蒂斯时代至今的历史,整整四十三个时代、超过五万年的岁月,远比人类历史要详细太多太多。
虽然是从蛇人自己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所以难免有所倾向性,诸如将亚特兰蒂斯人蔑称为“地上的蛮族”,且多数是描绘蛇人文明自己的故事,但如果结合乌贝托自己过去总结到的信息,以及“最后的天使”偶尔的透露,也足以让他推断出许多事情了……
不由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漫长的历史、尘封的神话时代,从那个神话时代到现在的时代,这个世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故,也唯有侥幸残存的蛇人世界里还保留有较为完整的记载。
在这诸多事件当中,乌贝托意识到所有的症结都和一个反复出现的人物有关……
蛇之父。
蛇人文明对于它们口中称为“蛇之父”的神灵极尽推崇,关于蛇之父的诗篇每个时代都数不胜数,乌贝托意识到,自己目前所经历的所有问题都和这个蛇之父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蛇之父,究竟是什么?
正在沉思当中,他的余光瞥见一旁的一个美丽生物,不由一愣。
“你怎么在这?”
自己刚刚好像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靠近的,而在乌贝托面前,美丽生物抿起嘴唇,表情阴沉,似乎努力试图压抑自己的怒气,良久之后才莫名微笑着说道。
“我不是蛇人王大人您的奴仆吗,您刚刚使唤我可是很轻松呢。”
她的容颜极美,只是平时的端庄和威严让人难以直视,以至于下意识忽略了这份少女佳容,而此刻这一微笑却好似是春意来袭、百花盛放,只不过在这百花盛放之后,却是深深的寒意。
乌贝托沉默了一下,这么明显的怨气和反讽他要是看不出就有鬼了。
“雅安杰穆,于你们看来,蛇之父意味着什么。”
“是伟大的父神!”
当提及那蛇之父时,雅安杰穆的声调都不由抬高了几分,有些嗔怒的瞪了乌贝托一眼。在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之后,雅安杰穆才说道。
“乌贝托,我知道你生于地上,没有接收到正统的经典熏陶,还不明白伟大的父神有多么的伟大,我不怪你。但你要明白,正是因为蛇之父的仁慈与宽容,才让这世上的生灵得以有栖息之地、可以生存繁衍。”
说着,她郑重的抚着胸,肃穆道。
“于我等蛇人看来,蛇之父是我们的起源神,它是最宽容的神灵,即使以大海的胸襟也无法形容它的宽容。它在大地之下,背上承载整个大海和陆地,从不介怀我们这些渺小生灵在它的身上建立王国、发展文明,无论是蛇人还是地上种都是因此才有了生存的空间,正因为如此,古代的蛇人们歌颂蛇之父的宽容与博爱。”
“但是,蛇之父的宽容与博爱之后,亦有着它冷漠与暴戾的一面,当蛇之父震怒之时,海底世界就会为之崩碎、地上世界亦如水花般消逝。我等是蛇之父的子嗣,是距离蛇之父最近的生灵,所以,历代王们秉承着保护这个易碎世界的理念、安抚蛇之父的责任,尽力劝慰父神不要动怒。”
“蛇人王的地位既然如此尊崇,为何非要让我一个地上的人类来坐呢。”
乌贝托不置可否的说道。
雅安杰穆莫名沉默了一下,然后咬着下唇说道。
“乌贝托,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所警惕,认为我将你推上蛇人王的位置,是心有企图,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蛇人敬畏上位者是一种天性,或许那些尊者们是另有想法,但我对你是毫无恶意的。”
“……你可能都无法理解吧,我仅仅只是站在你面前,就已经感到很吃力了,有着忍不住想要跪下去的念头。”
那明亮的眸子抬起眼帘,看着乌贝托。
“你是被蛇之父选中的蛇人王,在这个世界上,你距离蛇之父最近……我知道我没有这样的力量,无法尽到一位蛇人王的责任,但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履行这样的责任。”
这位像鱼人多过像蛇人的蛇人公主,她的话语当中似乎有所不甘。
但乌贝托没有在意面前蛇人公主那微妙的情绪,而是若有所思,然后戏谑的说道。
“仅仅因为这种天性的敬畏,你就甘愿服从我吗,那假如我让你现在脱下衣服呢。”
在乌贝托看来,这种天性似乎是整个海底种族当中共通的天性,上位种族对于下位种族有着天然的威严感,他在海底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点。
只要看见他的面容,那些举止文雅、彬彬有礼的侍女们都会忍不住脸色苍白、战战兢兢,这并不是因为害怕他的长相,而是纯粹因为心中莫名有一种紧张不安感,令她们在看见蛇人时难以自抑。几乎所有的海底种族都是如此,下位种族天然会畏惧上位种族、更容易服从上位种族的命令,所谓“生而不平等”。
但这种畏惧感大多时候并不影响下位种族的决策,蛇人文明经历了三万四千年的岁月,共计算上雅安杰穆这位蛇人王在内,共计五百二十位王,其中蛇人王只有四百七十九位,其他四十位王都是非蛇人出身,你以为这些非蛇人王是蛇人们主动让位的吗?
只要手握权力,哪怕是下位种族也一样胆敢心生狠念。
在乌贝托眼中,面对自己这小小的玩笑,面前这个心高气傲的蛇人公主只怕会愤怒的甩身离去,但出乎意料的是……
在他面前,雅安杰穆低着头,乌贝托看不清她的脸庞,只能看到她的双手似乎是在颤抖,良久之后,她的手臂有些僵硬的放在了自己衣服的系带上……
“好了,你走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已经察觉到雅安杰穆异样的乌贝托直接开口道,他可不打算真的得罪这个前蛇人王,很多地方他还需要这位前蛇人王帮助呢。
雅安杰穆的手放下,没有抬头看着他,甚至都没有吭声,只是扭头转身离去,那细长鱼尾的身躯在地上却异常的快。
生气了啊。
乌贝托心中如是想着,却也不打算理会,更没有想过道歉,他可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好人。
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虚空王的预言》,这是前段时间诸多海底预言者们的预言汇总,虽然有所区别,但内容大致都是伴随着虚空王的归来,蛇人文明的末日即将到来。
此刻的海底可不像宫殿内这么平静,宫殿被尊者议会们所保护,自然感受不到什么风浪,但海底世界的各个邦国却已经爆发了诸多的骚乱和争斗。
虚空王未至,蛇人内部反而先出了问题。
而乌贝托所思考的则是,虚空王到底是什么?它和蛇之父到底有什么瓜葛呢?
他不是没有享受过权力的滋味,他本就一度掌控了整个世界,若不是因为畏惧郇山隐修会的力量,他已经开始整合整个地球的人类了,对于这海底世界的权力也不在意。
此刻,他只想尽快回到大地之上收回雕像,将其投入火山当中,交给那最后的天使来处理。
而就在这时,他的脚下突然传来了些许的震动和摇晃。
怎么回事?地震了。
他的眉毛微蹙,海底世界多有地震,但这可是娜诺城、被诸多蒸汽机械保护的城市,哪怕真有地震,那地底下的减震机械们也足以将其消弭掉才对。
突然,他意识到从窗外射入的光线有所不对,似乎黯淡了下来。他猛然抬起头,看向了宫殿外的天空……
在那里,原本浩瀚如天空一般的天穹屏障,那散发出的微光正在莫名的闪烁,逐渐蜕变成那赤红如血的血色,亦如是某种危险的警示……
……
天穹屏障外,昏暗的海底,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的光线。
这里只有松软的海底泥土,赤裸的男人脚踝陷入在这泥土当中,那种肌肤与松软泥土接触的感觉并不奇怪,反而让他莫名的有些熟悉。
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
男人沉默无语,只是安静回忆着久远的记忆。
那过于久远的记忆当中有着一个画面,或者说是一种感觉,自己的脚踝陷入在泥中,但却无法理解是为什么,只感觉是那泥土似乎是什么活物,所以捉住了自己的脚踝。
后来怎么样了呢?
男人不太记得了,只依稀记得那时候自己便将大地作为假想敌,与大地搏斗,最终有一天,那位亚当之子撕开了大地、杀死了大地山脉所化作的龙,从它的肺中取出了世界上最早的种子。
那是一个极度冷酷而无情的荒芜世界,地上没有植被,只有偶尔出现的巨兽能够令这从伊甸园中离开的一家果腹,而从龙的体内孕育出的种子则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是那个时候最珍贵的至宝。
于是,那个男人开始将种子洒向了地表,让深藏在大地中的生命在地上也能生长。
它勤恳的劳作着,将那抹绿色逐步扩散开,而在那之后,地上逐渐多出了植物,才多出了食用植物的野兽,才有了他的兄弟来猎杀动物。
兄弟说他是猎人,而男人是农夫,这片大地是天父和蛇赋予给他们父母的,将来也就是他们的,农夫与猎人会共同执掌这个大地。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好像兄弟那时候说的话成了真的,农夫和猎人确实执掌了这个大地,只不过并没有共同执掌这个大地。定居的农夫讨厌游牧的猎人,游牧的猎人也不喜欢定居的农夫。
就像他们的子孙一样,他们的祖先们也是如此。
于是,他杀了他。
站在漆黑的海底当中,最古老的杀人者静静地回忆着。
在他的脚下只有深海烂泥,没有什么隔层,男人知道,哪怕自己再往下挖几千里、一路挖到炽热的熔岩深处也挖不到男人想要找到的地方。
过去的自己,曾经在那大地深处的岩浆当中思考,那时候他的身躯被炽热的岩浆所裹挟,在大地深处当中游荡,最终从火山当中被喷出。
但即使思考了那么久,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挖了这么久,却始终也找不到那些家伙的踪迹了。
直到现在……直到现在,自己才终于知道为什么。
望着脚下的地面,男人张开了嘴,海底没有空气说不出话,但依稀能够辨识出他的嘴型变动。
“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啊。”
平静的面庞,说着第九时代前的蛇人们所使用的古蛇人语。
举起拳头,亦如那时候与大地搏斗一般……
随之落下。
顷刻间,亿兆吨的海水迸发出开天辟地般的力量,一个为了躲避某个特定人物而设计的浩瀚屏障随之崩碎……
“轰隆隆!!!”
在亿万或愕然或惶恐的目光当中,浩瀚如天穹的天穹屏障破开了一个大洞,诸多的海水自大洞当中涌出,犹如一道天柱向下涌入这个许久没有见到海水的海底世界当中。
……
半个月后,一边急于修复天穹屏障的尊长议会,一边请求蛇人王率领军队出征,以抵御那来袭的乌诺伽亚王。
在诸多原因之下,乌贝托不得不选择率军前往,但他隐约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个离开这个海底世界的好机会。
“准备好离开这个世界。”
通过那内置的芯片,乌贝托利用蛇人们所不理解的信号对不远处的罗贝茨父女平静说道。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解决掉那个“乌诺伽亚王”了,从未率领过军队的乌贝托心中有所不安。而一旁的雅安杰穆则注意到了他的不安,纤细的手掌握着他,平静的眸子望着乌贝托,安抚着自己所决定辅佐的王。
而在雅安杰穆的安抚下,乌贝托稍微安定了几分,而看了一眼身后,那沉默如林的钢铁军队、庞大如山的空中巨舰,让他不由多出了几分信心。
“不管怎么说,如此规模的军队即使在地表也遇不上敌手了吧,那个乌诺伽亚王再强大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心中想着,乌贝托的心中不由安定了下来。
“出发!”
他的手臂一挥,这支规模空前的庞大军队便在他的喝令下,亦如凶悍巨兽般朝着目的地一步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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