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入第一桶金的愉悦心情逐渐褪色淡去后,克莱恩变得沉默下来。
他几次都忍住了在路途中询问助手“华生”的冲动念头,一直按捺到掏出钥匙、旋开租屋的门锁,这才深深吸气,转身看向后方,看向那个沐浴在夜雾与浅黄路灯光芒下的俊美男人:
“想好要怎么解释你那名字了吗?”
亚瑟·华生却只是挑唇轻笑:
“你希望听到哪种解释?”
由于对这魔女不咸不淡的反问早有预料,克莱恩倒也不觉得急恼,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推门进屋,低沉着声音说道:
“做好准备,10分钟后,我们在‘那里’好好聊一聊。”
他相信她能理解他的意图。
“10分钟?”亚瑟·华生锁好房门,回头略有些惊讶地道,“这点时间还不够我洗个澡的,就不能大方点、再多宽限一会么。”
“……那就15分钟后。”见她还是一副想要说点什么的模样,克莱恩硬下心肠,扭头不去看那张过于动摇人心的脸,“稍微洗快一点,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浅金发色的美男“华生”摇头叹息,放弃了和他的争辩,走到客厅,俯身将熟睡中的少女连人带毛毯直接抱起,带着自己径直回到二楼的卧室,便又顾自进了浴室。
快速地洗去外出沾染的尘埃与雾霾气味后,克莱恩换上了相对舒适居家的衬衣,掐着表在房间里洒下“圣夜粉”,构建起隔绝性质的灵性墙壁,随即默念咒文逆走四步,在蕴含无尽疯狂的呓语折磨中升上那片灰白雾气的神秘空间。
巍峨恢弘的巨人宫殿内,他坐在属于“愚者”的座首高背椅,啪地一下盖起怀表的表盖,伸手触向了某颗熟悉而虚幻的深红星辰。
这颗星辰对应的光芒随之爆发出来,一道笼罩在灰白雾气中的娇小身影出现在青铜长桌边、属于“恋人”的座位旁。
塔罗会例会以外的时间里,“恋人”小姐便全然不再掩饰自己对“愚者”先生毫无敬畏之心的表现,轻巧地抬手搭在斑驳古旧的青铜长桌边沿,一步步朝座首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了,要是被其他成员知道,‘愚者’先生竟然强迫把‘恋人’拉入这片属于祂的神秘空间,夜话谈心,不知道会想象出一些什么了不得的内容……”
“愚者”克莱恩轻轻吸气,凝眸看向面前坐上了青铜长桌的少女。
正要开口时,他忽然发觉自己说话就必须抬头仰视她,心中暗道不妥,干脆念头一转,让宫殿内的其余二十一张座椅消失,并令如今的青铜长桌变成了一张与之前座椅同样的高背椅。
于是爱丽丝被迫回到了和他同等高度、甚至还要更低一些的的水平线上。
“小气,不就是做了个比你还高的分身么,这么计较……”
克莱恩就权当自己没听见少女的嘀咕,定定地望着她被雾气遮盖、看得不再真切的朦胧面容: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唔……”爱丽丝托着下巴,从声音中流露出了再明显不过的笑意,“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别后悔呀,夏·洛·克~”
听到她在最末一字一顿、拖长发出的缱绻尾音,克莱恩险些被喊得骨头都酥了,强撑着点点头让她继续。
但几乎是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夏洛克?再加莫里亚蒂?你看看你这缝合假名,怎么不考虑叫‘詹姆斯·福尔摩斯’呢?”
他想要轻敲青铜长桌的桌角,缓解自己思考措辞时的尴尬,但事实上,他觉得大脑似乎是空白了许久,讶然、震惊的情绪已在早先胡思乱想的时间里消耗殆尽,剩下只有预感兑现的怅然若失,和一点点……不,或许是超乎他想象的喜悦心情。
爱丽丝见他只是摩挲着座椅扶手闭口不答,不禁从嗓间发出一声轻笑:
“取这种名字,还当起了侦探,真当没人看过柯南·道尔爵士的作品吗?虽说著作权的保护期只有五十年,你就算直接取用那位咨询侦探的全名,也不用担心被告就是了。”
“也就是说……”克莱恩听到自己用一种还算平稳的语调开口道,“你其实,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真实来历。”
“不,并不是我在隐藏,而是你太迟钝了,一直没有发现我的试探。”爱丽丝一指点唇,摇着头说道。
“你什么时候试探过我了?”
他一愣,脑海中瞬间闪过某段暧昧隐约的记忆。只是他还来不及去捕捉这一缕闪光的灵感,面前的少女便主动交代了答案。
“喏,就是那一次,我自以为很明显的那一次——在从魔女晚宴回家的途中,我们在镜中世界的舞厅里停留过一小会吧?”爱丽丝的声音将他拉入回忆,拉进了那片反射着奢靡灯光与清冷寂静的镜之大厅,“我演奏过一首即兴曲,里面还有某段刻意加入的、比较知名的经典和弦。”
说着,她轻轻哼唱了几个音调拼凑成的旋律,便再度抬眸看向面前的“愚者”先生,发出一声接近鼻音的叹息:
“可你一点反应也没有,让我觉得好失望……真是的,你完全不觉得那段和弦听起来很耳熟吗?学校的音乐鉴赏课上绝对会提到的吧?”
“这,耳熟是有点耳熟,但我对音乐的了解,不是很多……”而且我当时的想法是,艺术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具有共通性的,哪会往什么地球名曲的角度去考虑……
这么想着,克莱恩强行找出了一点底气,为自己辩解道:
“在我上学那会,学校里的音乐课、美术课,甚至是体育课,往往都会被语文、数学、还有英语课的任课老师瓜分,可别说你们学校不是这样的。”
“我的学校……”似是停顿了两秒,爱丽丝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答道,“真要算起来,我的学校生活时长大概不到两年,读的是初等中学,所以大概是没能经历过你描述的情况。”
闻言,克莱恩不禁沉默了一会,缓声问道:
“……你没有读完九年的义务教育时间吗?”
他选择了尽量温和的用词,避免提及家境不好、辍学等容易刺伤自尊心的文字。
“九年?那是你所在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年数吧。我不去学校……不能去学校,是出于一些比较私人的原因。”爱丽丝轻轻摇头,复而换回了那副轻快又愉悦的口吻,“不过好在那一年多的初等中学没有白上,我记住了好多成语,也掌握了和人打交道的秘诀。”
说着,她清了清嗓,以一种有些生涩的腔调开了口:
“你好,谢谢,再见。”
待到消化完这句带着奇怪口音的中文“问候语”,克莱恩忍不住扶了扶额:
“……外国友人?”
难怪她说起初中,要那样拗口地讲全初等中学这个完整的叫法,因为这更符合她原本的语言习惯……
“对我来说,你和那个叫罗塞尔的家伙才是外国人!”爱丽丝似乎有些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这才放缓语气,“我的妈妈和你们有着同一个祖国,是华裔,所以……好吧,硬要说的话,我大概能算一半的外国人。”
一半,妈妈是华裔,所以她在穿越前是个混血儿……
不知道为什么,在克莱恩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竟是混血女孩一般都长得挺漂亮……
艹,这种时候我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没救了。
他暗骂自己几句,抛开了乱糟糟的杂念,顺着爱丽丝提到的内容接过话题:
“于是,你的第二次试探就利用了那些拍进照片里的‘罗塞尔秘文’……简体中文字,来观察我的反应?”
“恭喜你,成功发现真相,并且还学会了抢答!”她棒读着鼓起了掌,“不过我要纠正你一点,那不是第二次试探,却是让我得到实质确认的一次有效尝试,非常具有纪念意义。”
克莱恩几乎放弃了回忆自己当时的表现。
光是意识到自认为完美无缺的演技被人从头到尾地看透到底,就仿佛存在某种名为社会性死亡的窒息感掐上喉咙,令他羞耻难堪。
“你可真是……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克莱恩决定抢占话语的主动权,率先说道,“你自称异世界访客,是个魔法师……然而若从实际情况分析,你其实是先穿越去了那个有魔法有神明的世界,后来才跨越星界之门,意外来到我们如今所在的这个世界,对吗?”
爱丽丝沉吟了一小会,轻点了点头:
“你要这么理解,大体上也没错。”
“那么!”几乎是她给出回答的瞬间,克莱恩便抑制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甚至不由稍稍抬高语调道,“我的愿望,你说愿意帮我实现的那个愿望——”
“——回到你穿越前的,那个地球?”她平静地接了下去。
在他逐渐沸腾升温的情绪与加快搏动的心跳中,爱丽丝同样站立起来,直视着他雾气后的脸庞,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个愿望超出我的实现范围了,你放弃吧。”
“……以你现有的能力和知识,不足以帮我实现这个愿望,是这样吗?”克莱恩扬了扬嘴角,殊不知自己此时的笑容甚至比刚入殓时的表情还要僵硬。
“唔,我想想。”爱丽丝认真思考了一番,纠正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那种手段仅限理论,几乎不具备实际操作的可能性……”
竭力控制住自身情绪,克莱恩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希望能知道那个理论。”
“即使这要消耗掉一个宝贵的愿望名额?”爱丽丝轻笑一声,复而补充道,“开玩笑的,就当是超过服务范围的补偿附赠,不过……唔,算了,没什么,在我看来,你就算知道了这个方法,应该也不会选择去实行。”
“是……一种十分艰难的方法?比如要在黑暗无边的宇宙里飘荡成千上万年,当一根漂泊的老冰棍?”克莱恩开起了地球同乡才能听懂的冷笑话,尽自己所能地舒缓心理压力。
爱丽丝轻轻呼气,语调中的笑意与轻松都已消逝无踪:
“不……你的愿望,与实现这个愿望的方法,自身就是与如今世界水火不容的异物。你要战胜的敌人,是立足于这片信仰土壤的七位正神,是被奉为邪神的隐秘存在们,是活在这颗星球上的全部生命,是星界以外的所有未知……当你征服它们,取得执掌一与全的至高权柄,或许能有机会做到你所期望的那件事。”
从听到一半就想吐槽了的克莱恩按压起太阳穴,总结道:
“你想表达的是,如果我成为世界之敌、毁灭一切的终极大Boss,并且成功达成让世界完蛋的最终目标,就有机会回家了?”
这听起来就像是某些日系轻的套路,而且还是中二感爆炸的那种。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爱丽丝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顾自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音,“不过,像你这样认真惦记着过去、真心希望着能够回家的人,过去应该生活得很幸福吧。一个会互相牵挂的家庭,几个拥有共同爱好的朋友,安稳而没有太多起伏的生活与工作……嗯,的确,这样的一天天的确会叫人心生怀念……”
克莱恩逐渐从她之前那些夸大的描述中缓过劲来,不期然回忆起了鬓发霜白的父母,回忆起与死党们一同走过的校园路,回忆起办公室窗外的梧桐树,每到秋天都会有泛黄的落叶来访他的桌台……平淡而理所当然的一幕幕画面像是褪去色彩的旧照片,无声侵蚀着异乡人的思忆之情。
一点点抚平心中的涟漪,他苦笑着道:
“当然了,那是属于我经历过的人生,怎么可能轻易忘记,你既然能理解这些——”
“其实,我完全无法理解你的思乡情怀。”爱丽丝摇头,平静地否定道,“无论家庭、朋友,还是生活与工作……全部,全部,都不会让我产生半点回去的念头。所以,请分清楚我们的立场,请记住哪怕曾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过同一时代的空气,‘穿越者’之间也可能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就像是觉得这番话语的冲击力度还不够一样,她上前了两步,虚幻朦胧的身影几乎快要贴上克莱恩,与属于他的那一层轮廓交叠。
“另外,‘穿越者’罗塞尔的存在证明了你并非经历‘穿越’的个例,你敢说自己没有考虑过某个问题吗?没有考虑过……这个世界上还可能有其他的‘穿越者’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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