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闪强光下,一帧帧模糊画面串连成像,女人的身影在光影中不断闪现,她在往前走,不停地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无法干预她的脚步。
女人个头高挑,身材纤瘦,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裙,及腰微卷的长发泛出金黄色的光泽,好像油画里出现的人物一样,
她一定是个很美的人……姜恂禁不住这样想。
视线变得很低,仿佛回到了孩童时期,而姜恂此刻却根本无心理会这种异样的感觉,他拼命奔跑,想追上眼前的人,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他发觉自己似乎永远也无法与其并肩,只能远远遥望对方的背影,
从来都是如此,从来都是……
然而就在他放弃追逐的那一刻,女人却倏然停下脚,转过了头——
她的确相当漂亮,雪白光滑的肌肤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颦笑间散发着动人心魄的风情。
她拥有任何人都不容置喙的美貌,可那在姜恂看来却是那么难以形容,以至于他恍惚间心生怀疑——
这一切其实都是幻境,他根本……从未见过这个人?
“小恂,过来,”
女人向他伸出手,笑得那样温柔,
“过来,过来吧。”
看着她,姜恂不禁有些动容,听她清越的声音在耳畔萦绕,
“跟我走吧,你就能永远陪着我了,我也能永远陪着你啊!”
被蛊惑似的,姜恂注视着她的眼睛,好像里面藏着什么令人无比憧憬和渴望的东西。
“来吧,来吧……”
他怔怔地朝前迈了一步,不想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枪响,
砰——
子弹出膛,径直穿透女人单薄的身体,浓艳的鲜血顷刻从她胸口喷溅而出,洁白的衣衫随之染上大片猩红血迹。
不……不!
姜恂悚惧地转过头,见持枪者正是特调局前任探长,也是他的父亲——姜轲。
“姜恂,回来!”
男人肃穆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语气带着不容忤逆的严厉,像是命令又像是警告,喑哑的声音说:
“你妈妈已经死了!”
你妈妈已经死了——
胸口一阵钝痛,姜恂猛地从梦中惊醒。
大概是最近太累,他方才倚在沙发上小憩,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姜恂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恰逢女职工敲门而入,递给他一沓资料说:
“探长,这是今天应聘者的名单。”
除了破案,特调局其他事姜恂一概不管,他于是漠不关心地摆摆手说:
“交给夏铭……”
话音未落,余光瞟到名单上一个眼熟的名字,姜恂不由愣了下。
“怎么了,姜探长?”
“没事,”他语气尤淡,而后又道:
“给我看看。”
.
站在门口,只觉特调局这个黑漆漆的铁门看着莫名像囚禁人的监狱,薛然又觉多想无益,遂摇了摇头跟着眼前的人流走了进去。
仅仅两个职位,前来应聘的却足足有好几百个人,薛然对这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几率会砸在自己头上的可能性其实不抱希望,但还是多少存着点儿“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侥幸心理,这大概也是大多数应聘者的心态。
特调局招聘包括两个流程,首先是笔试,笔试晋级即有资格参加面试。
薛然坐在临时布置的考场里,习惯性一边转笔,一边看着考卷上的试题,
通篇看完,薛然发觉这些题目都是些常规的小学奥数题,物理黑箱问题,化学常识问题等,难度一般,没多久她就写完了整张答卷,在等第一个交卷人的时候百无聊赖托腮看着墙上挂着的标语,
大概是受到根植在她脑子里的观念影响,她觉得特调局的一砖一瓦似乎都透露着严谨和理性,
而“未知即恐惧”的真理在特别调查局俨然成了——【无知即恐惧】!
.
下午薛然便接到了自己通过笔试的消息,不过她也并不觉得欣喜,毕竟对她而言,面试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追溯以往的经历,每每在面试官说出“感谢你的陈述,公司需要一定时间进行商讨,请等候通知”的时候,看着对方头上的谎言值她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再收到任何回复消息了。
薛然心神不属地坐在等候室,身边一个看起来就博学笃志的地中海兄弟正兴致勃勃跟朋友聊着:
“我还以为特调局的笔试题目能有多变态,根本没挑战性啊!”
“什么,你不会?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
说着他又开始跟对方细数每道题的解题思路……
地中海还没讲完,薛然就听到有人念到自己的名字,她于是起身走入指定的通道,跟她一起还有另外两名晋级者——一个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的男人,和一个面相敦厚的小胖。
三人刚到门口,便被人拦了下来,只见女职工面带微笑说:
“您好,如果您仍要进入房间,请先在‘承诺人’处签上您的姓名。”
薛然看了眼对方递来的纸单,不想那竟然是一张写着“自甘风险”的生死状。
她不明白,参加面试,为什么还要签生死状?
不过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原路折回,三人于是都签字按了指印。
“好的,三位请进。”
女职工将字据一收,笑着推开房门。
看着眼前徐徐打开的门扉,薛然心觉只要不遇到特别难对付的面试官,她的社恐就不会发作,
然而当看见坐在办公椅上男人的脸,薛然不由心头一梗,
所谓的面试官,可不就是那个她打死都不想遇到的探长吗?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腿僵了几秒,勉强调整心态,同另外两个人一起朝屋里的人走了过去。
途中薛然留意到在姜恂面前的桌上放有三只透明塑料杯,每个杯子里都盛着半杯白水,三只杯子显然对应三位面试者,
但这究竟是要他们做什么?薛然不免有些疑惑。
这时,姜恂视线从手里的资料上挪开,不紧不慢抬起眼,说:
“首先,恭喜三位通过初试。”
听他说话,薛然不免提心吊胆,不过对方倒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似的,视线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姜恂话不多说直奔主题道:
“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一杯是正常的饮用水,另外两杯,则添加有达到致死剂量的莨菪碱。”
“什么!”
“什么?!”
三人不约而同惊异道。
不会是要他们各自选择一杯水喝下去吧?所以刚才才要他们签下生死状吗?
薛然瞳孔骤缩,心想:
不可能吧,她是来面试的又不是来玩儿命的,没必要赌这么大吧?
“概率问题,”姜恂不紧不慢地说:
“你们觉得,第几个做出选择的人,存活的几率更大呢?”
显然,看似都是三分之一的概率,但其实只有第一个做选择的人,能完完全全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是,谁又有勇气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姜恂:“能以满分的成绩通过初试,说明三位的智力水平的确优于常人,但你们要知道,你们应聘的,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职业,要逮捕的往往也是智商超群,非常狡猾的犯人,
一个合格的探员,拥有出众的智力远远不够,还需要具备过人的观察力。”
薛然不由皱紧眉,什么观察力,这根本就是要他们赌命!
“任何一名探员,在执勤过程中时常要面临生死的考验,随时可能丧命。要知道,具有变态人格的罪犯可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姜恂扬了扬下巴说: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放弃,从哪里进来的,就从哪里回去!”
薛然心脏猛地一颤,
当真要以应聘者的生命作为考题吗?
可是该死,她根本看不到这个人的谎言值!
“我来!”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架,第一个站出来说。
“很好,其他人有异议吗?”
见其余二人摇头,他于是走上前,手指在三杯水之间逡巡一阵,而后擒住了中间那个水杯,仰首一口就将半杯水喝了下去。
薛然不禁抬眼,见姜恂睫羽微微动了动。
良久也没有异常反应,眼睛男释然地呼了口气,脸上逐渐露出笑意。
他选对了?
薛然眉头皱了皱,接着却见对方脸色骤然一变,
神经抑制剂药性发作,眼睛男明显呼吸加快,换气过度,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
不假片刻,他便直挺挺地仰头倒地,毫无一丝动静了。
薛然感到脑子一空,着实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就这么……死了吗?简直像开了个玩笑?
然而她还来不及震惊,尸体随即被抬走了,来人也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表情。
“恭喜你们,”
姜恂语气平淡说:
“你们应该觉得庆幸,如果他选对,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他就……他就这么没了?不……不可能吧?”
小胖一脸惊悚,实在难以相信那个十分钟前还跟他谈笑风生的大男孩,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送了命。
“我一直都有给你们选择的机会,”姜恂面不改色道:
“要知道,死亡不会给任何人心理准备的时间,在很多穷凶极恶的处境下,你们不得不面对未知的抉择,
与你们博弈的人,甚至可能是曾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友,而作为一名探员,你们的心理要足够强大。”
这场测试,已经到了摧毁人意志的地步了吗?薛然下意识捏紧拳,
可是她怎么都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荒诞,然而对方的神情又是那么坦然。
“存活几率提高到了百分之五十,你们还选吗?”姜恂问。
只觉假的也跟真的似的了,小胖缩着脖子,脸颊肥肉随着他摇头的频率颤动。
“我……,我不敢……”
“好,”姜恂于是转脸看着此刻简直面如死灰的薛然,
“你呢,要退出吗?”
何必呢,找什么工作不比在这儿赌命强?
脑子里一片茫然,薛然禁不住咬了下唇,不自觉说了声“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偏偏就那么喜欢以身试险,没事找事呢?
姜恂眉梢一挑,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地道:
“那么,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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