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安城,景霄大帝将西南女子顾雪册封为帝后之后不久,一盲眼老道自南而来,一路唉声叹气,其愁眉苦脸的样子,令许多人疑惑不已,便有人耐不住好奇之心,问其缘由,道人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口中却是一直念叨着一句话。
“雪落玄安央,九州山河断。”
那人闻言,脸色大变,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后,便匆匆离去。老道人则在城中摆起算命摊,说什么囊中羞涩,腹中空空,万般无奈下只得借这天机填填肚子。城中对于命运二字信以为真之人,纷纷于街头之上寻找盲眼老道的踪迹。
那段时日,赌坊苦不堪言,短短三日时光,近三月的营收都被输完,最让赌坊奇怪与恐惧的,便是哪怕暗中加以手脚,决计不会输的结果,也会落得个血本无归的下场,于是各大赌坊便携手将盲人老道撵出玄安,恐吓其如若再来,定教其从此说不出话来!
盲眼老道站在城门外,抬眼望着玄安二字,微笑不已。
如今,盲人老道虽然已经离开玄安城近十年,人们也都已经忘记,曾有这么个人,坐在街道之上动动嘴皮,便将整个玄安城清澈的池水,搅得浑浊不安,但是有一句话,留在了水池底的淤泥之中。
那句埋在人心淤泥中的话,不知为何却在数年以后,帝后娘娘病倒之后的某一天,悄悄浮出水面,一传十十传百,仅是数日功夫便传到帝宫之中。皇帝陛下震怒,欲将造谣之人格杀,传谣之人悉数打入监狱。
皇帝陛下不相信,世间还会有刀砍不断的流言,血洗不干净的蜚语。
好在世间一物降一物,陛下再怎么威风八面,龙威浩瀚,但只要一坐在帝后身旁便成了一个温顺的小猫,任意揉捏。帝后说不管,皇帝陛下也就不管,只是于朝堂之上,任凭百官阻挠,也坚决下旨,于城楼之上张贴告示。
朕为一人,戍守江山!
天下百姓哗然,议论纷纷。满朝文武跪在泰安殿门前,说什么一代君王,怎能如此儿女情长?如此置天下百姓于何地?置九州山河于何地?
陛下也不废话,就问他们是不是勾心斗角的日子过惯了,难道区区八个字的意思,都还需要讲解一二?
百官也不多说,齐齐跪在泰安殿之外,说什么陛下不收回旨意,满朝文武便跪死在泰安殿们,皇上一拂袖,转身离去,撂下句各位随意,便几日不曾上船。
庙堂之上,或许没有儿女情长的容身之地,但是在黎民百姓的眼中,这样的皇帝,才有几分人味,才值得被尊崇与爱戴。人们自发将八字刻在城门旁,由衷的自豪。一时间,帝国气运暴涨,那些以告老还乡来威胁皇帝之人,被迫上朝。
得罪一人,大不了就是人头落地,没准还能落得个传颂千年。可要是得罪了天下人,人头能不能保住不说,遗臭万年必然跑不了。
只是好景不长,帝后渐渐病倒,虽然天下百姓日日祈祷,皇帝陛下以九州龙气温养,还是只能勉强保住一丝生机不灭,短短三个月,便险些将帝国气运挥霍一空。于是有人将十年前盲人老道的打油诗,大作文章。
市井百姓对于什么家国大事不感兴趣,可是对于是非善恶还是能够区别得出,他们希望皇帝陛下与帝后娘娘,能够一直一直恩爱下去。“朕为一人,戍守江山”,瞧瞧,古今中外除了咱们大威帝国的皇帝陛下,敢这么说,还有谁?
谁他娘的当皇帝,不娶个二三十个老婆,夜夜笙歌?唯有大威帝国景霄大帝,贵为一国之君,九州山河的守护神,人家还就真只娶一人!如今大威九州,那个女子希望有这样一个男子,如此待她?
所以哪怕如今不断有流言蜚语说什么,要想国祚长存,必须废后,还得将帝后献祭,才将浪费在她身上的帝国气运补回来,大威帝国才能国祚永存?扯淡,大威人不死,帝国就不会灭!
只是陛下近三月以来,不曾有一夜睡过安稳觉。
陛下害怕某一天清晨,醒来以后便再也不能听她说话。每一日批完奏折之后,来到小木屋里,听着她微弱的呼吸,这才勉强入睡。
若不是帝国气运加身,怕是要落得个两人双双如冥宫的下场。
这一日,帝宫之外人声鼎沸,纵使身在帝宫深处自建小木屋里的帝后娘娘,恍惚之间也听见了那些人的口号。
“废帝后,清君侧!”
帝后苍白枯瘦的脸上,渐渐湿润了起来,扭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外低声呢喃:“阿清,累不累?”
“要不是我,你还会不会做帝王?”
“阿清,我想阿君了。”
“阿清,放弃吧,这样多苦啊!”
只是那个昔日眯着眼睛黏在自己身边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了,他站在午门城楼之上,看着挤满午门外的人群,一手背负身后,一手置于身前,脸色淡然无比,心中嘲笑道。
“也就是雪儿要我做什么戍守江山的大英雄,不然老子会窝在这龟壳之中,看你们如此蹦跶?也就是这些年懒得动刀子,不然老子倒是要试试看,诸位脖子上的猪脑袋,是不是真的这么硬!”
只是没什么必要,你们喜欢叫,喜欢蹦跶,那你们就继续吧!皇上摇头笑了笑,轻声说道:“回宫。”便扬长而去。
他倒是希望,午门之外的人们,有本事撞撞午门,这样他才好出手,出手抹杀个干净,天天吵个没完没了,这要是将这些话传到帝后耳朵里,那还得了?
第二日,乐此不疲的众人继续相约午门之外,拉起横幅,嚷嚷着清君侧。只是还未开口,午门大开,涌出一队禁军,堵在众人与午门之间,紧接着,又涌出一队禁军,分列两旁,整齐划一。
两个身影,由远及近自宫中缓步走出。
宁景清伸手牵着顾雪,拖着长袍朝着众人迎面走来。
众人哗然。
“快看,那是谁?”
众人躬身跪倒,高呼:“草民叩见景霄大帝!”
“叩见帝后娘娘!”
皇帝轻声笑道:“怎么?不继续要我废帝后了?不清君侧了?”
午门之外,雅雀无声,只是昨日轮番上阵叫嚷着废帝后,清君侧的人们,衣着三伏,身在三九,浑身颤抖不已。
帝后拽了拽皇上的衣袖,瞪了一眼景霄大帝,安抚众人道:“都起来吧,天气凉,可别中了伤寒!”
众人依旧俯身低头,哆嗦得更加不行。
皇上气笑:“怎么,还得朕亲自请尔等宵小之辈?还是说,要帝后一一扶你们起来?”
“草民不敢!”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朕的家门口都敢堵,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众人浑身一抖,挣扎着相互搀扶,慢慢站了起来,只是依旧低着头。
空气中,似有一阵尿骚之味弥漫。
皇帝以手掩面,怒骂道:“这他娘的谁啊?又胆子堵老子的家门口却没胆子面对老子?老子告诉你们,也就我媳妇心软,若是以老子的脾气,早他娘的提着刀出来,将你们脖子上的猪脑子砍下来好好研究研究,这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老瞎子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他要说老子是你们的爹,你们信不信?”
这一刻的皇上,如市井泼皮一般,张口便怒骂起了娘来,众人不惊反喜,按照传言,只要是大帝骂娘了,那么必定是一番有惊无险,要是大帝和颜悦色或是一言不发,那么脖子上的猪脑子,大概是保不住了。
“好了,都他娘的滚吧,一群没用的东西,自己裤裆里的东西都管不好,还他娘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你们不害臊吗?滚滚滚,都给老子滚,以后再来,你看老子砍不砍!”
帝后揪着皇帝宽大的龙袍扯了又扯,示意身旁这位,注意一下言辞,然而某些人还是又当了一回披着龙袍的泼皮无赖。
等到众人离去,禁军收兵入帝宫,皇帝陛下便将左右屏退,说什么大家伙辛苦了,朕放你们休息休息,便牵着帝后朝着小木屋走去。
硕大的帝宫,一下子便如空城一般,除去随处可见的玄黑大旗,便唯有二人携手漫步帝宫。走着走着,某人便贴着帝后,一只手便开始不老实了起来。
帝后反手将手从自己身上摘下,嫌弃无比的提着袖口,笑眯眯道:“呦,这谁的爪子?皇上你看,这有只爪子哎!”
皇上哈哈一笑:“哦?是吗,待朕看看,朕的女人也敢动手?”说完,便伸手一拽,将刚刚恢复的帝后拽到怀中,低头闻着独特的清香,陶醉无比。帝后身躯一震,反手一推,将陛下震退三步。
皇上赞叹道:“真仙丹也,朕的爱妃回来了!”一声大笑过后,便如猛虎般扑向可怜的小白兔,然而从前没能扑成,如今也更加不可能。帝后娘娘一挥凤袍,朝着皇帝陛下便打了过去,皇帝陛下一扭身躯,贴着衣袍便滑了过去,施展出在古籍之上得来的玄妙手法,拽着风袍轻轻一览........
一声闷哼过后,一只素手揪着皇帝陛下的耳朵,帝后笑眯眯道:“哟,长本事了啊?”
“哎哎哎,爱妃轻点,掉了掉了,要掉了!”
“呵呵呵,刚才不是挺能的吗?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如同市井泼皮一般,当着如此多的人面,破口大骂,行啊,长本事了啊,老娘几次三番提醒你,你居然理都不理?可以可以,不错不错......”
说道这儿,帝后一松手,扭头走。
皇帝陛下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追上帝后,笑嘻嘻道:“爱妃爱妃,不不不,小雪儿,我错了哈,以后听你的听你的,你不要生气哈,生气就不美丽了!”
“呵,不美丽了你就立几位妃子啊,走开,别挡我路!”
“爱妃那里话,朕...我才不要,在我的眼里......”话音未落,帝后便钻入木屋之中,将门关好,皇帝陛下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屋内,某人抿了抿嘴唇,满脸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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