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天未大亮,杨劭便醒了,谁伤的予芙他还不知晓,心里坠着事如何能安寝。
好在丫头睡得极熟,想必昨晚确是精疲力尽,他久久吻了她的额头,才爬起来放轻脚步出门。
赵云青、江有鹤带着人站在很远的地方警戒,旁边还直挺挺跪着一个人,肩膀窄削,是个女人。
杨劭走过去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凌雪。
“凌雪未能照料好夫人,自知有罪,请主上责罚。”凌雪恭恭敬敬,对面色不虞的杨劭叩行一个大礼,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杨劭冷冷看她一眼:“还知道有罪,跪了多久了?”
“回禀主上,昨夜凌指挥使得知主上回来,便跪在这儿了,整整跪了一夜。”赵云青已得知内情,今早换班时,便无限同情地和凌雪说了许多话。
“问你了么?”杨劭面色一凛,扫了赵云青一眼,后者立刻收声低下头。
杨劭对着凌雪,沉厚的声线里有了审问的意味:“夫人肩上的伤,怎么来的?从头到尾详细说予我,如有隐瞒,罪同祸首。”
凌雪心里一沉,斟词酌句将前因后果禀明,并小心模糊了丁理在其中的渊源。然而杨劭的脸色还是越来越差,到最后几乎算得上冷若冰霜。等说完了,在场之人无不噤若寒蝉,生怕怒火中烧的摄政王牵连无辜。
许久,杨劭才强压下自己的恼怒开了口,问的却是:“那个和予芙同帐的小丫头哪儿去了?”
“启禀主上,谈玉茹原本与夫人同寝,昨夜不敢搅扰,暂时歇在燕山卫其他帐内。她一向和夫人亲若姐妹,此事与她绝不相干,燕山卫中人皆可作证。”江有鹤听问,连忙拱手辩白道。
“谁说要罚她?予芙同谁亲密我怎会不知?”杨劭不咸不淡慢慢道,他心里是怕予芙醒了,埋怨他挤走了密友,所以才想着抢先安排好,“和她说一声,我回来自然要和夫人同寝,劳烦她搬到旁的帐中去。”
江有鹤闻言,几乎忍不住微挑了眉,劳烦?主上竟然说劳烦?
“启禀主上,夫人前些时候还收留了一对姐弟,二人现下也在营中。”赵云青趁机禀道,“卑职昨夜又去盘查过了,应该不是奸细。”
“既然夫人喜欢,自要留着。”杨劭略一思忖,“先额外再赏些钱,不能亏待了。”
“卑职马上就去安排。”赵云青点点头,又看看还在地上的凌雪,想要给她说情,却不敢开口。
杨劭顺着赵云青的目光看过去,背起手淡淡道:“驭下无方,纵容门徒,凌雪,既然你还知道负荆请罪,那自己到刑堂领十杖吧。”
众人终于都替凌指挥使松了一口气。
可忽又听杨劭冷笑一声,周遭几人皆是一颤:“至于那个叫付彩月的,立刻带来见我。就和她说,顾予芙的奸夫回来了。”
杨劭端坐在中军帐内,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燕山卫已去带人,江有鹤和赵云青在旁随侍,帐内静悄悄的无人敢说话。
杨劭等得心烦,偏过头看向江有鹤,上下扫了扫问道:“江有鹤,你今年多大,跟着我多久了?”
“回禀主上,属下今年二十五岁,入骠骑卫五年。”江有鹤不明就里,拱手答道。
“二十五?正是好儿郎建功立业时。”杨劭点了点头,“我记得你功夫拔尖,现在又护卫夫人,可堪重用。”
“保护夫人本就是四卫分内之事,义不容辞。江有鹤微末之技,不若主上武功炉火纯青。”江有鹤实在搞不懂主上到底想说什么,但千错万错,马屁不错。
“娶妻了么?”杨劭突然问道。
“并未。”
“可有心悦之人?”
“可能有一个,但也可能不是。”江有鹤一愣,微红了耳朵支支吾吾道,“似是而非,不敢笃定,不过,我猜她并不一定喜欢我。”
“你心悦谁?”杨劭眼色忽然锐利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江有鹤吓了一跳,还好只是须臾,杨劭像是想起什么来,松了眼神扬笑问:“你喜欢谈玉茹?”
江有鹤从未和别人透露过,突然被杨劭当众戳破,尴尬万分。还好看了看赵云青,一如老僧入定,只得硬着头皮拱起手道:“主上洞察秋毫,属下惭愧。”
“那样更好,你功夫难有敌手,我又打算叫谈玉茹以后常伴夫人左右,如此一来,我更安心。”杨劭的薄唇微掀,“后面我从骠骑卫再拨二十人给你,你的俸禄涨两级。”
“多谢主上恩典,江有鹤万死不辞!”江有鹤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好事,喜形于色。
“但丑话说在前头。”杨劭话锋一转,“这次夫人受伤时,凌雪并不知她身份,故而只罚了十杖。”
江有鹤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是要他下生死状。
果不其然,仅仅一瞬,杨劭的眼神冷得没有温度:“你既接下此事,夫人以后若有任何闪失,也不用你万死,到时候你家多少口,一起算上便是。”
江有鹤不寒而栗,连忙又要叩首。
“慌什么,我若在时,也轮不上你费心。”杨劭止住他,唇角抿起一丝笑意,“夫人平易近人,自会宽待你和谈玉茹。以后你跟着夫人,若发觉有人对她不利,宁可错杀一万,不要放过一个,天塌下来我顶着。”
“是。”江有鹤拱手答道,后背已起了一层冷汗。
说话间,付彩月已被带到。
她一月前才被凌雪按军规罚了五十杖,伤只好了七成,又听到摄政王亲自召见,当场就瘫倒在了帐中。
这会儿叫两个人架着,才虚浮着脚步走进来。
杨劭一身玄色常服,两肩团蟒张牙舞爪,平时他便已有不怒自威的风度,这会儿枭视狼顾,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个活阎王。
付彩月进来后只看了一眼,便软在地上再不敢抬头,半晌才断断续续叩道:“燕山卫…付…付彩月…叩见主上。”
杨劭却不答,空气中都绷紧了迫人的气氛,付彩月只听到慢慢的脚步声,然后便看到了杨劭的鹿皮靴尖。
“听说你骂我?”杨劭背着手,唇角带笑低头问道,锐利的眼眸中隐现一抹阴鸷。
付彩月抖如筛糠:“属下…属下当时不知道……”
“杨某的确一如你所说,不知廉耻,整天只知道低三下四,与吾妻写些不堪入目的信。”杨劭慢条斯理的拷问,像带血的刀刃刮在后颈,“怎么,你看不惯?要么这样,你再把那天骂的话说一遍,好让我受教。”
“我…我…我不知道顾予芙是…”付彩月话已说不齐整,然而杨劭略一抬头,赵云青立刻会意,上去又扇了她几巴掌道:“大胆,夫人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么?”
“主上恕罪,主上饶命,主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付彩月的双颊登时红肿起来,平时傲慢尖酸的面容垮得十分难看。
“饶了你,凭什么?”然而杨劭不为所动,只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予芙我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几十年,重话都未曾舍得说过一句,你呢?你是怎么对我妻下手的?饶了你,那谁来饶了我?”
“主……主上!”付彩月面如金纸,自知求饶无用,脸上反倒有了孤注一掷的狰狞,“夫人,是夫人她先对您不住!您在前线坐镇,她和丁理暗通曲款,她背着您红杏出墙!”
此话一出,杨劭足足愣了半晌。
帐中安静得可怕,只有付彩月见杨劭怔然,狠狠咬了咬牙,尖声道:“属下亲眼目睹,夫人和丁理在营前搂搂抱抱,没错,他……他们想必还打算亲嘴儿,都是因为属下出面制止,才没成事!若没看见,还不知……”
“你……哪只眼睛看见的?”杨劭面无表情,蓦地打断了她。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付彩月愣了一下,却听杨劭莫名笑了:“赵云青,把她拖出去,先把两只眼睛都剜了,然后大不敬该如何治罪,你看着办吧。”
“是!”赵云青答得干净利落,两个府右卫应声上前。
付彩月叫声嘶哑,仍然在垂死挣扎:“主上,夫人对不起你!她对不起你啊!”
“还想给夫人泼脏水?”杨劭环视四周,目如冷星一字一句道,“本王告诉你,世上人尽负我,夫人也不会。”
听到这一句,付彩月彻底如被抽了脊梁,瘫倒在了地上。
杨劭看着她,如令人恶心的腌臜之物,闭上眼转过了头:“赵云青,做得干净点儿。”
赵云青无声拱了拱手,两个府右卫捂着嘴把人拖了出去。
四下重归寂静,杨劭坐回主位,扶住了额头。
许久之后,他终于迟疑开了口:“丁理来徐州养伤,后来去了睢宁?”
“主上,丁理在睢宁养箭伤。”赵云青思虑再三,“要不要卑职修书给袁九曜,召他来?”
“主上!丁理对您和夫人绝无二心!”江有鹤心神俱震,急忙跪下来替好兄弟辩白,“夫人认了丁理做义弟,那箭伤,也是他为救夫人所受!”
“为救夫人?”杨劭微眯了星眸,脸上看不出喜怒。
“是!”江有鹤叩在地上,掷地有声道,“卑职愿以性命担保…”
“别动不动以命担保,记好了,你这命,首要是保护夫人。”杨劭轻笑一声打断他,“差点儿误了时辰,予芙怕是快醒了,江有鹤,你去叫庖厨准备夫人的早膳,弄几样点心再下碗面条,多放辣椒不要香菜。”
“是。”江有鹤微愣,这就过关了?
“主上,那丁理?”赵云青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丁理这混账东西……”杨劭攥紧的拳,许久才松开,“都成夫人的义弟了,暂且让他……好好养着吧。”
江有鹤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赵云青。”杨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座椅扶手。
“卑职在。”赵云青凑近身前。
“用摄政王府府库,大张旗鼓到睢宁,给丁理送份嘉奖。”杨劭眯长了眼,“就说予芙是我的夫人,青梅竹马,两相不渝。他救了我夫人,如同救了我的命,我得格外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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