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那颗空洞无神的眼珠像是感知到了他的视线,蠕动肌理、调转准心,瞬间就从懒散游离的状态切换为充满掠食性的进攻意图,邪恶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诡谲恐怖在刹那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克莱恩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及时回流的理智镇压住本能后退的举动,他震动声带,发出略有颤抖的声音制止住了少女上前推门的动作。
“停!你的背后……你知道自己的脖子上长出眼睛了吗?”
少女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就连声响也好似完全消失般陷入使人心悸的沉默停滞。
克莱恩向后退了小半步,复而鼓起勇气呼喊她的名字:“爱丽丝……?”
漫长得如同年月更迭的数秒过后,褐发绿眼的少女转身,清秀可人的五官没有多长出奇怪的眼珠,没有拉扯出诡异而非人的惊悚微笑,也没有故作深沉的严肃。
“这里没有什么爱丽丝。”她抬手将一缕遮挡视野的额发别回耳后,眉头微皱地道,“我是克蕾雅,别再叫错名字了,至于你提到的那个问题……”
在无声屏息的寂静中,克莱恩听到自己心脏跃动、血液在血管内蓬勃流淌的声音,也听到她这般说道:
“既然已经被你发现,那就没办法了……”
艹!她这是彻底异变了要杀人灭口吗!
“刺客”途径的非凡者躯体先他的判断一步做出反应,以攻为守地踩出了形如鬼魅的步伐,动作迅捷而敏锐,眨眼间便欺近了爱丽丝。
扫腿使其失衡,反扭手臂关节使其无力反抗,双腿锁住对方的膝与腿股,令毫无战斗能力的少女彻底失去行动力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以身为锁,将她背朝自己压在了羊毛地毯铺就的走廊地面。
腿抵着腿,身贴着身,暧昧却也极端危险的至近距离。
“疼……你轻点!”被他彻底制住的少女似乎吸了口气,“我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啊……哎,不逗你玩了,刚刚我们不是在讨论那四个房间里挂着的油画吗?画着人物像的油画。”
“继续说。”
克莱恩一手钳住她的双腕压至腰际,上身前倾,另一手小心地拨开散落在后颈和背部的褐色微卷长发,拉开衣裙,并看清了那片细嫩肌肤纹理上的多余之物。
一、二、三……
足足三只凸起的眼球,没有睫毛与眼睑的怪异之眼专注地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无机质的眼白与漆黑虹膜形成的对比鲜明到令人作呕,甚至能叫人联想起某些昆虫的复眼。
“唔——”爱丽丝挣扎了一下,随即自暴自弃似的松懈开身体的力道,叹了口气,“那四副油画恐怕是某种诅咒的媒介,每当有符合条件的人选出现,它们就会分出恶意植入被诅咒者的体内,夺取意识的主导权……所以很不幸的是,我现在体内不多不少地混入了四种来源不同的恶灵碎片,体现在外表上的异常,应该就是你看到的这些眼睛了吧。”
见她对答的反应似乎还算正常、语速也相对流畅,克莱恩刚要放松,突然面色一变,意识到了某个要命的问题:他们二人至今为止都是一起行动的,如果说爱丽丝在悄无声息间被那些油画诅咒了,那么他自己呢?
他分明看到了其中一副油画上的贵妇转动眼睛看向自己,他自己会不会也被诅咒了?
似是能够读心一样,爱丽丝声音闷闷地纠正道:
“不,我们并不是一直待在一起的。你忘了吗,每次我使用‘学徒’非凡能力穿过房门、开启门锁前的那两三秒里,是独自一人背对着那些油画的。”
“也就是说,诅咒的条件是……”克莱恩张了张嘴,总结道,“独处,再加背对油画……”
“还需要补充一点,诅咒只能在黑暗中传递。这是我从那四只吵死人的恶灵嘴里逼问出来的,应该错不了。”
“……你从谁那里问出来的?”
克莱恩只觉额头一跳,对自身是否遭受诅咒的忧心顿时像是被一脚刹车踩住,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来回晃荡。
“钻进我身体的那四只恶灵,或者该说诅咒恶意的碎块凝结物。”爱丽丝有些无聊地屈起手指,轻轻敲击在指关节处打着暗含韵律的节拍,“她们作为诅咒恶灵的强度并不高,但胜在足够吵闹,而且过于顽固,没有对应的魔法…不举行对应的仪式魔法,将很难彻底杀死她们。不过这些弱小又肮脏的恶念们似乎发现抢不走我的意识主导权,就干脆选择在我的身上搞破坏了。”
闻言,克莱恩将目光投向那三只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珠:
“所以这就是,恶念附着在你身上的表现?”
“你可以直接捏爆它们,没事的,我试过了,不疼也不会流血。”爱丽丝相当无所谓地表示道。
回忆起方才她时不时就要摸向后颈的动作,克莱恩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精彩:
“……你刚刚就是在做这个?”
“不然呢?话说你要继续这样压在人家身上么,胆子不小嘛,‘雅诺’小姐。”
啊这……
意识到身下的少女竟然借机用腿轻蹭了蹭他,像是如声音那般甜美的撒娇,又仿佛某种暗藏在语气背后的隐晦威胁,克莱恩一下子反应过来,压住脸部腾起的热度,松开了对她的人身限制。
“我这是为了安全考虑,本能采取的防卫举措,你不能怪我反应过激。”
克莱恩在心底强调这只是正当防卫,绝无半点旖旎的念头,同时主动搭手扶起眼神怨怨的爱丽丝,并老实地替她掸去裙摆上沾到的灰尘。
爱丽丝拍着被压得有些呼吸困难的胸口顺气,彻底抛弃形象地白了他一眼。
“对我有点信心好吗,区区恶念也想抢走我的意识主导权,未免太看得起它们了。更何况接近这里、接近这扇金色的对开大门后,那四只恶灵或多或少都变得沉寂下来,我可以感觉到她们对门里的事物充满恐惧……唔,但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问不出半点像样的情报。”
“那些诅咒的恶念在害怕门里的事物,而你表示想开门看看里面……”克莱恩默默品了几遍,突然感觉到一阵虚幻的牙疼,“你就不怕门里存在着比那些油画更危险、更致命的诅咒?”
“但害怕解决不了问题,推进不了游戏的探索进度,也不会帮助我们获得有用的情报。”她摊了摊手,“不管哪种游戏,胜利只会是属于勇敢者的奖章。”
自诩键盘辩论专家、理论强者的克莱恩不甘示弱,指出道:
“单有勇气,不考虑后果的不叫勇敢者,那只是单纯的莽撞。”
“所以,你想说我是这种人吗?”爱丽丝略有些不快地抱起双臂。
克莱恩在心中的两个选项之间摇摆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点头,选择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至少,你今天,现在……给我一种并不太在意自身安危的感觉。难道你是觉得,这里单纯只是一个幻境,是个哪怕死去也仅仅只用重新再来就好的美梦王国,所以就可以无视危险,无视威胁到自身安全的事物,放开一切顾虑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唔,我或许很难否认你所说的这些。”爱丽丝的气势蓦地弱了几分,“但这不是你对我偷偷使用‘教唆者’能力的理由,所以——好吧,那么,我这里有个坏消息,你有兴趣听吗?”
对于她拙劣的转移话题,克莱恩心中咯噔一下,油然而生某种不祥的预感: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不该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然后你再问我想要先听哪一个么。”
爱丽丝眨了眨眼,微笑起来:
“因为我已经提前说过好消息了啊,诅咒恶念夺取我的意识主导权失败,于是只能败退到躯体的其他部位,给我带来一些小麻烦……至于坏消息,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诅咒恶念们搞破坏的水平好像有点厉害,这具身体最多还能再撑住一小时,大概就到极限了。”
“你的意思是指,你最多还能再活一小时?”
克莱恩怔怔地看着她,看她平静地抬手按住后颈长出异物的部位,指节微微用力,随后脸色不变放开手,一副恍若无事发生的模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非我们能在一小时内,找到净化那些诅咒恶念的方法。”
爱丽丝用神情表明自己的态度:她觉得这种奇迹发生的概率几乎无限接近于零。
净化诅咒、恶念、恶灵……哎,如果我手头还有阳炎符咒就好了……呃,不对,阳炎符咒的威力太强了一点,得重新借“变异的太阳圣徽”中的神血制作净化符咒才行……但一来这里不是现实,二来如果有这些迂回的时间,爱丽丝在这一轮探索里早就不知道凉多少次了……
克莱恩思索了一下,道出想法:
“我们至少还是该尝试一下,试着找找看行宫里面会不会有‘太阳’途径的神奇物品。”
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方向,爱丽丝忽地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狡黠得不像是走入了生命倒计时的笑容:
“说起来,‘太阳’领域的对应金属是黄金,包括‘太阳’的圣徽在内也是由线条簇拥组成图案的设计吧?”
被她这样直白点醒,克莱恩蓦地转身望向那扇浮夸而厚重的对开大门。
不是吧?还能这样?
但仔细想来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毕竟她说恶念们害怕门后的事物,那有可能是比之前油画还要可怕的诅咒,也同样有概率是能够净化它们的“太阳”……
快速地权衡了利弊和得失后,克莱恩做出判断,示意少女站远些:
“你后退,我来推开这扇门,如果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关门,然后撤退。”
“我倒是不介意我们换个定位,毕竟我的角色只剩一小时的保质期,前去面对危险也算是降低损耗了。”爱丽丝事不关己地笑着退了两步。
克莱恩有些无力地瞪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跨步向那扇金色的对开大门走去,最终在满是神秘感的眼型花纹与无序线条前停下,抬手按在了冰冷的金色门扉上。
他向手臂和腕部注入力量,开启那扇比预想得还要沉重不少的黄金之门,并在推开一道五六厘米宽的窄缝后便不再发力,准备从门缝里先观察观察情况。
但那扇对开大门的开启并未就此停止。
两道接近三十厘米厚度的黄金之门自动向后敞去,仿佛迎接主人归来的殷勤下仆,门后走道两侧的高脚烛台一座座向内点亮,明亮的火光与暖色逐渐从外界侵染至大厅深处,将所有昏暗都驱赶到了角落和烛火难以触及的穹顶。
伫立在大厅内的大理石柱高耸地没入它们撑起的宽广穹顶,柱身遍布与门扉上同样的眼型花纹、无序线条,且更为密集、深刻,试图去仔细观察其规律的人们必然会在眩晕中感到恶心欲呕,被某种源自人类本能的厌恶感所吞没殆尽。
压下不适,克莱恩继续挪动视线,望向两侧烛台请示的大厅深处,望向那个距离自己十分遥远的、跪坐在一座雕像石台前的佝偻人影。
人影背朝着大门所在的方向,身披一件明黄色的兜帽长袍。
某种无声的惊惧悚然如同炸膛的枪支,飞溅出星点的火花,熨帖冰冷的滚烫沿尾椎骨攀上脊背,翻腾着令人手脚发凉的凝滞空气。
源自灵性的预警疯狂地叫嚣起来,不可靠近,不可窥视!
他猛然间回过神来,甚至都顾不上去将那两扇大开的门扉关好,便一把拉住凑近过来的爱丽丝,毫无留恋地转身向远处奔逃起来,速度堪比赛道上的百米冲刺。
“咦,不,等等,你这是……”
理所当然地,几乎没跑出多远爱丽丝就已累得气喘吁吁,就连一句完整的问话都没能成功说出口。
“别问,也别去靠近那个房间。”克莱恩严肃地陈述道。
“停……等……先、停一下……让我喘口气……”她放慢脚步,扶着墙努力调节呼吸的节奏。
克莱恩一想到距离那恐怖的房间还没跑开多远,心中便是一急,脱口而出道:
“别等了,我抱着你跑,随便你怎么喘!”
说着,如同在想象中预演过许多次那样架势熟练地,他横抱起了少女娇小而轻盈的躯体,在她下意识环抱住自己肩膀的同时迈开脚步,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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