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九曜是个面容沧桑的中年将军,他头次见顾予芙,知道身份后不顾后者阻止,在校场上便对着摄政王妃五拜三叩,如见君王,行了以下见上的最高礼节。
而后袁指挥使根据予芙要求,亲点了两千精锐随她回徐州剿匪,此外慎之又慎地,另挑了骠骑卫顶尖高手十数人,安排佥事江有鹤亲率,只负责保护顾予芙一人,事后也留侍徐州不需归队。
大家留睢宁驻扎一晚再走,丁理肋下箭伤凶险,却是走不成了。
予芙特地又去看他,丁理刚取完箭头,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夫人!”丁理一见她来,挣扎着又要坐起来,顾予芙赶紧按住他,扯出一丝苦笑来:“又得好好养伤,只是这回,我也无法照看你了。”
丁理忧伤的虎目看向予芙,半晌方移开目光:“夫人又拿丁理说笑,卑职怎么配。”
“也不是说笑,我之前就是拿你当弟弟看。”予芙氤氲的杏眸眼波流转,思虑再三缓缓道,“我只有一个哥哥,叫顾予枫,如今也不在身边,你救过我性命,难以为报,从今往后,我托大叫你一声弟弟,好不好?”
“夫人……”丁理的鼻尖酸了,心里五味杂陈,像钝刀子割入皮肉,极疼却淌不出痛快的血,“丁理为夫人尽忠理所应当,从不奢求您报答。”
顾予芙摇摇头淡笑道:“你不要我也会记着,你以后如同我的弟弟,劭哥那边,到时候我自然也会为你着想。”
丁理一愣,忽然明白了顾予芙的用意,他攥紧了藏在被子中的拳头,强忍住泪意终于点了点头。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这一幕看在一旁的江有鹤眼里,却极不是个滋味。
次日出发,江有鹤当真按指挥使和兄弟的嘱托,带人寸步不离地跟着顾予芙。行军时倒还好,可休息吃饭时也跟着,着实令予芙有些烦恼。
“我和玉茹有事,烦请江佥事不必再跟着了。”予芙要去方便,又不好直说,只得委婉提示他。
江有鹤脸上有一抹讽笑:“不跟?夫人金尊玉贵,卑职着实担不起这个风险。”
听出这里头明晃晃的敌意,予芙不禁皱了眉头。
谈玉茹却忍不了,指着江有鹤的鼻子便怒道:“袁大人叫你来保护夫人,又不是叫你来监视夫人!再说了,夫人是主上之妻,你什么态度啊你!”
“是,夫人是主上之妻。”江有鹤一双眼略有些玩世不恭,瞥玉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又叫主上喜欢,又叫丁理也能心甘情愿折了,可我,居然态度不好。”
“你——!”谈玉茹简直气歪了鼻子。
铁羽白龙并称于世,顾予芙一听他提丁理,立刻明白了他这是心里有气,也不愿多加责备,干脆掏出摄政王令直命不准再跟着了。
其余护卫面面相觑,唯有江有鹤,闻言哂笑一声,转头便走了,旁人见他走了,才犹犹豫豫拱手而去。
次日晚间,顾予芙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从东南进了徐州城。
来回一路骑马颠簸,予芙的左肩早就疼得不似自己的。和凌雪傅怀仁打过照面,她便立刻悄悄叫上谈玉茹回了营帐。
帐内烛火如豆,谈玉茹小心翼翼帮她脱去皮甲。
可方解至里衣,便见那鲜血透穿纱布,将左肩之上都染成了暗沉的锈红。
“这!”谈玉茹大惊失色,几乎要哭出声来,“我…我这就去找医女姐姐!”
“不成,也没大事。”予芙怕旁人引咎,忙拉住她,“免得凌指挥使知道了担心。”
然而纱布混着血污,早已与裂开的刀伤粘作一处,要换必得生生撕开皮肉。
谈玉茹心疼至极,一边咻着鼻子骂过付彩月祖宗八代,一边狠下心来,把那才长好又崩开的伤口用刀剔干净,重新上药再包扎好。
顾予芙全程忍痛咬紧了下唇,一声也不吭。
待换好绷带,谈玉茹又叫她休息,可予芙放心不下剿匪的事,稍微收拾了便又朝主帐去。才出门,就见几个骠骑卫在外等候,迎面走来的正是江有鹤。
予芙瞧他来了,只得无可奈何叹口气。
“你又来干什么!”谈玉茹正没好气,一见便劈头盖脸说上他,江有鹤却挠挠头,略为靠近她低声道:“夫人的伤怎么样了?有伤还敢骑快马,怪不得丁理说夫人爱逞强。”
顾予芙闻言,拉下脸色叱道:“放肆!”
“我下午注意到您骑马的姿势,才知您左肩有伤,还不轻。”江有鹤瘪了瘪嘴,低下头和予芙道,“是卑职鲁莽,之前冒犯了。”
“现在才知道自己鲁莽冒犯……”谈玉茹忍不住白他一眼,又嘀咕道,“传说铁羽将军人黑嘴贱,果不其然。”
江有鹤吃了个闷亏,只得不置可否挑了挑眉。
予芙却见瞒不住了,连忙低声道:“江佥事,伤倒是不碍事,但你别说出去。”
江有鹤一听点点头,不再说话跟上了予芙身后。
说话间便已到了主帐,凌雪同傅怀仁均在,还有一干将领正共同商议剿匪之事,一见顾予芙来了,众人立刻起身肃立。
“不必拘礼,论攻城略地,我只是个门外汉,还得请诸位出谋划策。”予芙过意不去,先请大家坐下,又请凌雪介绍战局。
凌雪就着大桌上铺开的地图,请诸位环绕过来细看:“据斥候再探,这伙匪兵如今主要纠结在城外大龙山一带,那里山势细长蜿蜒,南坡陡峭异常,难通人烟,北坡山下又有水泽连绵,需划小船才能进入,匪兵如今只需据守北面便已占尽地利,故而易守难攻。”
“这有何妨?”一位将军听凌雪的话立刻笑道,“雍军残部即便负隅顽抗,但以骠骑卫精悍,强攻亦不在话下,不过手到擒来的事。”
“李将军有所不知。”凌雪看看那人道,“这次探山,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那是什么?”顾予芙连忙问。
凌雪叹口气接着道:“这群匪兵不仅打家劫舍,抢完了还会将人掳到山上去,压榨奴役。据探子估计,如今大龙山上,可能已有三五百被掳去的普通百姓。”
“这简直比禽兽还不如!”众人顿时响起一阵唾骂之声。
顾予芙心中暗暗一惊,这些普通百姓活在乱世本已不易,如今还要被兵匪欺凌:“凌指挥使,我们在剿匪的同时,也得想法子救他们。”
“夫人说的是,城外的百姓,也是我徐州子民,若弃他们于不顾,我身为徐州父母官,又有何颜面再见王爷。”傅怀仁说着,眉头已拧成了一团。
“这样一来……的确不大好强攻。”李将军摇摇头道。
“正是,如若强攻,到时候匪兵极有可能驱使百姓为肉盾。”凌雪忧虑看顾予芙一眼,她知予芙最以苍生人命为念,定不会同意强攻之策。
“那便不好办了……”傅怀仁也长叹一口气道。
众人一时间一筹莫展,想不到两全之法,予芙心思玲珑,但她毕竟没参过军打过仗,并不十分自信,只犹豫道:“诸位,我学识浅薄,不通军事,但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夫人但说无妨!您是主上之妻,又持摄政王令,四卫自当誓死追随。”凌雪立刻道。
予芙一听,面上一红道:“凌指挥使,我刚刚在想,为何我们一定要正面与匪兵较量?匪兵既然能偷袭我军营帐,为何我们,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夫人此话怎讲?”李将军一听这话,眼睛一亮。
顾予芙略一思忖道:“方才凌指挥使说大龙山南壁陡峭,但我猜想并非绝不可通人,不知可否,派高手趁夜从南面攀爬上山放火,待他们忙于救火,首尾难顾之时,咱们再趁乱从北面杀过去,先救百姓,再捣黄龙,是不是可以事半功倍?”
“这个好!”傅怀仁忍不住拍手叹道,只是片刻他又犯了难,“一时半会儿,咱们要去哪里,找这样的绝顶高手爬山?”
“这个不难,我可以带人去。”一直默默站在顾予芙身后的江有鹤,忽然开了口。
众人一时一起看向他,江有鹤凛了凛神色望望众人,又望望顾予芙道:“袁指挥使派我,率领骠骑卫十数名顶尖高手是为保护夫人,只要夫人首肯,我等自当效力。”
“江大人,那此事便拜托你了!”顾予芙万分欣喜,立刻吩咐道。
一道难题迎刃而解,众人皆是由衷高兴,一时又佩服顾予芙,想不到她身量纤纤,看似柔弱,胸中却另有丘壑。
众人又议定细节,由骠骑卫高手明日入夜由南壁上山,在山上蛰伏一夜,寅时放火,待火光起后,北岸分三路强渡攻山,先救人,再剿匪。为求稳妥,又定凌雪留守城中接应。
次日,月黑风高,江有鹤带人先行登山,骠骑卫也整装待发,一切按照部署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顾予芙在营中,也已翻出一套男装,心里悄悄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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