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一起的河灯,上面各写所愿。
杨劭写的是:吾与吾妻,白首不离。
顾予芙写的是:愿君长安,重整山河。
两人相视一笑,便携着手一同往河边走去。
小小的河灯被放入水中,它们随着静静流淌的淮河,一道慢慢漂向了远方。
“劭哥,这就是你平生所愿么?”予芙看着相随相依,一同变得越来越小的两个光点儿,喃喃说道,“我总觉得,如今我…还是拖累了你。”
“尽胡说什么,非要劭哥把心掏给你看了才信?”杨劭揉揉她的发,笑意中有了一丝玩味邪性,“不过说平生所愿也不尽然,其实还有,只是怕亵渎了神灵,没敢写上去。”
“嗯?那是什么?”予芙并未回头,仍望着远处出神。
“那就是,我还特别想,最好天天…”最后两个字,杨劭侧头贴着予芙鬓发附耳说道。
予芙一听,嗖得一下脸红透了,再顾不得矜持温柔,大声骂道:“杨劭!你老不羞!”
顿时有几个游人回过头来,面色紧张地朝这边张望,杨劭笑着假意去捂她的嘴:“心肝儿肉,你再喊就要把刺客喊出来了,要我命的人可多的是。”
予芙连忙压低了声音,脸上还是桃花相映:“劭哥,你怎么能……说出这般粗鄙之语。”
“食色性也,夫妻敦伦,此事我只和你说,自然是怎么想怎么说。”杨劭用额头抵着予芙的前额,手揽住她的腰,“再说了,我芙儿当真不喜欢么?”
予芙含羞也不答,偏过头去不好意思再看他,杨劭便正了正声色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我得禀告夫人,只是你别怪我说晚了。”
“那是什么?”予芙轻声问。
“岳父岳母和哥哥应该是去了金陵,府右卫三天前来报,他们在安庆聚首后,取道泸州一路往东。岳母和哥哥身体康健,岳父落下腿疾有虽些不便,但暂时也无大碍。”
杨劭一面说,一面静静看着予芙,
“只是想必他老人家仍不愿投我,探子不好贸然出手,出了明国地界,便没再跟着暗中保护。我前几天看你心情不好,怕说了你伤感起来,才没有告诉你…你要是怨我,只管打我两下,千万别自己憋着。”
“劭哥…”予芙一听,蓦然红了眼圈,她想不到杨劭这般心细如发,居然早就派了人照顾自己的家人,哪怕父亲一心想的,都是杀他而后快。
“又哭…小丫头的脸,六月份的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羞羞羞。”杨劭说着便去刮她的鼻尖,予芙撅着嘴左闪右躲,最后还是被他大力箍在怀中。
他们不再说话,两颗炽热的心靠得那样近,仿佛身后这滚滚红尘皆是虚无,只剩下彼此的心跳传来,在耳畔交织在一起。
远处有人在河边放起了花火,寂静黑暗的夜空中,飘落星辉如雨,绽放刹那芳华。
甘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如果这是一场梦,予芙希望,自己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当日回了王府,杨劭果然说到做到,毫不客气地要了予芙好几回,身体力行证明了自己到底好男风,还是喜欢女人。
最后一次的时候,他温柔却强势,全不顾她娇怯羞耻,从身后成了她的君王。
予芙也不知他到底从哪里学了那些手段,和大半月前判若两人,越来越有耐心,花样层出不穷,可谓从似懂非懂变得游刃有余。
她即便初时还有些不适应,可每回到后头心絮纷纷骨尽销。她忍不住在心中羞涩感叹,原来水乳相融,竟然是这般快乐,只是这话,她是如何也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又过了两日,户部尚书张逸舟来访。
张逸舟使人去荣宝斋取剑,才发现已被大哥中途截胡,又听回禀的小厮抖抖霍霍说,杨王要他去府里给嫂子磕头赔罪,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二天下了朝,他便跟着杨劭一同回府。路上仍不住各种揶揄,总算明白了大哥清修的仙人,怎么突然打翻清规戒律,一连几回腆着脸问他那么多“奇巧淫技”,原来是找回小嫂子了。
杨劭黑着脸再三告诫,这种疯话只两人私下说说便可,见了面千万不要给予芙知道。
还未到中午,予芙捧了本话本子,正在房内看得入迷,忽然有丫头来报说王爷同张尚书一道回来了,在前厅等着呢。予芙想起前两天买剑的事,忙更衣见客。
衣服还没换完,杨劭便推门进来了,予芙吓了一跳,跳着躲到屏风后头去。
杨劭嗤嗤一笑:“躲什么,是哪儿劭哥还没见过?”
予芙脸红了红问道:“你怎么不在前厅陪张尚书?”
杨劭绕过屏风上下看她:“他一年来百八十次,不用陪,我怕你畏生,所以来陪着你同去。”
他游离不定的目光最后落在予芙胸前,意味深长补上一句:“这才几天,小衣便有些紧了,下次我再陪你去买新的。”
予芙闻言羞得把他往外用力一推,杨劭这才忍住笑坐到桌边等她。
少顷,杨劭挽着予芙到前厅来,张逸舟正悠哉自得喝着茶,一见予芙来了,立即放下茶碗,双手互握合于胸前,恭恭敬敬行大礼喊了一声嫂子。
予芙连忙回礼不迭。
张逸舟比杨劭略高一些,潇洒又挺拔,斜飞的剑眉下,一双黑眸炯炯有神。较之杨劭孤高冷傲,张逸舟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笑意,叫人如沐春风,更显随和可亲。
见礼后,张逸舟又令随从奉上准备好的一方端砚做见面礼,此砚作蕉叶状,简单数刀便有自然天成之意,落墨处有一只蜘蛛,妙趣横生。整器雅巧可人,可珍可宝,一看便价值不菲。
予芙从没收过别人如此贵重的礼物,转头看了眼杨劭,他立刻若无其事地伸手接下。
张逸舟笑起来道:“小嫂子何必客气,前两天大哥才用一幅黄公望的《溪山雨意图》真迹,换了我的几本旧书。再者说了,别说一方端砚,小嫂子这会儿就算要端州,大哥还不是上赶着去打下来。”
予芙被他说的有些臊了,忙请他坐下,又说要亲自去炒些菜招待,尽地主之谊。
杨劭亦有多年没尝过予芙手艺,一听倒也高兴,只是嘱咐她只肖做两道菜便可,千万别累着,张逸舟反正饿不死。
予芙对他杏眼一瞪,责怪他哪有这样招待人的,杨劭立刻收声闭嘴,不再多说一句话。
待予芙一走,张逸舟立刻拍桌大笑起来:“果真一物降一物,想不到天下竟真有能将大哥治得服服帖帖的人物。你这摄政王明日也别当了,送给嫂子去吧,她说是一,你怕是不敢说二。”
杨劭也不反驳,只单手托着腮笑,任由他揶揄自己。两人说了会儿公事,等予芙端上菜来,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杨劭张逸舟俱是交口称赞。
桌上还有一壶一杯。
予芙见只有张逸舟一人独饮,杨劭并不喝,心下十分奇怪。从前杨劭极为爱酒,小酌豪饮不在话下,彼时还有一套杯中乾坤饮日吞月的歪理。
只两人吃饭时她不曾在意,如今别人喝酒他只吃菜,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你们兄弟叙话,你不饮么?”她又去替他寻来一个酒杯,张逸舟见状余光扫了扫杨劭道:“嫂子与大哥久别重逢有所不知,大哥戒酒已经两年,如今滴酒不沾,谁也劝不动他。”
“戒酒,这是为何?”予芙倒酒的手停住,歪着头看向杨劭,想不出到底什么原因,才能逼得他酒都不喝了。
“喝酒误事,那时候喝多了也没人照看我,我怕自己一朝醉死便不再喝。如今你回来了,有什么不能喝的。”杨劭说着探身上前,伸长了手接过酒壶便给自己满上,仰头一饮而尽。
张逸舟眉毛一挑也觉奇怪,当年莫名其妙戒的酒,如今怎么又莫名其妙喝上了。
杨劭一面连饮几杯,一面又与张逸舟说上军务。
“如今徐州已定,需得尽快安抚整饬,下一步便是开拔淮阴逼近金陵。”
“淮阴是天下重镇,水陆交汇之地,雍军只要守住淮阴,南可固京师,北可观我军之衅。”
“按理说雍朝皇帝必念及唇亡齿寒,誓死守卫。”
“天奉与永苍几个小国,说不定也忧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派兵驰援,到时候也许还是一场硬战。”
两人一时聊得热火朝天。
予芙在旁,除排兵布阵,加强防务等明军之事外,只懵懵懂懂,听杨劭说加派燕山卫奔赴徐州,照看伤兵安抚百姓,又听他说要放粮赈济,重修水利,严明税法等诸多举措,心下不禁汹涌澎湃。
这些都是为天下计的大好事!
她暗自感叹,大明果如杨劭所说,且战且治,非贪一时半刻掳掠之快,实谋久安之势,长治之业。
只是山河破碎,哎……自己却藏在淮南无所事事,倒真不如做些什么,哪怕略献微薄之力也好。
予芙正想着,忽听张逸舟道:“淮阴一战,举足轻重,还是要大哥亲率大军,才能万无一失。你前面走得急,梁固那伙儿人抓着这事儿,早做了许多文章,再加前军营的统领又是他门生,一听说你回来就懈怠得不行。”
杨劭自然知道张逸舟所说不虚,青瓷酒杯捏在他指尖盘了几盘,他只浅酌几口,却闷声不搭话。
他和予芙生离十年,如今才重逢几天?儿女情长正浓,淮阴之战少则一月,多则三月,他竟十分害怕离了予芙身边,再受相思煎熬。
张逸舟见状又道:“若战时攸关却无人能服众,兄弟阋于墙,我大明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天时地利?”
“此事需从长计议,我自会上心。”杨劭将杯中酒缓缓吃下,不想再谈。
张逸舟一听便皱了眉,大哥如此优柔寡断,这些年绝对是第一次。
见兄弟还似要追问,杨劭忙把话风一转,审问起他来:“倒是你,既然来赔罪,还没招订了那把软剑,到底是要送给谁?你那些个莺莺燕燕,还有人会使剑?”
“她们皆是软玉温香,别说提剑,一个个筷子都拿不稳,每天只知道争风吃醋。”张逸舟陡然收了方才的意气风发,神色沉重起来,“那把剑…哎,大哥既然问我也不瞒了,那把剑本是要送我徒弟的,一段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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